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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芍药是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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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完伤口,潘昀昀下车,保镖坐进后排座位和宋桥同排,两人商量着路上的事情,司机去便利店买些水和食物。
潘昀昀把医药包放回车后备箱,手机忽然响,陌生号。潘昀昀接起,听筒里的男声倒是很熟悉:“潘小姐,别回头、别动,左后方有辆越野车靠过来,你帮忙替宋总挡一下。”
潘昀昀直起身,看向便利店方向:宋桥的司机背对着门,在打电话。
她身后有车从高速上开下来的减速声。
让她挡?什么情况?怎么挡?拿什么挡?
潘昀昀懵:“你来,我应付不了。”
事情紧急,司机只是在叮嘱,“不让他们看到宋总,也不关注你和车。”
这么高的要求……
潘昀昀仿佛看见那辆红色重卡向自己碾来,接电话的手开始抖——她真的很没出息。
便利店里宋桥的司机侧着身,透过玻璃门窗看着从高速上俯冲下来的那辆车。他断定这就是昨天中午停在运兵道停车场的那辆:车牌被换过,但是车型、颜色、车窗上的贴标,都对得上。
可是这车是否是冲着宋桥来的、是否知道宋桥就在潘昀昀的车上,他就吃不准了。所以不能冒失、不能妄动,现在动手只有吃亏,最好是能混过去。
而潘昀昀就在车外,还是唯一的陌生脸,就算不能帮忙混过去、也希望这女人也别节外生枝。
这层意思潘昀昀隐约能体会到,但要她做到“挡住宋桥,还不引起注意”——你当盾牌、还不能让对方看见这张盾牌——谁来告诉她,怎么做?
她犹豫间,一辆黑色越野的车头经过身边,慢如窥伺,渐渐停稳,引擎哄热。
潘昀昀脑海里又闪过方才那辆红色重卡——碾过宋桥的位置,撞断两株大树。
完全是下意识的,潘昀昀没有多想,挂了电话。她从后备箱里拿出擦车的尘扫,关上后备箱盖。走到两车之间,潘昀昀站在MINI后座的车窗边,用尘扫扫着驾驶座的车门、玻璃、车顶。仔细的、反复的,是最挑剔的女人买衣服的摸样,恨不得找出一根跳线的线头来。
MINI车身上反射了旁边那辆车的影子,高阔的车身、黑亮。
那辆黑车落下一扇窗,现出个精瘦的年轻男人,对潘昀昀笑:“回A城?”
潘昀昀回头,防备、也友善,笑笑。出门的女人路遇陌生人搭讪,应该如此。
男人挺和气:“我们也是回A城的,老乡。”
潘昀昀说:“还得开三个小时,才能回去。”
“女司机开长途车,挺厉害的啊!”对方望向潘昀昀身后的后窗。
“我不开,开车累啊,有小伙伴嘛。这车就不能出长途,脏死了……怎么还有鸟屎……真恶心……”潘昀昀说。
擦着车窗玻璃,潘昀昀忽然佩服当初的自己——后座车窗贴膜的颜色选的真深,宋桥的轮廓都看不真。
黑车里的人狠盯了她半天,升起了车窗。黑越野从辅道驰上高速,疾速走了。
司机从便利店跑过来,激赏的看定潘昀昀:“好样的!”
潘昀昀此时后怕阵阵袭来,心跳砸着胸腔,手还擦着车。
车窗落下,宋桥黑湛湛的眼睛看着她。潘昀昀魂灵出窍的看宋桥,手中的尘扫随着惯性就冲宋桥的脸按去。宋桥忙伸手挡了,一脸的灰尘,直皱眉头。潘昀昀立刻道歉。
宋桥打开车门,挪出位置让潘昀昀上车。潘昀昀坐进车里,她怀里抱着尘扫,尘扫在哆嗦。
宋桥好笑,但很郑重的说了句:“谢谢。”
潘昀昀机械的:“不客气。”
MINI车挪到隐蔽处,车里,前排的司机和保镖分析着:这次出行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但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方总监?法律顾问?总不可能是韩映吧……
宋桥忽然说:“是我漏出去的。”
案子破了……
司机和保镖相视默然,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
潘昀昀也纳罕,但她不觉得宋桥的泄露行踪是莽撞,她只相信他有更深的考虑。短短的接触,她能体会到宋桥的心有多深、人有多稳。
潘昀昀看宋桥。车厢小,MINI车里所有的装饰都是圆圆的、□□的;而宋桥魁伟,头顶着顶棚,很憋屈。他其实是书生的清俊皮相,但体格比他的保镖和司机还健壮,就被划分到粗莽蛮劲的类型里了。
宋桥闭着眼睛在休息,绷得很紧的唇噙着冷笑的弧度。
这人两小时前险些被重卡碾成肉饼,死里逃生驾车狂奔一千多公里,方才又险些暴露,现在却在笑。
潘昀昀再一想,也许是他习惯了。
宋桥的生辰八字里有煞气,在A城他成名很早。潘昀昀比宋桥小三四岁,听着宋桥的故事长大:
