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向晚晴》苏染漓

1、雨霖铃

　　雨溟濛，群芳阁中，素衣女子凭栏而望。
　　“阿染，阁主叫我们去秋堂。”从远处走过来一个朱衣女子，看到云染这般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这个几年前才进阁的少女，深得阁主喜爱，很快，她就由冬之苑的一名杀手，替补了原本几个月前在一次任务中丧生的上一任冬之苑苑主梅蘩的位置，更加奇怪的是，阁主竟然没有让她改名字，这，是群芳阁中史无前例的。
　　云染回眸。原本是不到二十的清丽的少女的脸庞，然而，此时却带着冷漠与沧桑。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跟在朱衣女子的身后向阁中走去。在不远处，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到处可见绝色女子的身影，还有莺莺燕燕的娇音。若是哪个男子来到这里，岂不为此种之盛景所沉醉？但他们却怎能知道，这里，看似是一个个娇柔的美人，实则却是一个个手段狠辣的杀手。群芳阁，专门培养女子杀手的基地，其中春夏秋冬四苑的苑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在江湖上都是处于一流的地位。兰薏，荷菀，菊苓，还有一个，云染。
　　“你们都来了啊。”秋堂一处昏暗的角落中，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这时，坐在秋堂中的四名女子齐齐起身，向着暗处低头道：“谨望阁主教诲。”
　　一步一顿，那人却是走得十分吃力，苍老的容颜，佝偻的体态，与此时站在低下亭亭玉立的四位美人形成鲜明对比。“阿染，你过来扶我一下。”阁主向站在最末的云染招了招手，脸上浮现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在这枯瘦的脸上，再温和的微笑也显得狰狞可怖。而云染却似乎没有看见，径直走向阁主，用左手搀起了她，神态漠然地立侍在一旁。
　　怎么又是这样？虽然这已是听惯了的话，但当阁主重复时，其他三名女子却都感到有些不快。论资历，云染比她们小，论见识，云染比她们少，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是最讨阁主喜欢的一个，这一点，令她们都很费解，却只敢怒而不敢言。
　　“我们接到千金，用来买下贺靖之的头颅。”待阁主坐定，她慢慢地开口了，语气凝重严肃，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而四名女子却是见惯不怪。只是排在首位的兰薏淡淡地说了一句：“贺靖之，西北殷渠楼楼主，中原一流剑客，门下弟子三百……”她还没有说完，就被阁主打断了，“你们谁去？”
　　一时间，阁中静默，连窗外雨水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每个人的心中都各有计较，可以说，谁也不想趟这淌浑水，毕竟，这个人，可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据说阁主的妹妹就是丧生在此人手下，足以见其实则不可小觑。
　　“阁主，为什么不派两个人去呢？”带云染来的朱衣女子思量了许久，开口问道。语气却是脆弱与无力，她知道，阁主的决定，谁也不能违，但她又确实看不透阁主此时的所思所想。
　　“菊苓，我只派一人去自是有我的道理，你若不愿独自去我也不会强求，只是……”阁主扫了朱衣女子一眼，语气由轻变重，隐隐带着几分狠厉。突然，立侍在一旁的云染抬步走到阁主面前，跪下，道：“云染愿去。”字字金石，似乎在抗拒着什么。
　　没有料到这个突发事件，阁主的脸色一时回不过来，她怔怔地看向跪在自己脚下的素衣女子，眼中突然浮现出不忍的神色，“阿染，你还小，这回别去了。”说罢，她探出手去，准备扶起云染。
　　“不，阁主，我愿去。”轻轻推开阁主如枯枝般的手臂，云染的脸上浮现出义无反顾的倔强神色，她久久地跪在地上，不愿起身，只是想得到阁主的肯定。
　　“阿染，你真的……”阁主脸上神情复杂，似是不愿，又不忍拒绝。这种神色令其余的三名女子感到不平，阁主真是太偏心了，难道她就那么疼惜云染，而她们三个，就什么也不是吗？
　　“云染心意已决，请阁主成全。”匆匆打断阁主的话，素衣女子孤注一掷地说道。她知道，阁主对待她的好，在其他三位姐姐眼中是极不平衡的，所以，她在阁中总是孤独的。甚至有几次，她很想对阁主说她不需要那么不同的待遇，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如今，遇到了如此难以抉择的事，也是该她挺身而出的时候了。如果她不出来，想必阁主还会为难三位姐姐，这样的话会令她们的关系更糟，这对每个人来说，都没有好处。
　　“罢了罢了，人大了，留也留不住。”阁主深深地看了云染一眼，叹了口气。自己一手培植的小女孩此时也要离开了，还有什么是留得住的呢。她摆摆手，表示自己同意她的想法，并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锦囊，示意她资料都在里面。
　　待到阁主苍老的背影消失在角落里，素衣女子起身，从桌上拾起锦囊，侧头朝站在一旁脸色复杂的三名女子嫣然一笑，随即走出了秋堂。
　　看着素色的裙裾消失在迷蒙的雨中，三名女子不由得有些发怔。阿染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究竟怎样的女子才拥有如此纯粹明亮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