《涉水》Ameneko

11、偷吃

　　李君陌遣走了守在门口的喜娘，便推门而入。
　　孟云心盘腿坐在床榻上，费力地拆头饰，床铺有些凌乱，一看便知是有人睡过的，而且床头还有一小堆花生一类的坚果皮。
　　“这喜帕不是应该等新郎官来了才摘下来吗？”
　　孟云心闻言抬头，那从来都似是谪仙的俊美年轻人一身大红喜服，愈发趁得他面如冠玉，发如泼墨，却也给他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有那么一瞬，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忘记了呼吸，这个男人总是那么容易夺人心魄。
　　压下心中的悸动，她故作潇洒：“所有人都这样多没意思，再说，这喜帕盖在头上搞得我昏昏欲睡。哎呀。”
　　孟云心痛呼一声，一支簪子缠在长发里弄不出来了。
　　李君陌走上前去，按住她不停摆弄头发的双手：“别动，我帮你弄。”
　　他的手附在她的手上，宽厚而温热，感受到这人的体温后，吓得孟云心迅速把手收回。
　　李君陌温言道：“你是不是不会梳特别繁复的女子发式？”
　　孟云心厚脸皮道：“王爷真是了解我，事实上，我只会梳男人的发式。”
　　“还真是你一贯的作风。”
　　“我一贯的作风是什么样的？”
　　“我行我素，不拘小节。”
　　孟云心咧嘴一笑：“我以为你要说我，疯疯癫癫，没有礼数呢。”
　　李君陌低声道：“你是镇北王的女主人，我怎会如此说你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孟云心觉得这房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缱绻暧昧。
　　虽然与李君陌相处惬意，但她还真是受不住生着俊秀无双面孔的年轻人说出这种意味不明的话。
　　不过以李君陌一贯对她的态度，八成是在逗她。
　　孟云心看到那只最先被她拿下来的镶金玉簪，笑眯眯说道：“这个，王爷是正打算给我了？”
　　李君陌看了一眼那只簪子，撩起衣袍坐在床边，“你愿意一直留着就给你。”
　　孟云心顿时无语，这可是给您未来媳妇的定情信物啊，她要这个干嘛。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她也要逗逗李君陌。
　　她装作沉思片刻，郑重其事地将簪子揣进胸前的衣服里。
　　“既然王爷您这么说，本王妃再拒绝就不好了，谢谢您啦。以后要是没钱吃饭可以用这个换钱。”她拍了拍胸口，还来不及看李君陌的反应，下一刻尴尬的事情便发生了。
　　“咕——”
　　坐床边的李君陌握拳掩唇，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
　　孟云心好几年的糗事加起来也没这些天在他面前出糗来得多，她摸了摸瞬间烫起来的脸颊，安慰自己，反正以后生活在一起大概脸皮就会越来越厚，习惯成自然吧。
　　李君陌咳了一声，压下翘起的唇角，道：“我这就让人去备菜。”
　　“哎，别了。”
　　“为何？”
　　“太丢人了，你见过谁家新娘子半夜出新房找吃食的？你告诉厨房在哪儿，我自己去弄点吃的就行了。”
　　李君陌笑着捏了下孟云心的鼻子：“真是个小笨蛋。厨房就没人守着吗？自家的食物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去吃吗？”
　　孟云心默默鼻子，她本来就是想去偷吃的。
　　不过……自家？孟云心心头一跳，她不知道怎么了，听到这两个字，有种说不出的微微动容。
　　除了亲人，还从来没有人和她这么亲密说话。
　　“走罢，我带你去。”
　　“啊？不用不用，你告诉我在哪儿，我自己去就行。”
　　“厨房也有下人值夜，他们不认识你，你觉得你进得了厨房？”
　　“那……好吧，不过我们……穿这一身衣服去有些不妥吧？”孟云心低头看了看大红的喜服，这颜色也太扎眼了，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是谁。
　　如果他们俩穿着这身衣服去，估计明天全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小王爷带着新娘子去厨房寻摸吃食了。
　　这等窘迫之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了，大概会被拿出来笑话一年。
　　唤来银杏将二人的衣物准备好，孟云心谦让道：“王爷先请。”
　　李君陌也不推脱，转身走入内室的屏风后面换下喜服。孟云心趁着李君陌换衣服，迅速扑进床榻里，拉上厚重的床帐，粗鲁地脱下这一袭束手束脚的红衣，并以最快速度换上常服。
　　孟云心换完了后，深深舒了口气，轻手轻脚的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心里纳闷，怎么李君陌一个大男人换衣服这么慢？
　　转眼便看到李君陌身着刺金紫色蟒袍，他看着穿着平常衣裙的孟云心并无惊讶，反而淡笑道：“居然这么快就换好了。”
　　孟云心嘴角一抽，就知道，这人看穿了自己的意图。
　　她不想两个人轮流换，又不是真正的夫妻，坐在屏风后面让人家干等着自己算什么事儿啊？太尴尬了，为了避免这种尴尬她只好来了一次快速换衣。
