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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阿凝被关在东宫三日了。

      她是被冷水泼醒的,仲冬时令,窗阑刮的哗啦响。阿凝下意识拢了拢肩上的罗衫,湿漉漉的,她艰难的掀开眼,日光刺的她有过一瞬的懵然。

      是了,她现在不在地牢,三天前,陈淮景亲自去了刑部,将她提出来,阿凝那时已没力气说话,还不是任由他处置,他将她藏在东宫一处久无人住的偏殿,许久没有修缮过的房梁,摇摇欲坠。

      阿凝看到面前的蟒纹靴底,一块玄黄底色冕服锦纹的衣袂,她早就浑身脱力,这三日全靠时不时有人强喂她几口水吊着命。她颤着手,一把攥住他的衣角,纤笋似的指尖,白到没有血色。

      “衍之表哥,我……”阿凝眼前一阵黑,以前陈淮景听她这样唤他,早就委身下来,恨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哄她高兴,“我绣了好些日子的喜帕,被人抄家时抢走了……”

      她眼前能辨物时,才发觉陈淮景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衣角仍然被她死死的拽着。阿凝没有松,她没想到,陈淮景欺身下来,锢住了她的腕,疼的她闷哼一声,他捏疼她了。

      “你弟弟在哪里?”陈淮景道。

      阿凝从没有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和自己说话,她嗓子哑的厉害,不比她往日里清丽缠绵的音色,一声衍之听的就是块石头也能化了。她一时噎住,陈淮景将她提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阿凝都能听到后襟领子渐渐的撕裂声。

      “……我不知道。”阿凝摇了摇头。

      他看她时,是渗透眼底的冷意,骇人极了。阿凝快不认识他了,陈淮景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一派温和,她连他生气都没见过,笑也是克制而自持,却能迷的阿凝神魂颠倒,如沐春风。

      “你父亲养出的好儿子。”陈淮景冷笑,锢着她腕的力道又紧一分,“虎父无犬子,有意思,当今天子病重,鬼门关里走过好几回了,你爹爹倒好,堂堂镇国侯,通敌叛国,临了到头了,竟将兵符交给自己的七岁小儿。”

      阿凝不是第一次听到通敌叛国这四个字扣在爹爹头上。

      侯府被封禁那日,传旨的宦官也提了这么一句。

      阿凝想反驳。

      她想到府里的见闻,她爹爹一介武人,常年养着门客,外人说镇国侯表面皇权至上,实则狼子野心,能跟着天子平定战乱,才有了东晋开国皇朝,不会是寻常匹夫。

      “我爹爹虽做错了事,可是他对你是忠诚的,他手把手的教过你骑马拉弓,我……我姑母待你有养育……”阿凝结结巴巴的,她嗓子眼直冒烟,干的很。

      陈淮景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将她的姑母,也就是当今的废后抬出来,无济于事。

      “不许再在孤面前提你姑母。”陈淮景松开掣制她的手,捏住她俏生生的下巴,强迫她抬眼看自己,“怎么?你姑母仗着你父亲的权势,残害无辜,拿昭娴皇后的命威胁天家,才有了后来的位及中宫,你也妄想凭着你父亲的宠爱,做孤的正妻?”

      昭娴皇后才是他的生母,是元昌帝的结发妻。

      阿凝对这些旧事一概不知,她脑袋里晕乎乎的,一团浆糊,听他不许提杜皇后,阿凝乖觉的不提,“琮哥儿才七岁,他能明白什么?我上次抽他功课,他三字经都背不全。”

      “也只有你不明白。”

      阿凝再不识相,听出他的讥讽,耐下性子求他,“我爹爹……我想去见我爹爹一面,我可以去问他,我会问个清楚的……”

      他倒是没想到能将人逼到这个份上。

      兔子急了也咬人,要他人仰仗着自己鼻息而活的小娇娇,出门观灯会都带着巡防营的杜氏阿凝,眼高于顶,如今也会求人了。

      “杜经韬那个逆贼,已经死了。他在狱中听到你母亲没熬得过刑具的丧讯,紧跟着咬舌自尽了。”陈淮景将收到的密令,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孤记得,在尚书房念书时,你便经常偷溜过来听孤背书。时过境迁,你杜家迷途不知返,落到了今日的下场,想不到,杜老侯爷也是个痴情种……”

