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碎烟梦不成》缪四儿

19、第十九章

　　正值腊月中旬，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榻上，吴勋睁盯着映在窗上的斑驳的竹影。李兴的话让他心下生起疑虑，自己初来乍到，魏国国君虽然贤明，但是也并不十分相信一个外来投靠的别国将军。自己府上虽说安排的十分妥当，但是也正是国君的高明之处，内官李忠是从宫里特意调拨到将军府，说是恩惠，其实也是监视府里的一举一动。

　　小满的身份一直是个隐患，魏国国君如果知道小满是故主虢国国君的女儿，肯定要生出芥蒂之心。之前因为小满不得不脱身逃出卫国，就保不住消息会走漏到这里，否则国君与相邦不会平白无故的特意问起一个孩子。倘若真的怀疑小满，那丫头的安全就让人堪忧了，是万万不能把她自己留在将军府了。

　　如果魏国国君真是起疑，继续追问下去，自己又该如何自圆其说？比如托孤的恩人到底是哪个？真到了那种地步，还不如坚持把小满说成自己的私生女算了。。河西已经暂时平定，开春后建个府邸，把小满接过去也就安心了。

　　早晨天光大亮，小满已经跑来看了好几次了，知道将军在外辛苦半年，又一番长途跋涉，想必是累坏了。不忍心打扰，但还是忍不住过来探望，每次都是悄悄的看看就离去。

　　这次刚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后面却响起了将军的声音：“丫头，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过来！”

　　小满回头，见将军撑起身子靠在了引枕上，便高兴的跑过去，说：“叔叔终于醒了！小满都来了六次了！”说着伏在榻边仰起脸笑嘻嘻地看着吴勋，忽闻到一种暖暖的香气，凑过去吸了吸说：“叔叔你好香哦！”

　　吴勋笑道：“你以为我是女孩子吗，还香！”说完盯着小满认真地看了片刻，问道：“丫头，叔叔问你个事情。”

　　小满看他神情严肃，便正了身子说：“您问吧，小满听着呢！”

　　“小满可以做叔叔的女儿么？”吴勋愣了一会儿，有些困难的问道。

　　“……”

　　“你可以想想再回答叔叔。”吴勋重新靠在引枕上，用手覆住额头，闭上了眼睛。

　　“叔叔，如果你做了父亲，会把我嫁出去么？”小满语调有些黯然。

　　吴勋怔了下，转脸看着小满，温声道：“小满长大了肯定要嫁人的，不论我做叔叔还是父亲。”

　　“叔叔不要把小满嫁人，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您。”小满抓住吴勋的手，把脸贴上去，“我父亲比您年龄大，我哪里有叔叔这样年轻的父亲！”

　　吴勋说不出话，叹口气，屋里静悄悄的，他发觉手心里热乎乎的，托起小丫头的脑袋，发现她已经满脸是泪。连忙说道：“好，不做父亲了，还是叫叔叔，丫头不哭了。”

　　“我不要嫁人，我要跟叔叔在一起，不要赶小满走，小满已经没有家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叔叔了。”小满泪眼婆娑的看着吴勋。

　　吴勋心里一阵酸痛，“我怎么可能赶小满走，叔叔也就你一个亲人了。”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帕子给小满擦泪，勉强挤出笑容：“这两天眼泪成灾了么，快别哭了，再哭就要把叔叔淹了。”

　　驿站里，住进两个大雍国打扮的人，说是商人。虽然两国不久前开战，但是似乎没影响商人賺钱，一停战立马又恢复生意来往。这两个商人与以往的不一样，先是拉了一车的黄货，还带了两个绝色美人。到了晚上就赶着马车带了美人出去了，说是见生意的主顾，到了回来车就空了，却没有换回来货物，店老板觉得很是奇怪。

　　待客人走了去收拾房间，在枕头下发现了一张礼单，上面写着黄金千两，美玉珍玩若干件，美人两名，居然注明是送给上将军吴勋。这两人原来是大雍的奸细！店家老板觉得事关重大，赶紧亲自把礼单送到了相邦府中。

