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皇者华》南塘梳子

7、霜染（三）

　　半月之后。

　　萧瑛又见到了虞染。

　　她眼中已没有那日的灰败绝望之色，亮晶晶的眼睛依旧.

　　只是，身子却单薄得一阵风都能吹走，连以往浅浅淡淡的婴儿肥也消弭于无形.

　　只剩下那瘦削尖尖的下巴。

　　这次，是虞染想要见的他。

　　“虞染”萧瑛唤了唤她，熠熠的桃花眼有些暗淡，“你，要说什么？”

　　好冰凉，好冰凉的声音，虞染的心很疼很疼，可她还是装作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隔着守卫，她大着胆子牵起他的手，偏着头朝他笑，

　　“阿瑛，能不能给我泡杯茶？”

　　说罢，她又伸出一根指头，一如既往地吐吐舌头，

　　“真的就一杯～”

　　萧瑛怔了怔，一幕幕往昔的记忆一股脑向他砸来，以前的她也喜欢他泡的茶，说了就泡一杯，可还是赖皮地央着他泡了一杯又一杯。

　　“真的就一杯，阿瑛，你放心，就算我想赖皮，现在……也没有人让我赖了。”

　　好似怕他不信，她又急急保证，嘴角扯出的笑有些发苦似的。

　　守卫凶着她让她退后，可她像是没听到似的眨眨眼晶晶亮期盼地看着他。

　　萧瑛无法拒绝，无法拒绝……那双晶晶亮的眼睛，就随她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她像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个不停，边说边缠着他非要去里间的茶室泡。

　　“阿瑛一直不知道吧，我不是真正的虞染呢！”

　　“她是我的前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来了这里，而且很可笑，一来就在闹跳楼，我很怕高高的地方，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呢！”

　　“但是，后来遇见了阿瑛，不但救了我，还温柔地照顾我，安抚我孤独不安的心，告诉我要为了孩子好好吃饭……”

　　“我就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呢，温柔宠溺的丈夫，肚子里的孩子，我一直搞不懂虞染为什么三番四次要跳楼，还写诗让我断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现在知道了，她一定是发现了你的计划，可又不想到东窗事发的那天被再次伤得体无完肤，所以，就想着自己了断就算了，谁知道呢，前世的虞染和后世的虞染都怕高，跳了几次也没死成。”

　　说道这里，虞染咯咯地娇笑了起来，然后看向萧瑛，

　　“阿瑛，我估计是命大，死了几次阎王爷都不收我呢！”

　　萧瑛不言不语，只静静地将手中泡好的茶盏递给她。

　　虞染轻轻地接过，贪婪地嗅了嗅茶的清香，赞叹道，“阿瑛的手艺真的好，好喜欢你泡的茶呢！”

　　然后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直至将最后一口茶喝完，舔了舔唇角，双颊绯红如醉了酒一样，目光狡黠如以往，

　　“阿瑛，能不能再抱抱我？”

　　看着萧瑛似乎没反应，虞染祈求地目光更甚了，眼睛更晶晶亮了。

　　“最后一次嘛阿瑛～真的，我最后一个愿望了……”

　　许久之后，萧瑛好似轻轻叹息一声，将她抱在怀里，若有若无的声音飘荡在茶室中，

　　“何必呢？”

　　怀中的人儿却一点儿也不安分，这里拱拱，那里嗅嗅，绒绒的脑袋像是长了爪子一样乱跑。

　　“别乱动了。”许是受不了了，萧瑛轻轻说道。

　　虞染只静了一小会儿，动得更加不安分了，似乎隐约，还带有轻轻地啜泣声，

　　“阿瑛，阿瑛，阿瑛，我舍不得你，我想记住你的味道，你的气息，还有你的怀抱，我以为我会恨你，可我在这一刻却只想抱着你……阿瑛……我要死了……”

　　萧瑛一怔，瞳孔一缩，斥道，“胡说!！怎么会死呢？”

　　虞染并没有停，依旧拱在他怀里自顾自地抽泣着絮叨着，

　　“那个虞染，她喜欢你，却也恨你，”

　　啜泣声似乎有多了些抱怨撒娇的味道说道，“我以为我也会恨你，可自己不知道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么这么的不争气。”

　　“一日不见……便思之如狂，我想，阿瑛，我不是爱你，而是……很爱很爱你。”

　　“我想见你，想见的快要疯了，所以，宁愿应下卿卿那个坏女人的要求喝下毒酒，阿瑛，我是真的……要死了……我没有骗你……”

　　萧瑛脸色猛然一变，大力推开虞染紧紧抱着他的瘦削胳膊，不期然地看见虞染嘴角的一丝血迹。

　　“虞染，虞染，你在骗我!！你在骗我对不对？”

