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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阿凝成了一只孤零零的阿飘。

      从长乐殿飘出来,腾云驾雾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阿凝飘的比活人走路快些。

      等她摸到冷宫的方向,远远的,看到火光。

      冷宫走水了,姑母怎么办?阿凝朝里冲,靠近时,她猛的被弹开。飘形态的阿凝没有摔到地上,有侍卫赶来救火,冷宫里此起彼伏的呼救声。

      阿凝想起见姑母的最后一面。

      姑母跪在水潭边,搓洗着衣裳,身后的婆子打骂着她,粗陋不堪入耳,废后没有一尺白绫吊脖子,似乎就不配当废后。而姑母有的不是白绫,姑母才三十多的年纪,满鬓斑白,比划着手,发出咿咿呀呀的辩白声。

      疯妇一般,脸上爬着的褶蚊子像老了二十多岁,阿凝第一眼没敢认。

      阿凝很着急。

      匆匆赶来的是元昌帝,从龙辇上颤颤巍巍的下来,霜打过的蔫了似的,病歪歪的。

      第二日,发了国丧。

      元昌帝从冷宫回去后,当夜便薨了。

      同样没了肉身,阿凝以为自己能见到自己的同类阿飘,她想要出宫,想要去镇国侯府看看。

      她不能去冷宫,更出不去宫。就像被陈淮景的铁枷锁困住一样,她连当个阿飘,都不能自由自在的飘。

      大相国寺和尚足足在宫里念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要将元昌帝超度往生,陈淮景眼下泛乌青,她看着他戴上帝王的冕冠,龙袍加身,在登基大典上,受百官朝贺。

      在陈淮景肺腑的陈词下,举国跟着悲恸。背地里,他挑自己的年号就挑了小半夜。

      阿凝飘着飘着,陈淮景的胡子冒出来一大截。

      郑氏入宫时,不是以太子妃之礼,而是皇后之礼,十里红妆,京城的一段佳话。郑氏是个贤后,会打理后宫事务,会在陈淮景深夜待在御书房时,给陈淮景送宵食。

      陈淮景看上去很不高兴,用郑氏的话来说,叫龙颜大怒。

      没两日陈淮景又换了张脸,高兴起来了。

      集仙殿设宴,歌舞升平,陈淮景坐在上首,捧着手里的琼浆玉液,乐的都快找不着边了。

      阿凝坐在树梢上看月亮。

      陈淮景后宫进新人了。

      宠了头一个,转头又宠了另外一个。

      御花园变得热闹,陈淮景搂着郑皇后散步,半道儿跟着另一个佳人眉来眼去,郑皇后妒火中烧,着手整顿后宫。

      陈淮景登基第三年,郑皇后无所出,十月怀胎生了个死胎,郑皇后哭的肝肠寸断,求陈淮景彻查此事,陈淮景厌倦后宫诸事,紧跟着就冷落了后宫众人。

      陈淮景登基第四年,春光无限好,宫里办马球赛。陈淮景当皇子时,马球赛便是佼佼者,成了皇帝,更是不在话下,有谁敢去赢他的球?陈淮景走在满场的奉承中,一场马球赛大胜,彩头必不可少,他翻身下马,福安接过他手中球杆。人逢喜事精神爽,陈淮景万花丛中过,脱衣裳的个中好手。

      陈淮景选妃的方式与众不同。

      他脱了上身的缎子外袍,说是脱不如说是撕,衣衫被坐在廊下观赛的人接住,正是一名女子。

      阿凝懒洋洋的抬眼看了过去。

      陈淮景将人拦腰抱起,去了身后的暖阁,出来时女子发鬓凌乱,衣衫不整,封了蔡贵妃。他并非沉浸美色之徒,蔡氏为北魏使臣献上。

      乍一看,蔡氏的眉眼轮廓走向,有三分像自己,却又不像。蔡氏端的是媚态毕露,胸怀都比她大上不少。

      阿凝快气死(死去活来)了。

      她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呕出来。

      蔡贵妃在后宫如鱼得水,专房之宠,夜夜笙歌。

      陈淮景登基第五年,又是一个春光无限好,蔡贵妃失宠,郑皇后又掉了一个孩子,证据确凿,查出是蔡贵妃派人,在膳食中动了手脚。蔡贵妃被当庭杖毙。

      蔡贵妃被杖毙前,哭的也是肝肠寸断。

      陈淮景贴在她耳边,别人不知道人面兽心的这厮说了什么,阿凝听的一清二楚。

      “我对你只是逢场作戏,你看不出来?”陈淮景转身拂袖,“朕再也不想见到她!”

