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红烛暖,大业起 ...
-
岁次已丑年,是始皇帝下三十五年。
八月十五,乃中秋佳节,家家户户皆是趁着月色,团圆于院中,围炉烹茶,共赏圆月。
然沭阳郡的一户院子里,人头攒动,却都没有驻足停留,迎来一位,送往一双。
这院落中之主便是项羽,而这日,是他于与她心爱的女子虞姬大婚之日。
彼时,不算宽敞的卧房里,处处挂红贴喜。
红色鲜艳娇媚,惹人注目,可是满屋子的红虽是鲜艳,都不及一处来的绚烂。
内堂的床榻边,虞姬穿着一身红色喜袍,披着红色的盖头,端坐在床边。虞姬喜穿红色,红色也衬的虞姬更加娇艳,可是悉数自己过往的衣衫,没有哪一件比今天的这个红色更加让她心动。
项羽是故意将婚礼选在中秋这日的,一是中秋之夜,明月甚圆,兆头是极好的,他期盼着迎娶阿虞之后,便能日日与她团圆,白首不离。
二来合家欢聚之日,来往客人比平日少些许,大多数都是让家仆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客人不多,他需要敬酒的频次也低。当然不想敬酒,并不是项羽酒量不行,他堂堂八尺武将,千杯不在话下。
可今日他无心贪嘴,一心只想着送走客人,以最快的速度见到他的新娘,迟一秒都不愿。
门口悬挂的喜铃,叮当作响,红盖头下,虞姬那张堪称绝色的脸上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知道,他来了。
项羽浅饮了几杯,没有醉意,但身上仍有些许酒气,脸颊处的两抹红晕,也不知道是酒气上头,还是屋子里红烛的映射,
他走到床榻边,用素来持刀舞剑的手摸上了盖头,平日里恨不得碎山震海的力气,此刻都化作小心翼翼。
盖头落地,美人的脸曝露于暖光之中。虞姬没有喝酒,但面颊处却与项羽相同,微微的红晕像是两抹晕染过的桃花。
“娘子~”项羽喉咙涌动,压抑着激动的说出这个他心心念念许久的称呼。
“郎君。”虞姬轻声回应,那声音仿佛是春之雨,夏之风,缠绵极了。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同她及笄礼的那日一般,他想用尽全力却又不敢用力,这么娇弱的她一定很怕痛吧。
虞姬将脸颊贴在项羽宽厚的胸膛上,耳畔传来的一声又一声强有力的心跳,那心跳代替了一切言语。
夜风顺着窗缝吹进屋子,惹得烛火摇曳,他抬手将她的衣衫褪去,床头挂着的红色帘幕缓缓落下。
红烛帐暖,春宵苦短。
项羽曾经是个很奋进的人,想着人生不过百年,若是寂寂无名、平庸了却一生,那么死后黄土埋身,有谁会知晓世间曾有他的存在呢?那谁能证明他来过?
所以此前他努力奋进,规划着反秦的宏图伟业,意图成为名留青史的一代传奇。
但迎娶虞姬之后,他的心境突然就变了。
人生仅仅百年,留给他和虞姬相处的世间也是与日减少的,他舍不得与她分开,浪费一分一毫的光景。平平淡的和虞姬从乌发走到白首也人生一大幸事。
可是他的家世、他的能力、他从前的大放异彩,断了他追求平淡人生的道路。
始皇帝下三十七年七月丙寅,始皇帝嬴政薨。
次年,其子胡亥继位,别称二世皇帝。
胡亥生性残暴且愚钝,不通勤政治国之道,终日只想饮酒作乐。不仅如此,他还宠信佞臣,全然将治国大权宦臣赵高手中。
昏帝继位,实为秦朝衰末之迹,遂同年七月,大泽乡两名农民领袖陈胜、吴广率领一众农民兵揭竿而起。
时局动荡,会稽郡的郡守殷通想借机实行反秦大计,意图用项羽叔父项梁为将,项梁问之,连夜策马去往项羽家中。
项羽府中的书房里,一支新烛刚刚被点燃。
刚被唤醒的项羽只穿着一件亵衣披了件长袍便匆忙赶来议事,他与项梁对坐在一方茶台前。
“不知叔父这么晚前来,有何要事要商议。”项羽睡眼惺忪,倦怠的问道。
“你有好些时日没有去我那里报道了,何故?”项梁反问。
“前几日阴雨绵绵,阿虞体弱,病了几日,我自得亲自照拂,才能安心。”项羽说话的间隙,房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门厅处,室内的烛火隐约勾勒出一道倩影:“叨扰一下,听闻叔父来了,妾煮了一壶茶,不知是否方便进去。”
闻着声音,项羽嘴角的笑意便藏不住的表露出来,立马起身走向门口。
打开门,虞姬此刻提着一壶茶站在门口,项羽自然的接过她手中的茶壶,声音极度温柔的说着:“这里亦是你家,你想去哪里都自由,谈何方便不方便。”
“虽有自由,但也要守礼,项郎在议要事,妾不好不问便扰。”虞姬说着话,便被项羽扶着进了屋子里。
她走到项梁面前,恭敬的行了个礼:“妾身虞氏,见过叔父。”
项梁打量了虞姬一眼,没说什么。
虞姬重新拿过项羽手中的茶壶,给项梁添了一杯茶:“这是妾自己焙的茶,味道比较清淡,不知道叔父和不和舒服的口味。”
倒完茶,她又看向项羽:“那妾就不多扰了。”
项羽回看了她一眼她单薄的外裳,皱眉念叨:“更深露重,你大病初愈,下次出门要多穿点。”
“知道了。”虞姬听着话,笑了一下,随后便退出了书房。
目送着虞姬离开,项羽回坐到茶台前,拿着茶壶也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品了一口,满脸享受。
项梁有些诧异:“你素来喜欢饮酒,我竟不知你何时爱喝上了清茶。”
项羽笑着回应:“阿虞焙的茶,甚甜。”
放下茶盏,项羽看向项梁询问:“今日叔父深夜前来,恐怕不只是为了喝茶叙旧吧。”
“殷通打算起兵反秦,意图招我为将与他共谋。”项梁手里拿着茶杯把玩,却并未饮下。
“那不是叔父之途不谋而合,叔父可曾答应?”