　　虞染被萧瑛大力晃得眼前恍惚一片，再也看不清那熠熠的桃花眼时，她苦笑着叹息，

　　“阿瑛，其实，我没有喝够你泡的茶呢，可是，我好像……等不到了……”

　　萧瑛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睛慢慢一点一点地阖上，感觉自己的心……也慢慢空了下去……

　　不要······不要·······

　　许久之后，萧瑛的手不再晃她了·······

　　屋子里静静的，再没有她的叽叽喳喳声，萧瑛仿若不觉，依旧静静地温柔地看着她，好似要看到地老天荒……

　　许久，好似有微风夹杂着缥缈的呢喃声传来，

　　“很爱……很爱……么？”

　　尾声

　　“阿瑛～”

　　娇俏的女子晶亮亮的眼睛弯弯地看着他，萧瑛觉得心都软了几分。

　　伸手想要抓住她，却一晃眼，眼前一片空。

　　萧瑛猛然一心悸，醒了过来，看到了近在眼前用冰堆砌而成的白玉冰棺，桃花眼灰灰暗暗的，没有一丝色彩。

　　她死了，是真的死了，即便用冰来凝着她，也无法辩驳她死了的事实。

　　他不见她，卿卿难为她，是他们两个害死她的。

　　可是卿卿······是他的救命恩人，是母妃死后唯一关心他死活，对他好的人。

　　他到底……该怎么办？

　　“皇上是恨我的吧。”

　　萧瑛闭着眼睛，依旧能分辨出卿卿的声音，可此时他不想同她说话，尤其是在虞染在的地方。

　　“殊不知我也是恨皇上的。恨皇上移情别恋，恨皇上将另一个女人放入心底。”

　　卿卿说话很柔很柔，尽管是这个时候。

　　“我也恨虞染，半分力气不用就偷走了你的心。”

　　“可虞染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投入了全身心的情感，即便你伤她，冷她，你依旧是她的心头之好，傻的宁愿喝下毒药只求见你一面。”

　　卿卿话锋转了转，变得有些涩涩僵僵的，

　　“皇上，你……不想同我说话是爱上虞染了吧。”

　　萧瑛缓缓睁开了眼睛，柔柔地看见冰棺里眉目依旧的虞染，修长的手指隔着冰棺细细描绘她的眉眼，喑哑着声音轻启薄唇，

　　“她说，她很爱……很爱我，我想，我也是……很爱很爱很爱她，只是，懂得太晚……太晚……”

　　“呵呵……情啊！”她浅笑出声，“秦卿卿啊秦卿卿，明明知道……你却还要亲自来问个结果，呵呵……”那声音似是叹息似是感慨。

　　许久之后，她轻移莲步缓缓向外走去，快要走至殿口的时候顿了顿，转了身子，苦涩地笑道，“萧瑛哥哥，虞染……她其实没有死。”

　　萧瑛猛地起身，一步就来到了卿卿身边，锢着她的胳膊，眼中有着浓浓的期盼，声音颤抖，“卿卿……你说的是真的吗？染儿，染儿她没死对吗？”

　　卿卿轻轻拂开萧瑛紧紧锢着的手，苦笑，“原本，也没想让她死。”

　　她是女人，自然感觉得到，萧瑛对那个女人是不寻常的，可她不喜欢这种不寻常，尤其这个不寻常的女人不爱则已，一爱则不容许有杂质。

　　所以她设下个局，赌上自己，赌上虞染，也赌上萧瑛。

　　原以为，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让虞染假死出宫，萧瑛冷她一阵也就算了。

　　可千算万算，没有算上萧瑛的痴情，宁愿用冰棺凝着也不下葬。

　　时也，命也啊。

　　“萧瑛哥哥，放我出宫吧，虞染不过是服了假死药，解药……解药在这里。”

　　哈哈……哈哈，秦卿卿你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衣裳而已，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番外

　　“阿瑛，你快……快……马上就要够到了，那颗红红黄黄的看着就好吃!”

　　御花园里，一男子肩头站着个娇俏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树上长得最好的一颗果子，伸着玉指正试着够它。

　　“染儿，非要吃那个吗？我能跃上去给你摘下来，哪用得着你这么爬上爬下的？”

　　底下的男子很是无奈，但眼睛却是宠溺地看着顶头的女子，仿佛看着自己最宝贝的东西一样温柔。

　　“哼!！你不懂，这叫自己的劳动所得，这样的吃起来才有意思呢！”

　　女子瞪瞪眼睛，又转而专注地看着自己的果子，伸手一点一点地接近。

　　“好好好……不过，你都当娘的人了，也不怕玉儿看了笑话你!！”

　　男子温顺地顺着毛，轻笑地撇向远处的小不点，心的一角软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