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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庭前春色赏不尽,金霄起舞悦龙颜 ...

  •   龙煜帝眯着眼睛,仔细瞧着那异族使团中的女子,红纱遮面,无论如何也瞧不真切。

      “若说这琐罗公主,美则美矣,可为何以轻纱覆面?”金霄殿上,谢荣连揣摩着老皇帝的神色,故而侃侃道,“是面有瑕疵,还是长相凶恶,见不得人么?”

      赫迦虽不入朝参政,但明眼人都知道说话的谢荣连是吏部尚书,与九皇子秦子旸同为一脉,是十三皇子的死对头,故而这其中的利害也就不言而喻了。

      若是明着顶撞了这位尚书大人,那依贝索往后在宫中的日子……

      此话一出,众人接耳云云不已,依贝索公主亦是低头蹙眉,想必是听得懂几句中州话的。

      她微微抬眼,目光闪烁着朝赫迦此处看过来,眼中尽是委屈。

      大殿之上遭如此羞辱,任凭是哪个姑娘都咽不下去的。

      赫迦会意,抚樽独饮一杯,对依贝索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需沉住气,切勿轻举妄动。

      依贝索微微点头,垂下眼睛。

      “大人有所不知,”曼奇律朝那谢荣连搭肩行了一礼,首先答道,“女子掩面乃我琐罗国俗,非血亲与夫君不得见其真容,三公主奉我王之命献与皇帝陛下,若是叫人人都见了,那岂非对皇帝陛下大不敬?”

      “曼奇律大人说这话,岂不是打在下的脸了?”

      谢荣连闻声而起,言语中已无半点悦色,只是满朝文武尚且不明就里,愣愣地瞧着他。

      谢荣连环视四周,见一双双眼睛尽定在他身上,定神向曼奇律高声道,“依大人所言,究竟是公主殿下嫁于中州后,日日皆掩面而出吗?还是说我中州女子一个个不似你琐罗女子守妇道,裸面而行呢?”

      这话说得也太重了,赫迦心下一想,此刻律奇曼无论如何辩驳,都会落得个“三公主自恃娇贵,不愿随中州之礼”的名头。

      赫迦列于席内,边听边独自饮着樽中物,话至此处,谢荣连就是跟琐罗使臣杠上了,非要辩个是非不可。

      “谢大人,御前需慎言啊。”

      赫迦久坐不言,开口便让谢氏一惊,细想也并未觉得自己言语不当之处,侧目问,“赫迦王这是何意?”

      赫迦于席间起身,先向龙煜帝行了一礼,转而对谢荣连从容笑道,“中州女子亦讲究三从四德,正所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小妹依贝索未行嫁娶大礼,尚属未嫁之女,一切习俗规制皆随琐罗国制,在下不才,如此简单的道理连我这祆人都知道,难道谢大人在府中不曾以此约束女眷吗?”

      谢氏一听便急了,高声道,“可这公主殿下若是始终掩面嫁与我封霄陛下,我等怎知公主是否无盐呢?”

      谢氏既这样说,赫迦也便不再客气,“谢大人倒好大的面子,连皇帝陛下的宫妃也想一一查验吗?”

      “你——”

      谢荣连只是随口出狂言,念着琐罗国中不稳,给琐罗使臣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弄巧成拙,反被赫迦与琐罗使臣连起来嘲弄一番,立于大殿上的依贝索心中也暗自叫好,这才痛快。

      “罢了罢了!”龙煜帝听着这殿上唇枪舌战甚是头疼,只好摆摆手,“国俗不同,两位说得都在理。”

      “陛下,”曼奇律自知依贝索公主若是遭当朝大臣如此嘲弄,往后在后宫的地位亦是难保,而琐罗与封霄两国的关系也自然危险,故而正色道,“三公主贵为我琐罗公主,自是花容月貌,虽曼奇律不曾见过玉容,但我琐罗有一传闻,三公主降生那日,正值盛夏,众花无颜,纷纷凋零……”