      他的指腹摁上她瑟瑟的唇,陈淮景痛恨起她这幅奄奄一息的模样,“还有侍奉你的两个婢女,已充为军妓。凡是男丁,包括你父祖家湘阳的,皆要满门抄斩,奴仆在内,流放疆北。”

      陈淮景贴在她唇上碾转时,将三司会审的结案陈词告诉她,他捞起她的腰,他错觉她是在迎承着自己的,他勾着她馥郁难溢的齿关,或进或出,一度忘乎所以。

      他松开她时,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他及时将人揽住,才免于她摔在地上。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刚刚哭的有多凶。再磕着碰着了,不知又要哭成什么样。

      “去……”陈淮景捏了捏眉心,“去宫外找个大夫进来。”

      福安是从小跟着他身边的,当即领会。

      阿凝转醒,陈淮景站在她榻前,不知站了多久,阿凝吓得一哆嗦。他传福安,接了手里的药碗,拿软枕给她垫了,将她扶坐起来,舀着勺子,正要一口一口喂她。

      阿凝喝了第一口,苦的她命都丢了大半,她将白瓷釉的碗勺摔在地上,好大一声,耳边嗡嗡的响,陈淮景抚她的背,想要安抚她。

      “孤会纳你。”陈淮景说这话时,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

      阿凝静静的听着。

      她总觉得这不合时宜的表白听来耳熟,她想起来,年初花朝节,正值她生辰宴,陈淮景买了全城的名花,给她搭了一座秋千架的景,光是整个抬起来就要十二个仆人,他哄她做花神娘娘,说要在年尾娶她为妻。

      “从七品翊麾府校尉嫡次女,张氏,年十七。”陈淮景缓缓道,“和你一般大,以后你住在长乐殿?永华殿也很不错,等过几日,孤会安排你迁过去……”

      “你怎么不去死?!”阿凝初时没听出他的意思,听他说要将自己迁过去时,才明白,他要她受这样的凌.辱,欺她,骗她,一步步诓她,还要再将自己隐姓埋名藏一辈子?真是疯了。

      袖口滑落,露出她一段雪白的腕,瘦的惊人。陈淮景听她说话时呼之欲出的跋扈,便知她要发作了,阿凝这一巴掌落空,他捏着她的腕,蹙眉,怎么瘦成这样?

      他怕她和自己较劲,疼也不说,待她已是温存至极了。

      “……我不听!”阿凝紧紧的捂住耳朵,“我有自己的家。”

      陈淮景将她迁去了长乐殿。

      阿凝再见到他时,三更的烛光摇曳,他探手进了她账中,陈淮景身上有清淡的酒气,忽的对上一对澄静乌黑的明眸里,清醒了。

      “你为什么不肯安分一点?”陈淮景深觉头痛,“福安报给孤,说你的脉象总是不见好。”

      “你若有自知之明,不在我眼前乱晃,我什么病都大好了。”她从小到大,将侯之女,就没有生过什么病。

      陈淮景将人从角落里捞出来,她抱着鸳鸯交颈图的枕头,不肯撒手,他告诫她,“装痴卖傻很高兴?你以为孤会上你的套?”

      阿凝没有应。

      他掐着她的腰,他非要她在自己面前露怯不可。她在他面前,遁无可遁。阿凝脸上有绯色,浓的化不开,像雾一样,标致的美人面,陈淮景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开怀,他在等着她接纳自己。

      阿凝低垂着眼睫,将罗裙玉带一件件系好,她脚踝上系着一道铁链子锁,另一头连着榻的最里侧。她不做他的妾,他偏要她,将她绑了来,困在这方寸之间的寝殿。

      用膳前会派宫女给她送吃食,白日里每隔一个时辰就会进来,给她换衣裳,给她梳妆,甚至服侍她解手。阿凝早就没什么脸面了,他当自己是件玩物似的。

      陈淮景今夜来找她前,她想着,自己的待遇,连千禧楼的倌姐儿都不如。

      他无疑是在等着她死。他就是吃定她贪生怕死,好笑话她杜家不过是蛇鼠一窝的窝囊废。阿凝想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团起来似的,她将裙面扯了扯,将铁链子盖的严严实实,他的得意之作,她不乐意看,也不让他看。

