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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被时间追赶之人 ...

  •   “哦,那可真是个胆子大的。”

      听了众人的叙述,坐在长椅上抱臂看众人满车厢捡子弹的军事法庭大佐感慨。
      阿菲尔走过来,大佐姗姗弯腰,拾起自己军靴边儿的一颗弹头递过去,“不过能上这趟车,那个政客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估计说完就后悔了,明天指不定先来找你道歉。”

      阿菲尔点头,他稍顿一下,“非常抱歉,也是我考虑不周。”

      “你还要怎么考虑?给后面的阁下们一人发一个耳塞吗?”
      大佐哭笑不得。本来按照他的设想,能够在这场防守反击中做到没有人受伤就已经是完美结局了。哪想现在,唯一一个刺头不过是听到了些动静,只要知情者们坚持什么都没有发生那就是真的没有事情。
      他起身,路过时抬手拍了下青年的肩膀,“大总统阁下的确教导有方。今晚辛苦你了,布拉德雷中佐,这件事回去后我会向上面报告的。”

      “恭喜,预定了头功一件。”

      待大佐离开,伊泽拉口吻平静地道喜。阿菲尔侧目看他,“你受伤了吗?”

      “没有。你该注意情绪,中佐,现在谁都能看出来你和大总统有点儿问题。”

      这节车厢是在流弹中损耗最大的一节。勇敢作战的诸位士兵不得不化身修理工,对付满室狼藉,阿姆斯特朗少佐额头上还贴着胶布,部下给他打着手电筒重按灯泡。
      他们站在车厢后排,阿菲尔不说话、神情淡的隔绝了一切兵荒马乱;
      不知道想了什么,也可能是单纯的不想听这些。青年柔软的刘海如一道温和的剪影般盖着眉梢,阿菲尔掂了掂手里的子弹,转身,顺手把几颗被握得有些温度的金属小物塞到伊泽拉手里。

      “他们管不了那么多。——早睡,我走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阿菲尔洗着脸、赔笑道歉的人就到了。

      男人眼眶青黑,西装也穿得有些皱皱巴巴,一看就是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大早上甚至等不到对方出现、自己就来洗手间堵人了。
      “……我昨晚喝了酒、其实头脑一直迷迷糊糊的。”
      火车的洗手间基本一个人就占满了。政客堵在门口,长篇大论也是很有他们的风格,千错万错半天不提昨晚那声‘军狗’、不提具体出了什么事儿。

      阿菲尔拿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政客目露古怪,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位骂不还口的大少爷是怎么想的。

      阿菲尔拿起洗漱用具,“还有什么事情吗?”

      “不,打扰了。”男人收敛神色、从门口退开一步,“真的非常对不起,布拉德雷中佐阁下。昨晚发生的不愉快怪酒也是我的责任,改日上门道歉,以后还要请您多关照。”

      这句话说得很有意思;
      阿菲尔闻言稍愣,他任职西部、不参合中央政坛那些烂事儿不代表他一点儿不了解。

      这位政客的话与其说是一个试探,不如说是一个单纯的祈使句。

      等您决定重新掺和这些事儿的时候,还请多关照我们。说的就是这么个意思。

      “属于普遍看法吧。子承父业,小布拉德雷阁下。”
      伊泽拉客观说。他看上司困惑皱眉,反问:“不提人造人、踢出政局这些。你15岁入伍,难道没有一点继承大总统之位的想法?”
      “我入伍是因为能做得来,没必要非遵守那一套年龄的规定。”
      阿菲尔是真的一点没想过别人这么看待自己的仕途。他单手拨弄书脊,“况且亚美斯多利斯早就不是君主制了。积攒军功并且获得资产阶级的支持,能者上位,为什么还存在国家继承人这一套?”

      “很简单,”伊泽拉说:“因为你从小就有最大的后台和最多的资源。”

      这种资源看不见也摸不着,但它的确是构成了一个人最基本的有机组成。

      阿菲尔想学剑,布拉德雷大总统就来亲自教。

      上学时觉得文学艺术没意思,回家一提,第二天他就有了个国家炼金术师老师。

      更不要提物质生活、社交圈还有被大总统带在身边练出的见识和阅历。
      单单是打破年龄规则入伍这一项,中央士官学校的严苛审查每年将数万人拒之门外,而布拉德雷少爷仅需要觉得自己能做得来,就能让那些条条框框变成一纸空文。

      阿菲尔低头看自己的指节,“我没想过这些。”

      “为什么?”

      “先生收养我的时候已经40岁了。他现在60,我25,从政治上讲我们中间起码隔了2到3届领导人。”

      “还有呢?”

      阿菲尔隔空比划了下自己眼睛,“这方面。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但始终在添麻烦。”

      伊泽拉不置可否。他根本不觉得这些会成为实际意义上的阻力。
      伊泽拉1912年才认识的阿菲尔,不过两年就坐稳了布拉德雷中佐麾下第一智囊的称号不是没有理由的。此刻有着湖绿色眼睛的上尉一句不多评价,他知道阿菲尔说的是真话,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没忍住摇了摇头。
      “你一向这样,只关注自己的事儿,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觉得不是自己的就一概不要。——但这个子承父业的问题本身就该是你的。你可以不要,但必须去思考。”
      “……我带来了麻烦吗?”
      “不是对我。对于更多人来说,是的。”

      阿菲尔一时很难接话;