      见那龙煜帝不为这等无稽传言所动,曼奇律继续说,“三公主千里迢迢远道而来,已备下一《飞仙》舞,万望敬献于陛下,以悦龙颜。”

      龙煜帝将殿上这公主上下打量了一番,依贝索默立于正中,眉头紧蹙,大气也不敢出。

      都说起舞女子通体皆有一股灵气,步履间尽显婀娜,可是这女子如石柱般立在这里,能起舞么?
      但满朝文武皆在场,也不好驳了琐罗使臣的面子,便随口道,“那便舞吧。”

      片刻后,依贝索翩然躬身退后几步,待众人归席,丝竹声起,只见那依贝索公主——

      轻摇慢蹍挽朱幡,绸纱罗裙舞翩翩。
      玉指拈尽折腰柳,百转千回犹蹒跚。
      般若神女婀娜韵,似是恰逢天上仙。
      银铃闻动浅入梦,飞身一跃豋云间。
      一曲飞仙舞不尽,众人痴坐哑无言。

      一舞毕,依贝索屈单膝行礼,那龙煜帝早已看呆在高堂之上,依贝索动若飞仙的舞姿犹在他的梦中,久久不醒。

      见状,离公公堆着笑凑到龙煜老帝耳畔,轻声道,“陛下,这舞已毕……”

      龙煜帝方才回过神来,“三公主此舞只应天上有,朕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啊!”忽而转向席间沉默不语的赫迦道,“朕早就听闻琐罗女子善舞,没想到你这小妹可真真是舞中仙呐!”

      赫迦起而应,“琐罗女子善舞,中州女子善礼乐诗赋,听闻那云昭女子善以字画修身养性,立蚩女子善马术,南璃女子善医蛊,皆是各有所长罢了。”

      “甚好!”龙煜帝龙颜大悦,想必这一舞是舞到了他的心坎儿里,“朕定要重赏这三公主!离德宏——”

      “陛下,”离公公眼珠子一转,躬身向前探了一步,“陛下您忘啦?这三公主是琐罗国王进献给陛下的美人儿,那是要纳入后宫的,您还赏什么呀……”

      龙煜帝抚案,“美人好!朕就是要封赏三公主为美人,朕听闻阿胡拉的琐罗语是光明之意,且方才一舞如日月交辉,一双明眸甚是动人,就赐号曰‘明’吧!”

      离公公也不知是打哪里的兴致,似是他自己封了美人似的,此刻竟乐的合不拢嘴,“咦呀!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言语间,赫迦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而依贝索则行大礼谢了恩,方得允入席去了。

      宴席过半,赫迦得允于龙煜皇帝,早早便在大殿后的曲径回廊中等候小妹依贝索小聚。他命身边的孟迁打发了小厮告知依贝索的近身侍女,只是片刻的工夫,就见依贝索的红裙已飘然出现在廊中了。

      “王兄安好。”依贝索虽以轻纱掩面,一对灵动的明眸却尽显难以言喻的激动,她紧踮了两步来到赫迦面前,“一别十三年,如今依贝索亲眼见到了王兄,也……”

      依贝索此时已屏退左右,见无人时才摘了面纱,方欲屈下一礼,却被赫迦慌忙扶起。

      “快快请起,你我兄妹,我受不得这大礼……”

      赫迦将那依贝索扶起,忍不住将她上下打量起来,红衣朱饰,皆是他最熟悉的琐罗装扮,甚是亲切,细细瞧去,却见她眉眼中尚有疲色,赫迦才以长久不曾用过的琐罗语开口道,“这一路艰辛,中州也与家中不同,小妹可习惯?”

      依贝索轻叹一口气,眉尖微挑,方才舒展了些,她随手抚起一条廊边嫩柳,轻柔得似是抚弄着稚子小手一般,驻足瞧着这回廊间的一草一木,精致典雅,宁静惬意。

      可这中州景致再美,也不及家乡的半分……

      “早听闻这中州虽说鸟语花香,草长莺飞,处处皆是一片碧色,自然是好的,可是比起咱们琐罗,怕是再也尝不到母后的羊乳酪了……”

      “母后还好吗?”谈及家中之事,赫迦不禁倾身追问道,满面喜色,“阿婕琳可还好?”

