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郎君》青楚Tc

16、将离

　　马车缓缓停在宓府门前，稚宁仍在睡着，即便小巧的鼻尖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
　　冰盆化得所剩无几，蔺晏之低头看她，下颌不经意蹭过她的额头，使得他呆了几息，面无表情的脸难得浮现几丝窘迫，十分似个害羞的少年郎。
　　他们在马车里不出来，车夫也不好催，倒是出来迎接的轻云一直见不到人，走到马车外边儿轻声问了句：“姑娘是睡着了吗？”
　　蔺晏之还是不忍喊醒她，索性将她小心抱起，弓着身子走出马车。
　　在外面儿撑着伞等着的轻云见此情形，忙举着伞过去替他们遮住太阳。稚宁窝在蔺晏之的怀里，蹭了蹭他胸前的衣物，仿佛睡得更香了，粉嫩的唇角都翘起来了。
　　一路快而稳的走到月兮阁，在将她放入拔步床上后，蔺晏之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对着上来伺候的轻云、微雨点了点头，就大步离开了。
　　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耳朵红了大片。
　　然让蔺晏之猝不及防的是，原定过些时日再出发的日子，被生生提到了明日。
　　“谭叔是何意？”
　　谭敦站在窗户后边儿，眼神注意着外面，道：“是今晨才得来的消息，明日隋将军带兵从水路走，恰好经过郾城，他官职不高，至今朝中无人知晓他曾是秦家家将，我已经派人与他联络上了，您跟着他走，只有利不会有弊。”
　　诚然，若是军中有熟识些的，的确方便与他。可是蔺晏之还是犹豫了，明日就走，太过仓促了，而且药药还兴致勃勃的去为他准备礼物......
　　“明晚走，如何？”
　　谭敦不赞同地看向他，“越早越好，毕竟，他不可能特地停下来等您。”
　　“那明日申时，我会尽快出发，你们不用过来了。”蔺晏之摩挲着腰间的狐狸玉雕，那是两年前稚宁送他的生辰礼。
　　谭敦似乎还有话要说，最终还是忍住了，行了礼，翻窗离开。、
　　月兮阁，稚宁还未睡多久就醒了，她打了个呵欠，对于前一刻的记忆还在马车现在就在月兮阁也不觉得诧异，只招招手问轻云：“岳嬷嬷背我回来的？”
　　“不是，是蔺公子抱着您回来的......”轻云看着自家姑娘精致的容貌，突然觉得不对劲起来。
　　姑娘跟蔺公子，是不是太亲密了些？毕竟姑娘年纪也慢慢大了呢......
　　闻言，稚宁却没多大反应，嘟囔着‘晏之哥哥真好’，就跑去做于绣娘给她布置的课业，绣一条竹子样绣的帕子。
　　她断断续续学了一年的绣工，始终绣不好，名满江南的于绣娘还有耐心，萧琼玉却是忍不了了，一年了连个帕子都绣不出来！这女工得差成什么模样！
　　于是，三令五申稚宁必须好好绣，绣不好，就禁了她一个月的炸奶糕和豌豆黄。
　　稚宁刚听说的时候惊呆了，娘亲板着脸显然是说真的，爹爹从来都是偏帮娘亲的，她只好认命的去绣帕子，满脸的苦大仇深。
　　她一面在为晏之哥哥准备生辰礼，一面赶着将帕子绣出来，这让她常常感叹，好忙呀！
　　边玩边绣了一个多时辰，稚宁放下针线，自认帕子上的绣样还算有模有样了。
　　在一旁随时等着伺候的微雨赶忙递上凉好的豆儿汤，还不忘夸道：“姑娘这帕子，绣的真...别致。”可不是别致么，她也是事先知晓姑娘要绣竹子，才能看出那粗粗绿绿的线条状的是个竹子，关键那线条还不直呢。
　　“我也觉得不错，这样，后日就能交给许夫子交差了。”稚宁满意点点头，觉得她其实还是有些天赋的，第一次绣整帕子，这不就绣出来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嘛。”
　　微雨干笑捧场，“是啊，姑娘只要想做，就做得出的。”
　　“好啦，我要去找娘亲用饭了。”
　　少女一手提着湖绿色的裙摆，笑眯眯地踢踢踏踏着木屐，自个儿撑着伞往外走，满脸的无忧无虑。
　　萧琼玉那边，正跟宓岑暮一同听蔺晏之说话，她一脸震惊，道：“明儿就走，怎的那么突然？我还跟厨房说了，明儿多给你做些爱吃的，给你过生辰呢。”
　　“大夫人费心了，事出突然，必须要走。”蔺晏之抿了抿干涩的唇，垂眸道。
　　萧琼玉攥紧手中的帕子，“这，可药药还不知道呢，若是知道你要走，她肯定不愿。”
　　“等我走了，再与她说吧。”
　　宓岑暮握住妻子的手，“这样也好，我们会安抚好她的，倒是你，从军很苦，我知你素来坚韧，但是，人要适当服软，少说话多做事总是没错的，若是上战场，要...惜命啊。”
　　“晏之明白。”
　　“老爷，夫人，蔺公子，姑娘去找大夫人了。”外头管事禀报道。
　　萧琼玉揉了揉酸涩的鼻子，“我先过去了，你们爷俩再说说话，咱们府上虽然是经商的，但有些道理并不是只适用于商，晏之你再听听。”
　　“好。”蔺晏之朝她行了个礼。
　　“说完了话，就过来一同用饭吧。”萧琼玉勉强笑了笑，先出去了，她怕走得慢些，眼泪就止不住了。