老宋家的这根独苗,出生后一直就放在英国寄养,十多岁才回国。可见老宋董事长对他的爱护、娇惯之深、期望之高。
但少东家第一次见家臣的晚宴上,一张口,中文腔调怪得像西北菜、英文则是一句不会说。这成了全城人的笑话:老宋董事长是爆发的土财,被英国骗子骗了,把儿子放到了英国的农村。最没出息的是,宋桥结结巴巴的两句话都没说完,就紧张得哭了。
而宋桥最轰动的事,是十三岁时遭遇绑架。当时宋家和绑匪拼强斗狠,老宋董事长报警破案——就算是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拖延时间,宋家也完全没有付赎金的意思。宋桥命大,五天后被解救,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那之后宋桥就有了贴身保镖。
几人又等了一阵子,韩映开着黑色的越野追了上来,同车的还有潘老大。听韩映和宋桥说话,潘昀昀知道同行的白车被红色重卡压成了钢材。方总和法律顾问都留在了亳州,处理“意外车祸”。
再上路,宋桥换坐了越野。这车霸道,排量大、跑得快,遇到擦碰能占优势,最重要的是外人都知道宋桥不在这辆越野上。
韩映坐在MINI的驾驶座,回头安慰潘昀昀:“抱歉,让你跟着我们受惊了。”
潘昀昀长吁口气,她这两天确实把这辈子的“惊”都受了。
宋桥的保镖过来敲潘昀昀的车窗,请她去坐越野车。韩映诧异的,看着潘昀昀一拐一拐的蹦过去,他问保镖:“这是宋桥的意思?”
保镖没理韩映。
韩映自知这一问也是多余——除了宋桥自己,谁能往他的车上安排个跳蚤?更别说女人了。
越野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盆栽的芍药花苗,花开的正旺,红的、白的、粉的,在枝头亭亭玉立。
并排坐在后座,宋桥对潘昀昀解释:“都是带回去送人的。”
潘昀昀晓得了,难怪宋桥连冬虫夏草都没地方放,要塞在她的车上。但是一根虫草的钱,就够买这一车花了。
潘昀昀看看宋桥鼓鼓的肱二头肌,给此人定位:闷骚型。
到达下一个收费站后,从高速路的辅道上来了几辆车,交替着顺序始终伴随在宋桥车前车后,是来接应的。宋桥的司机和保镖明显的放松,偶尔能说句话。
潘昀昀一直跪趴在椅背上,看芍药花。她喜欢这花,一见钟情。潘昀昀从后窗望出去,她的小红车一路紧跟着。潘昀昀乐了:1.6排量的MINI,韩映要把油门踩得多累,才能追上这辆越野?
宋桥开她车时的模样还在眼前呢:MINI车里所有的造型都是米奇风格,宋桥像是被困在公主城堡里的猛兽,操控别提多难受了。
宋桥一路都无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碰伤的眉弓处肿了起来、脸有些变形。
潘昀昀微微的叹,她没有宋桥那样强大的心脏,也体会不了有人要“杀”自己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钱人活成这样图个什么呢。
回到A城,宋桥把潘昀昀送到家门口,红MINI停在巷子口。
潘昀昀蹦进家门,宋桥的司机忽然端了两盆芍药花跟着她进了门:“宋总送的。”
两株粉红色芍药,颤巍巍的点着。潘昀昀心里一阵不自在,她喊住司机:“能换成康乃馨不?”
司机瞪眼瞅她,那意思是顺手白送你的、拜托就别挑了。
潘昀昀是很有原则人的,这种事情更是她认为该较真的事情,她想给宋桥的司机普及一下芍药文化:
《诗经郑风》里有载,芍药是青春正好的男女心有所属、表达爱慕的;后又称为“将离草”,是情人分离时依依难离、相赠勿忘的。
这芍药花又是爱慕、又是离别的,虽然不像玫瑰的寓意那么典型,但还真不是随手拿来就可以送人的。
可是,宋桥的司机是个糙人,耷拉着眼皮看腕表。他毫不掩饰对面前这位美女的不耐烦:宋桥还在巷子口的车里等着呢。
潘昀昀几次欲张口,最后看着司机大哥一手竹节般粗大的指关节,忍了——跟几个肌肉男讲送花的讲究、花语,这些很风雅、很讲究的事情,绝对是对牛讲道。
潘昀昀决定省省心,她就当自己也“不知道”芍药的那些事情。
送走了宋桥的司机,潘昀昀进了家门。两进的小院,潘家的这处老宅精巧古朴,是分家时分来的祖产。
潘昀昀的父亲潘十七是个花花公子,无害的、认认真真的吃喝赌。潘十七命好,家有贤妻,潘昀昀的妈难得的和潘十七志趣相投——钟爱游手好闲,两口子共同努力的坐吃山空。夫妻俩一起去赌、一起输、一起回来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可以卖。
幸亏潘十七近几年炒古玩、文玩、倒卖玛瑙山石,忽然走运发了家,这处老宅子才没被抵债卖掉。
其实潘昀昀也在暗自庆幸——她也没被卖掉。
听见声音,潘十七出门来看。见潘昀昀脸上绷着创可贴,潘十七着急的上手要摸,潘昀昀偏过脸去:“别碰,疼。”
又见女儿拐着脚,潘昀昀忙抓了根手杖递过去:“姑奶奶,这是怎么着了?”