      “母后年迈,时常瞧着那大漠里的飞鹰,眼睛不如从前了……”

      依贝索闻言瞧着赫迦的眼色,眼见着他的笑容渐渐消减下去,她也不再说话,依贝索记得母后临行前的嘱咐,万万不敢将母后被新王囚禁之事告知赫迦。

      毕竟他远在千里之外,忧思亦是无用。

      独在异乡飘零,他的安分守己不过是为了保全身在乌庇都的母后与妹妹罢了,赫迦自知质子身份卑微,他所能做的,也唯有这些了……

      赫迦定了定神,“此番来中州和亲,你有什么打算?”

      “生在皇家,嫁与皇家,仿佛这寥寥百年都是早已命定了的,我还能有什么打算……”依贝索眉眼微垂,轻轻颤动起来,“我既不怕来这中州吃苦,也不怕独守寒宫时遭人冷眼,只是王兄可知这龙煜皇帝已到了垂耳之年,足足是你我爷爷的年岁了,可——”

      赫迦一听,忙打断她的话,“小妹这话与我说说也就算了,到了宫墙之中千万说不得。”

      好在此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尽琐罗语言,旁人皆是不懂的。

      “这我自然知道,”依贝索慢慢挪着步子,似是站得有些乏了,玉踝上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甚是好听,“王兄在这偌大的都城中独居十余载,不问世事,方得以明哲保身吧。”

      这话听着像是钦佩,却也像是心存不甘,替赫迦不平。

      赫迦苦笑,“明哲保身不假,但若真的不问世事,只怕我在这龙煜城中都死了好几回了。”

      京城中人心险恶,但凡有头有脸的高官亲贵都未必是好惹的,赫迦在这苦中煎熬了十余年才得以勉强存活,既是为了保母国的平安,也是为了保母后亲眷的平安,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自我压抑至此。

      然依贝索的出现仿佛是这十数年中的一个转折,王兄哈德米尔登基,国中的一切都要清算洗牌,往后该如何自处,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旧时阿婕琳飞鹰传信时,赫迦就曾听闻依贝索的母妃在自己赴中州五年后就已病故,依贝索自此一直寄养在母后房中,恰好依贝索与阿婕琳年纪相仿,二人一同长大,情似闺中姐妹般亲厚。

      故而赫迦心中感激依贝索,多年来替代自己陪伴母后与妹妹多年。

      可赫迦却是担心依贝索心性,她若似阿婕琳般率真不羁,那往后在后宫女子之中……

      心至此处,赫迦才跨上两步来到依贝索身侧,“小妹且听我说,今日刁难你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吏部尚书谢荣连。当朝皇后凤氏亡故,谢荣连之妹在宫中也占了一席之地,其子秦子旸在朝中颇得人心,方才席间我出言得罪了那谢荣连,怕是日后你在宫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了。”

      赫迦驻足轻叹,“到底是我思虑不周,惹了麻烦。她若与你为难,你便去投奔十三殿下之母谢昭仪,她会护着你。”

      只是此话若不说出口,任由外臣羞辱琐罗妃子,他日传扬出去,对母国终是不利。两害相较取其轻,赫迦思虑再三也别无他法。这些自然是不能说与依贝索听的。

      依贝索暗暗记下赫迦的话,方扭过头来望着赫迦,额间的红玛瑙珠翠映着烛光,好生耀眼。

      她浅浅一笑,“王兄说得哪里话,方才王兄替我解围,依贝索心中自是感激的。来日方长,往后几十年的光阴,莫不知要在这深宫之中如何煎熬呢。”

      是啊,来日方长,只是一朝入了帝王家,还能有来日吗?

  • 作者有话要说:  谢家分两脉。
    嫡系:吏部尚书谢荣连,其子谢枫,在朝中扶持九皇子秦子旸。
    庶系:三老太爷谢忘,在朝中扶持十三皇子秦子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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