      地平线逐渐绽开了霞光。绚烂的光芒仿佛自天空逸散开来的潮水,淹没山峰、漫过平原,最终跃入一辆隆隆行驶的蒸汽火车,缓缓充溢了窗边儿白发青年的眼。
      阿菲尔读罢手头的书,为思考也为收拾情绪,他短暂地将脸埋入掌心。
      书里误入猫咪国度的男人最终没有被猫们发现,猫站在青年眼前,彼此确认有人类的味道、眼里却没有印出近在咫尺的人类的影子。男人意识到,也许这里就是自己注定消失的地方。——这个说法对阿菲尔很有说服力。年轻的伊修巴尔混血儿想,如果曾确认了他这一存在的人们否定了自己的存在,那么哪里都有可能是他注定消失的地方。

      在这种场合,这种时局,无论如何都不该用这样的口吻谈论敌人。

      霞光太灿烂了,像钩子一样探进喉口,翻搅出了一些他平时绝不会说的话。
      白发中佐沉默许久,对同伴说:“我那个时候觉得,……15岁还是太晚了。我想怎么不给他丢脸,想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站在他身后。也算和时间赛跑,但对不起一些人,做的不是继承人式的那种努力。”

      伊泽拉抬起些窗户,“赢了的人什么都能说。”

      阿菲尔点头,“赢了的人什么都能说。”

      早餐时阿菲尔被叫到了中间的车厢。
      一众人正要吃饭,见他过来,大总统放下刀叉,其余人看似低头各干各的,没有一个人先开始吃。

      金·布拉德雷坐在晨光里,他不谈正事的时候表情总是笑眯眯的。此时示意性地指了指自己的眉角,问:“这是怎么了?”
      阿菲尔用了昨晚和队里的狙击手起了小冲突的借口。
      “嗯,叫你过来就是问这件事。——除此以外,昨晚一切顺利吗?”
      大总统问的不是‘有没有发生什么’而是‘一切顺利吗’。军部最高领导人,光听声音就对昨晚的袭击大致有数,现在这么问,也不过是表明了维护手下士兵们的态度。

      “一切顺利,阁下。”阿菲尔答。

      阿菲尔突然觉得自己找的那些借口很多余。

      他分明知道排除敌人的身份,金·布拉德雷是个怎样的领导者和军人。

      “顺利就好。”一句话做结。“吃早餐了吗?”

      “……没有。”

      大总统示意自己对面的长椅,“坐下吧,吃了早餐再回去。”

      士兵们都是统一的面包配米糊,唯有中间车厢,找厨师想办法弄了卖相极好的传统早餐,还配了甜点,大总统抬手示意给阿菲尔也倒上一杯咖啡。
      一位政客笑道,“大总统阁下真是宠爱孩子。”
      仿佛昨晚的枪声和流血真的不存在般,空气中弥漫着温和的面包气味儿与窗外微地草地味儿。——阿菲尔弄不清楚又怎么搞来得这一出;他无声地站着,想起夫人和塞利姆、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又很难不沉下神色。

      仅作为不能当众拂了大总统面子的表示;
      青年脚下一磕军靴、抬手行礼,一言不发的在养父对面落座。

      从南部最大的酿酒厂古堡样的厂区外经过后,他们正式进入了达布利斯的地界。

      只是初春,达布利斯的高温却已达到28°。南部湖泊众多,纬度也相对较低,明显有别于大陆气候的湿重的空气让西方二人极不适应。待摄像机和其它人的视线移开,阿菲尔卡着军装的穿戴标
      准解开一颗纽扣,依旧不能解除喉口的憋闷感。
      护送大总统上车,阿菲尔和阿姆斯特朗少佐共乘后面的一辆。
      行至半路,少佐有些别扭的弯下身体,指给他看,“那些花纹和镂空雕塑,发源地国家的人管他们叫新艺术。受海峡外帝国艺术和工艺学校的影响,在亚美斯多利斯南部也是很受欢迎呢。”
      “新艺术?”
      “形状、格式和自然的图案。前几年也用在装扮南部的传统节日。”

      阿菲尔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啊,是少佐的家业……”

      阿姆斯特朗点头。他本身很有艺术修养,继续和阿菲尔讲起一些有趣的闲话。

      阿姆斯特朗家是中央的名门望族,同布拉德雷属于一个交际圈。
      他们家族也是中央市数一数二的奇葩。中央市场占额最大的文森特到现在不过三代,阿姆斯特朗比文森特要有历史,最重要的是,大家族要么事业一脉相承,要么一代从军二代从商三代玩艺术,——阿姆斯特朗家相反,他们最开始玩儿艺术受的扶持,家里现在两代人,艺术、商业、军事和炼金术全部有沾。

      能做到这种程度,与其说是能力强,不如说不限制子女爱好的自由做派吧。

      各种社交活动也很少参加,因为阿姆斯特朗夫人更喜欢一个人拉小提琴。

      阿菲尔笑了下,“夫人回来后说过,想偶遇阿姆斯特朗夫人可真不容易。”

      “母亲大人也常常提起与布拉德雷夫人的茶话会。”

      阿姆斯特朗少佐和阿菲尔并排坐在后座。
      他身材高大、几乎顶上车顶看上去坐的并不舒服,兴致勃勃的说完新艺术,转头自带小星星地笑着眯了下眼,“她们开心比什么都好。”

      阿菲尔拨弄领口的纽扣,“嗯。和少佐一样,阿姆斯特朗家大多数人都很有亲和力。”

      少佐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笑得更开心了。

      “哈哈哈哈,布拉德雷中佐果真和姐姐大人相处不来啊。”

      行驶二十分钟,车队秩序井然地在南方司令部门口停下。

      阿姆斯特朗最后说:“之后能和您单独说一些事情吗?”

      “什么。”

      “关于修斯中佐。”

      阿姆斯特朗面露复杂、抬手打开车门,“您的话,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被时间追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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