“应,但不完全应。”项梁回答:“我谋划反秦多年,如今是实施的大好时机,自是要行动的,但我可不能鞍前马后给他人做陪衬。”
说此话时,项梁的双瞳中如同一团烈火燃起,他部署多年,野心庞大,岂会屈居于殷通之下。
“那叔父的意思是?”项羽追问。
项梁定睛看向项羽,慢慢说道:“你帮我取他首级。”
项梁声音不大,但说的用力,呼出的气不小心灭了面前的烛火,方寸之地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与黑暗同时而来的,是书房良久的沉寂。
“你在犹豫。”项梁看不到此刻项羽神情变换,但他从这良久的静默中,便能察觉出一二。
吞口水的声音,被黑暗无限的放大,片刻后,项羽才缓缓开了口:“叔父,恕难从命。”
“为何!”项梁情绪激动质问:“你想叛我?”
“没有。”项羽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是为何?”
“因为……”项羽犹豫的说出口:“我不想转入这些纷争了。”
“是因为那个女人吧。”项梁话虽是询问,但语气笃定的很。
“叔父,阿虞她……”
项羽意图解释,却被项梁打断:“从刚才我就看出了,你娶她之后变了许多,从生活习惯,到心气眼神,都变了。但这些原本我都不在乎,你有爱慕之人,夫妻和睦,我自是为你高兴,只是没想到,你娶了她连的宏图大业都要放弃了,呵,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
项梁语气众有气愤也有嘲讽,但最终都化作了狠戾:“看来此女不能在呆在你身边了。”
“叔父,你要做什么?”项羽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你说呢?”项梁不急不缓的说道。
项羽瞬间汗毛四起,他当然知道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他被项梁教育长大,他名为叔父,但待他如亲子一般,项羽自小心中百般尊他,敬他,但也畏他,惧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项梁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能成大业者素来都是杀伐果断的。
项羽拉住项梁的袖口,婉声哀求:“您别伤害她!”
项梁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缓和了些许:“阿籍,我是亲眼看着你长大的,自然内心盼望你好,大业成功之后,你的未来不可限量,若是被区区一个女子耽误,上天都觉得可惜。你还年轻,看不清局势也是正常,但是我身为长辈绝不能让你错。不过若是想我放过她,也不全无可能。”
呵~项羽不禁冷笑。
项羽清楚,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是胁迫自己罢了。虞姬是项梁的筹码。
“叔父,说说你的条件吧。”项羽知道只有条件相当,他才有可能放手。
“想要证明此女并非误你之人,你得跟我一起完成大业。”项梁缓缓脱口。
“好,我答应你。”项羽压着嗓子回答。
“如此甚好。”项梁难得露出了一点喜色。
“但我也有个条件。”片刻后,项羽又补了一句。
“什么条件?”
项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起身走到了书房的案桌上,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什么,找到后又回到茶台前。
“有朝一日,我完成了你口中的大业,你便放我卸甲归田。”空气中飘来了火石的味道,便随着还有摩擦的声音,他两手一搓,星火明亮,点燃了茶台上暗淡的烛。
“好,只要你愿意完成我们的大业,之后怎么样都随你。”项梁不在乎的回答
他看向项梁,摇了摇头:“不,叔父,那是你的大业,或许也是我曾经的大业,但绝对不是如今的,自从娶了阿虞之后,我的大业便只有和她厮守一生。”
火光映射进他那双目四瞳,像是万花筒中分裂成无数的晶体组成的花瓣,风动烛摇,花瓣变换着盛开。
几日之后,项羽跟随项梁的指示直取殷通首级,殷通旧部奋起顽抗,项羽以一敌百,滚烫的血洒满了郡府各个角落,直到没有人再反抗,他才收了手。
项梁拿着殷通的首级和官印,取代了殷通之职位。成为了会稽郡守,立了项羽为裨将,招纳江东八千子弟兵,自成一军。
无数血染的战袍,提醒项羽,大业之途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