　　相邦并未露声色，让来人把礼单放下，并吩咐好生留意驿站来往的人群，不要等到人跑了才发现问题。店老板原就是相邦的人，听出相邦有不满之意，赶紧应了，诺诺地退下了！

　　相邦把礼单交给了国君，国君看了一遍把礼单放到桌上，问道：“依相邦之见呢？”

　　相邦见国君并未露出生气的神色，便拱手道：“吴勋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有定国安邦的能力，大雍派人来求也不意外，但是也有明显的破绽在里面，明明可以在河西就可以完成的事情，偏偏要跑到安邑来，而且会把如此重要的东西落在驿站，不可不提防是离间计啊！”

　　魏文侯听罢哈哈大笑，夸赞道：“相邦好眼力，不但识人，而且还能容人，由相邦做我魏国肱骨，实乃我魏国之幸也！”

　　“惭愧惭愧，国君哪，虽然要防着别国离间，但是也需做到未雨绸缪，河西之地一直都被大雍所看重，如今被咱们夺了，肯定会兴兵来夺，这驻守的重任也只有吴勋能堪当，但是放他一人驻守河西，也就不得不防，毕竟他是从卫国逃出来的，而且，据说是因为府上养着虢国公主……。”说到这里，相邦停住看着国君。

　　国君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女孩儿如果真是虢国国君的后人，也是有番用处的，吴勋没有家眷子女，据说他和这女孩儿煞是亲厚，到时候把女孩儿留在安邑好生照看着，也能让将军少了后顾之忧。”

　　相邦闻听，抬头看看国君，心下了然，这是扣住那女孩儿作为人质，不由得赞叹高明，君臣二人相视而笑。

　　转眼到了除夕，国君在宫里赐宴，国君夫人特意让将军带小满过去，说是见见将军亲属。吴勋只好让丫鬟给小满收拾妥当，一起进了宫。

　　进了宫门，直接由几名宫女引着小满去了后殿，大殿高阔，殿顶金碧辉煌，地上铺着雕刻了婵纹的地砖，四壁绘着山川河流。小满想起了父母，想起了自己和父母居住了多年的宫殿，这里也曾是父亲的领土，这宫殿里的主人也曾是父亲的家臣。

　　一路上宫女内宦络绎不绝，宴会在前面偏殿举行，已经开始传膳。一行人来到一个垂着织锦棉帘的门前，宫女掀了帘子让小满进去。屋内摆放着火盆，温暖如春，案上摆着连枝青铜灯，一架画着女娲娘娘补天的屏风的摆放正中。丫鬟到屏风后面通禀了，后面有个妇人的声音说道：“快请姑娘进来。”

　　小满移步来到内室，见一位中年妇人歪在榻上，看到小满进来，由丫鬟搀扶着坐直了身子。笑容满面的伸出手来，说：“来，好个俊俏的孩子，长的真是惹人怜爱。”

　　小满伸出手让她携了，坐在她的身边，只见她比母亲年长些，圆圆的脸，眼睛笑起来弯弯的，倒是一脸和善相。她先是一通夸奖，然后又问起小满的年岁，家在那里，父母是谁。小满只按将军教的，只说父母死了，其他的大都回答记不清了。国君夫人感慨了一会儿，便吩咐人上饭，留小满一起用膳。

　　将军挂记着小满，不等宴会结束便让人来后殿说要带小满回府，国君夫人赐了几个玉箤和两匹锦缎，让人一并托着送了小满到前殿。将军喝了酒，在马车上问小满国君夫人都问了些什么，小满一一回了，也都按将军吩咐的去回了。将军非常满意，夸小满有勇有谋，处事不惊，有大家风范。

　　第二天一早，将军进宫拜年，国君夫人赏赐黄金千两，金缕衣一件，说是作为与将军义女见面之礼。

　　吴勋一时有些摸不透意思，但也只能谢了国君及夫人，回到府里坐在那里看着小满发愣。

　　一天午饭后带了小满在城里集市上溜达，给小满买了一些好玩的玩意儿。魏国国力强盛，百姓富庶，大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吴勋一直牵着小满的手，生怕挤丢了。

　　走到一个拐角处，看到一辆马车被堵在那里动弹不得，上面坐着一位白发的老者，仔细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卫国的相邦，那位曾经的岳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