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公子》许你如斯

2、青杏儿

　　年关将近，洛阳是万人空巷的热闹，把酒桑麻，围炉夜话，是一年难得的欢愉闲适。
　　阮府也是一片喜气，张灯结彩，祥瑞的红绸挂满了整个府邸。不仅是因为明日是小年元旦，更因为明日是阮家公子的生辰。
　　说来也巧，阮家二子虽年岁不同，但生辰却是同一天。
　　正月初一。
　　天不见亮，阮府却已是一片嘈杂。
　　后院东厢房。
　　柔和的光亮从门窗与帘幕中溢出，房里是婢子温柔而无奈的哄劝声，“小少爷，天眼见着就要亮了，今日是您的生辰，去晚了，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啊。”
　　卧在白狐裘上的男童翻了一个身，“这生辰年年都要过，年年都无甚新意，没意思。倒不如叫我多睡一会儿。”
　　真真是小孩子心性，貌美的侍婢哑然失笑，“听说今年新排了出木偶戏，顶顶有趣，”婢子见小少爷的反应，便知他有些意动，又道，“那城主的一对姐妹花也要前来祝寿......”
　　阮肋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出温暖的锦衾。那手生的白嫩，藕似的。

　　阮府门口马车如龙，接洽的小厮仅是问好就说的口干舌燥，更别提今年还有许多的新面孔，一字一句皆要反复思量，生怕有一句错话，毕竟得罪这些权贵可不是闹着玩的。
　　穿过雕梁画燕的垂花门，几棵鹅黄的腊梅横斜于道旁，鼻息间是馥郁的芬芳，十几尺开外的是比镌刻着和乐融融的男女老幼，屏风后便是正堂，阮家家主阮束阁和他的妻子顾玲珑早已吩咐了斟茶，只待众宾落座。
　　日头渐渐大起来了，微风不燥，还有半个时辰便是午时。
　　阮家小少爷大抵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迟迟没有出席，席上的宾客也不甚在意，虽说今日也是小少爷的生辰，但他们的眼里毕竟也只有声名在外的阮矜，席上宾几乎都带着家中出落得最动人的或最受宠的姑娘，只为了攀上这节高枝。
　　不仅麻雀可以变为凤凰，巨蟒可以化身蛟龙。
　　只可惜这阮矜年岁虽小，性子却生冷的厉害。

　　阮肋入席的时候离午时只有一刻了，一向严谨的阮束阁却只是笑了笑。
　　他是被是女抱过来的，火狐皮制得斗篷柔顺的贴在他身上，只露出一双脚，小巧的冬靴用金丝绣上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针脚细密，是极难的双面绣法，那老虎鼻头镶了颗圆滚滚的纯白玉石，翘起的尾巴也绕了靴子一圈，随着主人的晃动而愈加活灵活现。
　　直到阮肋被送到阮束阁的身旁，饶是再迟钝的宾客都觉出不寻常的味了。
　　“这小少爷？”好像很受宠？
　　众人熟识的都交换了一个惊疑不定的眼神，再看向阮肋的时候，目光便染上了深深地探究。
　　软肋坐在阮束阁的身旁，座下形形色色的人物并没有吸引他半分注意，他的目光全在被众人拥簇的阮矜身上。
　　更准确的说，是在阮矜近旁一对出彩的姐妹花身上。
　　那对姐妹笑起来很甜，跟含了蜜似的。
　　“没意思，”他将嘴里的核仁吐出来，颇有些意兴阑珊。
　　“幺儿，”阮束阁当真是把阮肋当软肋，疼进骨子里去了，“可是又哪儿不满意？”
　　阮肋眼珠转了转，剪羽似的长睫遮住了所有狡黠，头低了下去，瓮声瓮气的，“我想同兄长一起。”
　　阮束阁见不得他皱眉，便吩咐了下去。
　　阮肋又落了座，几个侍婢悄悄地又向他身边的火炉里加了新烧的银炭。
　　阮肋当然不是想同他兄长一起，相反，他与阮矜并不熟稔，阮矜是一副冷冰冰的性子，心里装的全是家国抱负，而他又是千娇万宠，贪图享乐，自小便是，同道殊途。
　　他只是想同那对姐妹华挨得近一点儿，具体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只觉得她们玉一样，水一样，不洗澡都馥郁，不搽粉都动人。

　　开席比往年要隆重许多，礼炮整整绕了阮府三圈，满汉全席被当作流水宴，敬酒的宾客都摩肩接踵。
　　软肋自小身子便虚，现在八岁的年纪了，依然没有长开，他趁人多，偷着去扯那城主长女的衣角。
　　落千鸳整颗心都放在阮矜身上，衣角被人轻扯，惊了她一跳，低头一看，原是个明眸皓齿的总角孩童，望着她的目光晶晶亮。
　　“你是哪家的小姐？”她温柔的笑了笑，“当真是生的玲珑。”她又伸手去捏阮肋的脸。
　　阮肋的脸上渐渐飞上了红霞，一直蔓延到耳朵尖尖上，粉嫩，晶莹，像三月新开的桃花，好看极了，他本想说些什么，可看见落千鸳的余光一直放在兄长身上，那声音便越来越小，“我才不是姑娘家，我，我是阮家的小少爷。”
　　他的声音到最后几不可闻，那落千鸳见他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权衡了一下他与阮矜，最后把软肋引回了座位，桌席上摆满了动物模样的糕点，很讨小孩的喜爱，同他讲了几句，便也离了席。
　　软肋转过头，看着落千鸳步向兄长，眉目低垂，遮住了所有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