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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3文/缪四儿

      天空中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块,湿哒哒的空气让寒冷更加透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吱吱呀呀地行着两辆马车。车夫冻的鼻尖发红,两手掖在袖笼里,抱着鞭子,不时吆喝一声,催促那匹慢吞吞的老马。

      车上的中年男人脖子缩在狐裘里,靠着马车围栏,一张脸像头顶的天,阴云密布。这是虢国的国君,被手下的三个大夫瓜分了国土,并逐出了封地,赶到一个叫陈屯的小地方去。后面坐着的美貌妇人是国君夫人,秀眉微蹙,笼着一层愁色,用自己的大氅把一个女孩儿围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女孩儿只露出一颗脑袋,留着丱发,长的眉清目秀,有六七岁的样子。

      她是国君最小的一个孩子,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

      后面车上正中坐着一个少年,也是锦衣华服,眉眼之间和国君有些像,是虢国国君的二子姬芜。旁边是一个身穿一袭黑衣的男人,披散着头发,手按在膝盖上,警觉的看着山路两旁,眼神里有凌冽之色。侧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眉目和善,怀里抱着一个包袱,是小满的姆妈。旁边驾车的是她的丈夫,一个黑瘦的汉子。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颠簸着前行,山间的风大了些,女孩儿扭了扭身子,在国君夫人怀里仰起脸问道“母亲,还有多久才能走到?小满好饿。”

      还没等妇人回答,后面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人回过头看。只见远处赶来一支队伍,后面车上的黑衣人立马把手探进旁边的稻草里,抓住盖在那里的一柄长剑,眼睛盯着越来越近的马队。虞国国君有些着忙,他眉头紧锁,连催促声道“快,快些走。”

      马车夫猛地坐直了身子,扬鞭甩在马屁股上,车子惊慌失措地跑起来,车上人被颠得屁股离了鹅毛坐垫。

      马队风驰电掣,片刻便赶上了马车,个个蒙着面,黑衣打扮,提着长刀呈扇形包抄过来。最前面的黑衣人身量颇高,看到虞国国君,二话不说,挥刀便砍。只听后面马车上一声长剑出鞘的龙吟,那长发披散的灰衣男人腾空跃起,反手一挥,剑与刀相磕,发出一声金属相撞的脆响。

      后面的黑衣人借机赶上来,目露凶光,抡起胳膊奋力去砍虢国国君。灰衣人守在国君左右,抖动剑锋,挑向黑衣人右腕,刀应声落地。然后他一跃而起,双手持剑,斜砍向另一个靠拢上来的举刀者,一道红光,那人的头颅便滚落到路边沟里,躯干在马背上晃了晃,便直直的栽了下去,女孩儿吓得猛的抱住母亲。

      后面的黑衣人都愣了一愣,接着打马前来,呛啷啷拔出刀,一拥而上。灰衣人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俯在小公子的耳旁说了几句话,见小公子点头应下,便拔转身形,与黑衣人战在一处。毕竟好汉不敌群狼,渐渐露出颓势来。

      虞国国君一看情势,喟然长叹,骂道“家奴背义,对主人赶尽杀绝,他日必遭天谴。”说完在马屁股上狠命一击,自己跳下车来,喊道:“不要难为别人,冲我来”。女孩儿从母亲怀里钻出来,大声哭喊着“父亲。”母亲惊惧异常,抱着她放声痛哭。

      她看见黑衣人朝父亲扑了过去,灰衣人奋力阻挡,却被一刀砍中了臂膀,整个人摔进路边沟里。眼见着一柄镶嵌玉龙珠的长刀穿透了隔着狐裘的胸膛,长刀抽出,他仰面跌倒在地,鲜血涌出,弄污了雪白的狐皮。黑衣人扯下蒙面,那是一张粗矿的长脸,他转过脸,鹰隼一样的眼神射过来,小满瑟缩一下。她看到那长脸上一道狰狞的长疤,从鼻梁蜿蜒而下,直到唇角,衬的那面目异常可怖。

      那群人杀了主角,把国君的尸体绑缚在马背上,收拾完毕,那位黑衣人把手中镶玉龙珠的长刀往前一指,发出一声喝令“斩草除根,追!”众人纷纷上马追赶上去。

      黑衣人奋力从沟里爬出,往远处看了一眼,咬牙含泪跨上一匹马,顺着山路紧追而去。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着山路狂奔,其中一辆在拐弯处来不及减速,瞬间侧翻滚下了山崖,山谷中传来马的嘶鸣和马车的巨大撞击声。黑衣人赶到,勒马停住,刀柄镶玉龙珠的那位疤面煞星顿了一下,指挥着几个人到崖下去查看。然后拔转马头,命令率从继续追赶前面那辆。

      不过半盏茶功夫,几个人便截住了另一辆,车上没有了两个孩子,只有哭哭啼啼的两个妇人。一个是虞国国君的夫人,另一个是仆妇,那疤面煞星看着梨花带雨,颇有姿色的虞国夫人,挑起嘴角,脸上浮起一层隐晦不明的笑意,一挥手,说了声“带走。”

      天渐渐黑了下来,山坡旁的草堆动了起来,里面爬出来一个孩子,她便是刚才马车上的女娃,虞国国君的女儿,姬小满。自己和哥哥被马车夫扔下马车,藏在在草堆里,半天不敢出声。后来饿的实在难受,听外面许久没有了任何动静,哥哥便嘱咐她在这里等着,自己悄悄地爬出去寻找吃食。她等了许久,直到草堆里面透不进一丝光线。脖子里落进的草沫子,又刺又痒,呛得直咳嗽,只好爬了出来。