      陈淮景登基第七年,阿凝数不清他后宫有多少个嫔妃。

      这一日她抱着膝,蹲在假山边上,看蚂蚁搬家,当了阿飘不是没有好处,再也没有人要她站规矩,细雨落下来时,阿凝躲到老歪脖子树下,忘了,她是阿飘,不怕淋雨的。

      “加急军情来报,大、大事不好!祁王率领麾下十万鸿蒙大军,以沧州的庞、左两位都尉挂帅,阆州再一丢,直取皇城……”

      “平定不了乱贼!朕要你们统统陪葬!”陈淮景大怒。

      一连七八日的细雨歇了。

      皇城角楼有火笼子丢下来,不知道哪座宫里倒霉催的,走了水,背风的阴霾迎面而来,变成了乌黑的烟,又卷到天上。

      一个接一个的。

      后宫卷包袱跑路的嫔妃,好几个半道被叛军捉回来,淹死在太液池。郑皇后对陈淮景情根深种,以致于陈淮景亲手喂了她一杯鸠酒,她都义无反顾的喝下。

      大好的江山成了他人的囊中物。

      陈渡轲。

      先帝膝下的六皇子。

      “这位表哥她曾……过的。”好吧,阿凝自问说不出口,这位表哥她没有印象,她被陈淮景给熏陶坏了。原谅她这一只寂寞如雪的阿飘,在宫里待久了,光看背影都觉得眉清目秀,不对不对,怎么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这位叛贼挥刀斩下陈淮景的人头,挂到了正午门上,从长信宫内翻出她的牌位。

      长信宫是陈淮景拨给那个很像自己的蔡贵妃住的。

      阿凝一怔。

      她成了阿飘,七情六欲的感应跟着变淡了。

      陈渡轲和陈淮景那副残花败柳的风流相不一样,他肤色很白,不是书生气的那种白皙,也不是常年病态的白。陈渡轲更像是战国古玉的白,清淡、古意盎然。

      剑眉入鬓,偏狭长的瑞凤眼,眼尾下钩,山海图的纵横线,断野隽峦,清嵘万里。浓密的眼睫下,比棕玛瑙色浅一点儿的眸子,左眼下一滴阴戾的朱砂泪痣,看人时冷清的过分。

      相书上写天公不作美,孤星入世,穷凶极恶的刀客,倨冷桀骜,不过如此。

      饶是阿凝是只鬼,都想离他远点儿了。

      她记起他是谁了。

      阿凝以前在宫宴上,见过他的。宫里几乎都当没有六皇子的存在,没有人敢去招惹他。宫中皇亲外戚的兄弟姊妹,见了面,谁不是一团和气的,除了六皇子。

      阿凝见到他的那次,也是远远的躲着。元昌帝膝下一共有十二名皇子,以阿凝活着时十七岁来算,最长的大殿下二十七岁,便是陈淮景,最小的才一岁不到。

      其中深受元昌帝喜爱的,除了陈淮景,就是九皇子、十皇子,都是阿凝熟知的。前者仰仗着母妃世族,三岁时就受赏有了封地。

      其余的大多是开府时封号,住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逍遥一生。

      要说陈渡轲唯一一件名声鹊起的事,他因在军中立了功,才封了祈王,在皇子里最晚开府,之后果然流于一般了。

      阿凝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怪她顾着和陈淮景那朵花丛老海棠谈情说爱,对时政知之甚少,阿凝估计着,陈渡轲是要长自己五六岁的。

      正如阿凝绞尽脑汁,想不出自己和陈渡轲有什么交集。

      火势蔓延到昔日的东宫,噼里啪啦的,藏在长乐殿深处,一条铁链锁面上刻着的小篆“杜”字烧的模糊。

      阿凝当时就提着裙摆,跟在陈渡轲身后飘了好些日子,他这是要做什么?该不会是要将她迁到陈淮景的坟头吧?阿凝承认被陈淮景欺负傻了,看谁都没安好心,她指着他,愣是一个字质问不出。

      这要她将来怎么继续做人。

      说不定她这么久没有投胎,是下凡来历劫的?阿凝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了。

      更不要脸的还在后头。

      阿凝生出困乏感,到她彻底脱力前看到的最后一幕——

      他陈渡轲又又又背着刀睡觉了,一边放着杜氏阿凝的牌位。

      唉,不敢当,她能保佑他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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