潘昀昀对“摔跤”的事情已经完全不介意了,她对手里潘十七的手杖忽然来了兴趣,拄着走时立刻减轻了伤脚的承重负担,“助行器”果然名不虚传。潘昀昀爱不释手:“太好用了,借我几天。”
潘十七小气:“我现在去给你买一根新的,这根是黄杨木的,看看这包浆有多亮!一万多呢!——只给你现在拿一小下下,千万别给我磕了!”
潘十七摇着蒲扇跑出去买手杖,要尽快替换下潘昀昀手里的“一万块”。他刚才爱女心切、没挑没捡的怎么就把那么值钱的手杖递给这小姑奶奶了?现在潘十七后悔的肠子都青了,潘昀昀对潘十七家里的宝贝,那可是见一个、爱一个、私吞一个,还死也不承认“偷”的主。
院子里的潘昀昀正反复观察着那根手杖,觉得不靠谱:“一万多?黄杨木?不会又被骗了吧?”
她在屋檐下坐下来,“黄杨木棍”撂在水缸边,她把伤腿高抬放在石墩上。
正午,水缸里的睡莲开的正美;屋檐下两株芍药黄蕊红花、风姿巧卓,品种是粉玉奴。
潘昀昀盘算着,等这花养到秋天,她就抽根扒皮,切片晾干——亲手做一次白芍的饮片,看看宋家的中药饮片品级怎么样。
她这次出门结识了两个权贵。韩映就像金子:没人对金子不动心的。这种物质还是硬通货,流通性很好、走遍世界收获得都是对他的爱,但金子最无情无义了。
至于宋桥嘛,潘昀昀琢磨不透这个人。宋桥表面看比韩映冷淡,接触起来却比韩映赤城。但是这个人掌控着宋氏王国,手腕心机绝对是超一流——义不主财、慈不主兵,再加上他是个商人,还要牟利呢。
午后炽热的阳光炽盛,潘昀昀闭着眼都觉得亮堂,有些亳州城里阳光的风骨。潘昀昀很喜欢那座城,宋桥肯定不喜欢那里,连雾里都有杀机。
潘昀昀叹息:此人九条命,生辰八字命中大富大贵、大劫大难。命若不硬、还真扛不住,命若太硬、又怕早夭。
宋桥回了别墅,母亲钟艳正要午睡,看见送进来一盆盆的芍药花,来了兴致,披了披肩下楼来。
“大老远,给您移回来的。”宋桥献宝。
钟艳的手轻抚着软嫩的花瓣,格外爱惜。她人素雅,即使对儿子说话也是糯声软语,像个小姑娘:“粉玉奴!好多年没见到了。小时候,家门前的桥边就长了许多,年年清明前就开了。”
“您喜欢,就让那边多捎些过来。”宋桥说。但他担心养不活,花农说芍药喜欢阳光、干燥、沙质土,这些A城都没有。
钟艳弯腰,闭目轻嗅,花香馥郁:“好的呀,这花的花期还没过呢,能看半个多月。”
钟艳五十多岁,皓腕如凝脂,黑发挽成髻,堆压在雪白的颈后。
“给您买了些冬虫夏草,让厨房收好做药膳。”宋桥对母亲说。父亲去世后,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神经紧绷得像风中的弦,憔悴敏感。
宋桥去了餐厅,阿姨给他准备了午饭。看见宋桥脸上的伤、衣服上的脏,像是摔过跤,阿姨去拿了医药箱,等宋桥吃完饭,她帮他换药,检查伤口。
宋桥换了衣服,在镜子里看见眉弓处的伤口。红色的重型卡车仿佛又向他冲了来,宋桥猛地后退一步,才发现站在自己的家中,冷汗已然布了额头一层,随即身上一阵阵的寒。
必死无疑的场景,好在司机和保镖早有所察觉,引领他的站位是在一排房屋边,能有所遮挡。再加上三个人都是好身手、反应快,不然此时送到宋家的就不是芍药花了。也不知他的死讯和尸体哪一个先送回来。
宋桥走到庭院里,阳光炽盛温暖,他好似还了魂儿。
台阶下丢着一排空花盆,地上丢弃着被剪断的绿叶植株。这花盆他认的,是刚从亳州搬回的那些芍药。
宋桥问花匠:“花呢?”
“夫人让把花都剪下来,送她房间。”
宋桥愣了一下,忽悠悠的笑了、冷笑,这才是钟艳的风格。就像她只要享宋家的福,至于这些帮宋家赚钱的药植花苗,与她何关呢?
没被剪的芍药就剩下两株了,是送给潘昀昀的那两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命。
他回想着亳州城外的芍药花田,风过花低,清香飘荡。
宋桥还想再去一次,去看清楚,那雾底深处到底藏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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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卖的,还有谁……
哭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