      她顶着一头乱草,战战兢兢的张望着四周,暮色苍茫,只有一条山路贯通左右。哥哥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脑袋磕在了石头上,虽然万幸没磕死,但是额角皮肉磕了个洞,鲜血直流。等不来哥哥,只能沿着路慢慢向前走,寂寞荒凉的山野让她如惊弓之鸟,一点动静都感到心惊肉跳。

      父亲死了,母亲和姆妈都不见了,哥哥也不回来,这深山中也不知道有没有虎豹豺狼。小满又冷又饿,四周一片荒芜,天越来越黑,心里害怕,又不敢大声哭,只是抽抽搭搭的哽咽着,泪眼模糊的往前乱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彻底黑下来了,始终没有哥哥的影子,心里的恐惧与绝望越来越重,觉得自己肯定要死了。

      正悲苦的心脏都要滴血,忽然身后传来马蹄声,小满惊恐万分,以为那群追杀家人的黑衣人又回来了?她急忙往前跑,想找地方躲起来,可发现周围没有遮蔽,惊慌失措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火把的光晕里。一匹高大的马来到自己面前,碗口大的马蹄抬脚就能把自己踩死。

      小满抬起脸,看到马上坐着一个男人,面容像长兄那样好看,穿着黑夜里都散发光芒的盔甲,脸庞被火光映的红红的,眼神温和,火把的映照下,眼睛如闪烁的星星。他嘴角噙笑地看着自己,开口问道:“小姑娘,你的父母呢?你要到哪里去?”

      小满知道自己一家人被追杀,自己和哥哥埋在草堆里的才躲过一劫,可是面对面前这个高高在上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分不清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现在害怕骑马的人,害怕他们会抽出刀来,见人就砍。可是眼前这人,口气温和,笑容和善,她眼巴巴的看着,说不出一句话。

      “哦,原来是个小哑巴。”他从马上俯下身子来,眼睛里的星星更近了。

      他等来的依然是沉默,小满看着他,茫然的摇摇头。他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下了马,走到小满跟前,牵起她的手问道:“会说话么?你的父母哪里去了?家在哪里?”。小满看着他含着笑的双眼,嘴角抽了抽,忽然蹦出来自己都奇怪的两个字“死了!”说完低下头,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那人愣了愣,两手托起小满两腋,把她抱在一辆马车上。低头看到了她裙裾上的玉牌,捏起来就着灯火查看,神情怔了一下,瞬予恢复常态。便抬手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她围上,余下来的掖在小满屁股下面坐着,说:“坐好了,想起来家住哪里就告诉我,我派人送你回去。”然后吩咐旁边的一个小童给小满些吃的。

      肚子已经饿过了劲儿,小满又累又困,浑身软绵绵的没力气,大氅折叠起来掖在身下垫着,马车显得不那么颠簸。她靠在一口麻袋上,咬了几口小童递过来的饼,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梦里,车夫把自己和哥哥拎起来,扔到草堆里,哥哥磕破了头,血流了一脸,叫着她的小名“凤凰,凤凰,快点帮我包上。”

      她好害怕,害怕哥哥的血会流完了,她掏出帕子给哥哥缠脑袋,怎么都缠不住,血弄了一手,急的哭了起来。“小满,小满,醒醒了。”睡梦中有人叫她,她扎着手醒了过来,眼前是那张温和的脸,看看自己的手,并没有血。

      她一脸茫然的躺在那里,问道“叔叔,你见到我哥哥了么?”

      “你和哥哥走散了么?”他坐直了身子,拿起一支笔,蘸了蘸墨,在一支竹简上写着字。

      “哥哥去给我找吃的,就没有回来,我等了很久。”小满答着,眼睛环视周围,是顶大帐,火盆里的木炭发出哔啵的声响,身下的狼皮褥子暖暖的。“我哥哥受了伤,脑袋磕破了,不看医官会流血流死的。”

      “哦,天亮之后我派人找你哥哥。”他说着拿起书简递在小满面前让她看,“姬小满,对不对。”

      小满抬眼看几个字,点点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谁告诉你的?”

      “猜猜。”他微笑着,一边把桌上的竹简整理一下。

      大帐外,北风凛冽,一排旗帜猎猎招展,这是卫国军队,在去讨伐梁国的途中。帐内的正是卫国将军吴勋,为了拿到统领大军的虎符,据说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笑吟吟地把竹简摊好晾着,并轻轻吹了吹,问道:“小满今年几岁了?”

      “七岁”小满答道。心想,天亮了哥哥就会死掉了,他流那么多血,天这么黑,山里肯定会有老虎和野狼。她本不敢告诉别人哥哥也在这山里,可是她实在怕哥哥有危险,况且眼前的人好像不是坏人,他长得那么好看,又救了自己,还给自己吃的,让自己睡在大帐里。

      “叔叔,山里有老虎和野狼么?”小满眼里闪着泪花,充满了担心。

      吴勋愣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女孩儿是担心自己的哥哥,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在山上,他看到一群黑衣人抓走了一个锦衣男孩。男孩满脸是血,不停的反抗,被一人拿刀背打晕了,挟持到马背上,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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