　　李君陌不待她回答，笑说：“走罢。”
　　一国王爷带着王妃去厨房这种事，大概，天底下也是头一份儿了吧。
　　厨房门口只有一个小厮当值，正坐在门边上昏昏欲睡。
　　孟云心戳了戳李君陌的手臂：“王爷，您先上，我垫后。”
　　李君陌瞧着她一脸偷吃食的小耗子模样，笑道：“这次我先来，下次你打头阵。”
　　“好好好，你快去。”
　　被新婚妻子催促着，年轻俊美的镇北王轻咳一声，走到了厨房门口。
　　那小厮见是王爷，登时醒过神儿来，吓得话都说得结巴起来：“王、王、王爷。”
　　“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看着了。”
　　“可是何总管说……”
　　李君陌打断他：“何总管那里本王去说，你下去吧。”
　　小厮畏畏缩缩道：“是。”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慢慢离开了。
　　孟云心探头探脑看着那小厮的身影在转角消失不见，才放心地走到厨房门口。
　　“你们王府真是看守得好严，我家厨房就从来没人看着，我经常拉着银杏去偷吃，没有一次被抓住的。”
　　“少了吃食没人会怀疑？”
　　孟云心脸上表情一滞，有些泄气：“……银杏没多久就告诉了我爹娘还有我哥，后来全府上下都知道我有半夜跑去厨房吃东西的习惯了。连我外公都问我爹，是不是虐待我了，怎么总半夜跑去自己厨房偷吃。”
　　李君陌失笑：“你这简直小耗子转世。”
　　“耗子是偷吃灯油，不是有一首儿歌这么说嘛，小耗子，吃灯油，上灯台，下不来。我若是小耗子，那王爷是什么？”
　　李君陌不答，孟云心没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幽幽月光，如薄雪般撒在他身上，也许是夜里太安静太清凉的缘故，孟云心竟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马上要燃起甚至蔓延出来。
　　她不敢再看下去，转身推开的门。
　　厨房里，一盏蜡烛被过堂风吹得忽闪忽闪，明明灭灭，屋内特别安静，只有烛花爆起的轻轻响声，孟云心摸摸这儿，碰碰那儿，找出一个瓷盆和两只小碗，几只鸡蛋，些许青菜和小葱。
　　她舀了些面粉倒入瓷盆中，又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开始一下一下和面。
　　“你还会下厨？”李君陌看着她的动作，兴趣盎然。
　　“唔，以前也是在家里吃现成的，后来总是出去跑，跟别人学的。因为人家说我这种野猴子，要是流落到什么地方，谁给我做饭？只能等着饿死。”她使劲儿揉着面，又说道，“我一听，觉得有道理，就跟着那人学做饭了。做得不是特别好，不过味道还过得去，至少吃不死人。”
　　说完这句，她还自己笑了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我第一回下厨真的差点儿把人家的厨房烧了，而且做的东西用那人的话说‘惨不忍睹，只要是人都吃不下去’，因为又糊又咸。”
　　李君陌瞧着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似乎那段回忆说起来有些许烟火味儿，却格外香甜。
　　两人一边说着话，孟云心手下也没闲着。
　　她将和好的面放在砧板上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饼后，然后将面皮层层叠好，手下飞快地将面饼切成了洗洗的白面条。
　　她拿了火折子点好火，架上炒菜的锅，倒油，葱花爆香，倒水，锅开，下面，一气呵成。
　　她转头问李君陌：“吃鸡蛋吗？吃的话，我打两个鸡蛋，你一个我一个。”
　　“好。”
　　不一会儿，面做好了，热气腾腾，带着诱人的香味，上面还点缀着几片青菜叶子，看上去卖相很不错。
　　“来，吃吧。”说完，孟云心麻利儿地拿出两双筷子，一双放到李君陌的碗上，一只自己拿着，自顾自吃起来。
　　“饿死我了。我从昨晚到现在几乎没吃东西，差点儿被那群宫女和嬷嬷折磨死。”
　　李君陌目光柔和宁静：“很累？”
　　隔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孟云心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你不累吗？成亲居然这么累人？新娘子还没做什么呢，都这么累了，你这个新郎官儿是不是更累？毕竟要应付宴席上的客人。”
　　“我还好。”今日应该是他鲜少开心的日子之一，虽然眼前的人一直认为这是在演戏，但在他眼中却意义非凡。
　　孟云心突然抻着脖子凑到李君陌身旁嗅了嗅，撇嘴道：“喝了不少酒吧？我在屋里饿着肚子，这些贺喜的人却大吃大喝，想起来我心里就不痛快。”
　　“那如果让你选在大厅里接待客人还是在喜房里饿着肚子待着，你选哪个？”
　　“还是饿着肚子吧。我可不擅长对付酒鬼。”孟云心又问道，“对了，怎么没有闹洞房的？我听说成亲的人都会被一群人闹洞房的。”
　　“你觉得他们敢吗？”
　　“……”似乎说的很有道理，无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