　　到底是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养了几年的少年，突然要去危险之地，不知归期，不知会不会受伤，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难受。
　　晚些时候，得让管家多收拾些伤药给晏之那孩子带上才行，鞋子也得多备几双。
　　萧琼玉这么想着，神思不属的回到自个儿院子里。
　　“娘亲！我方才把许夫子交代的课业绣完了。”稚宁本在树下仰头看着树叶，见她回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笑着说道。
　　“药药果然很厉害。”萧琼玉握住女儿的手，别开脸牵着她进屋子里。
　　“娘亲，爹爹不回来用晚膳吗？”
　　“回呀，等会儿就来了，你晏之哥哥也过来。”
　　稚宁眼睛一亮，“那就更好了。”
　　这顿晚膳，用的是几个人各怀心思，萧琼玉看着蔺晏之就觉得不舍，宓岑暮眉宇间也藏着担忧，蔺晏之倒是一如既往的没甚表情，妥妥帖帖地照顾稚宁用饭。
　　“青菜一定要吃。”蔺晏之看着她想将几根青菜挑出来，立马蹙眉道。
　　稚宁扁嘴，戳了几下，还是放进嘴巴里嚼着吃了。
　　“多大了，还挑食，就是不让人省心。”萧琼玉摇头道，长臂一伸，果断的夹了一大筷青菜放到稚宁碗里。
　　稚宁目瞪口呆，“娘亲，您不至于吧，太多了。”
　　“吃了，”萧琼玉想到晏之明儿就要走，缓了嗓音，“吃了这些，明日一整日就可以不用吃了。”
　　“娘亲说话算数哦。”稚宁果然愿意用了。
　　用完晚膳，蔺晏之与稚宁惯例一同回去。才走过一条小路，稚宁脚一崴，疼得她‘嘶’了声。
　　“以后走路慢些走，木屐本就不太平稳，”蔺晏之扶住她，见她一双水眸眨了眨，委委屈屈的模样，叹息着说，“算了，我背你回去。”
　　“好啊。”稚宁瞬时不委屈的，趴上蔺晏之的背。
　　他们身后的轻云、微雨呆住了，这也太亲密了吧？姑娘可是快十三了，这样真的好吗？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敢上前阻止。
　　蔺晏之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对地面的注意力也添了两分，他崴了无所谓，不能摔了背上的人。稚宁下巴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说起她今日绣出了帕子的‘巨大’成果，不时比手画脚。
　　蔺晏之低头看着在他背上也不老实比划着的稚宁，压抑的不舍几乎要漫出心房，将人送到月兮阁门前，看着她宛如星辰般的亮眸，他终究还是没将自己要走的消息说出口，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
　　“早些休息。”
　　“晏之哥哥也是啊。”稚宁对着他笑，说着以前蔺晏之在府里时每晚都会说的话。
　　夏天的太阳较之其他时候总是早些，也更热些，就连清晨的风也带了丝热度。然大清早的，大房这儿就热闹起来了。
　　因着几位主子的重视，蔺晏之的生辰过得虽不说热闹，但该有的宓岑暮夫妻也尽量会被，以填补这孩子空缺的亲情。更何况今日他就要走，萧琼玉一晚上没睡好，一大早就起身去小厨房看着。
　　稚宁也醒的早，不过是因为要去再检查一遍将要送给晏之哥哥的生辰礼，她剪了好些日子，剪废了一堆纸的晏之哥哥小相。
　　其实她剪出来许多次了，可总觉得不太像，最后只能在一堆剪纸里找出一个最像的，用小紫檀木盒子装好了。
　　一顿表面热闹，内里充满宓岑暮夫妻不舍之情的午膳用完，一直高高兴兴的稚宁将礼物珍而重之地拿出来，送给了蔺晏之。
　　打开盒子，蔺晏之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稚宁会送他书册，没想到是她亲手剪的剪纸小相，他已显棱角的面容稍缓，“很像。”
　　“晏之哥哥喜欢就好。”稚宁对他俏皮一笑，凑近了他开始解说‘鼻子、眼睛和嘴巴’。
　　蔺晏之静静听着她嗓音清澈的诉说着剪纸不易，微微勾起唇角。
　　他怎会不喜欢，这几年，她送的礼物都是她亲手做的，不管是她不擅长却努力画出来的他的画像，还是雕刻的狐狸玉雕，亦或者手中的剪纸小相，都是她用心，一点一点做出来的。
　　这样好的小姑娘，不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会成长为如何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真的想一直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悠长的年岁里，笑靥如初。
　　“晏之哥哥，明年我做个大大的纸鸢给你！”
　　“......嗯，好。”
　　“哎，我不该现在说的，晏之哥哥你当做没听到吧。”
　　“好，我没听到。”
　　“晏之哥哥最好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晚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