      “陈衍之,你放了我好不好?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皮子底下的……”

      她的修行不过关。陈淮景想,她还是太生嫩了些,语气里有抑不住的期冀,除此之外,大半是对他的咬牙切齿。

      恨永远比爱长久。

      这个道理,他远远比她懂。

      陈淮景解了扣在她脚踝上的锁,没有再来过长乐殿。

      阿凝在长乐殿充当她的小哑巴。

      宫女嬷嬷多半估计着,跟着她没有前程,在她面前口无遮拦。陈淮景要娶妻了,礼部尚书家的表姑娘郑氏,书香门第,同阿凝南辕北辙的性子。

      阿凝琢磨出来了。

      陈淮景定是嫌她烦了,才不来看她,他本就厌弃她。

      她性子拗,从不喜欢顺着他,以前都是陈淮景伏低做小在她面前卖好,变着法儿想着玩意儿逗她一乐,身娇肉贵养大,她什么时候看过别人的脸色过日子?皇权上有她爹爹和姑母里应外合撑腰,提一提名字京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母亲娘家又是江南盐商,一等一的富贵,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巴不得一个月都翻着花儿的穿新衣裳,京城女眷聚会,她被众星捧月的坐着,看着其他贵女们为一时高低,争个头破血流。

      加上这么一遭变故,更是变本加厉,陈淮景往往和她说不上几句话,他说往东,她立马就要往西奔。

      只是阿凝很想问一问他,他在自己面前做戏,累不累?

      陈淮景不许她私自出去走动,长乐殿外有侍卫把守。

      这一日却出了纰漏。

      不知不觉,阿凝被当成金丝雀一般,豢养在东宫已经一个月零三天。

      福安来禀时,陈淮景刚下了朝。长乐宫那位受了惊吓,丢了魂儿似的,信儿是天蒙蒙亮进殿察看的宫女递出来的,看着情势不对,连个活人气儿都快没了。

      “长乐殿伺候的嬷嬷不顶用,嘴巴不牢,审出来了,说是不小心去冷宫附近走过一圈,将人接回来时已是这样了。”

      陈淮景去见了她最后一面。

      阿凝烧的人事不知,他触手一片滚热。她闭着眼,像旧时一样向他娇嗔,“我姑母还活着?对不对?”阿凝亲眼所见,却不敢确信,怎么会是姑母呢?她认都没有来得及认她。陈淮景早些成亲就好了。新欢在侧,他怎么会再找自己的麻烦?

      她唯一一次委身求他时,他退了一步。

      陈淮景更多的是怕见着她,她若是肯掉两滴金豆子,他可以顺着台阶下,古话说破镜难重圆,何况他和她中间隔着这么多条人命案子,偏偏阿凝犟,陈淮景幡然想起来,阿凝过去是最怕疼的,第一次做针线活扎到手,打死都不再碰针线了,刨开她刚被自己接进东宫时,上一次看到阿凝哭,已是多年前的小时候了。

      她在和自己赌气,服个软都不会。也是,没有人教过她,该怎么去服软,或许他该教教她的。

      所以,她不要他了。

      她终于丢下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我专栏连载的甜饼《今晚call我》,小可爱们解压可以看看。
    1.
    清晨,慕瑶睡眼朦胧,看着眼前超A的公狗腰:“醒这么早?”
    荆遇翻出一件校服套上。
    “今天校运会,我是升旗手。”
    慕瑶:“???”
    顿时,心态崩了。
    2.
    白净,纤细。温柔低吟。
    一夜过后,荆遇对她成瘾:
    “宝贝,放轻松……”
    “谁欺负你老子就欺负他。”
    “想和你过日子,你看不出来啊?”
    ……
    从一步步染指她,到彻底占有她。荆遇年少那会儿轻狂,结果栽慕瑶身上了。
    他习惯站在金字塔顶尖,喜欢上一个人,就像商人本质追名逐利一样,势必得到手,捧在心尖上,护紧了。
    传送门
    爪机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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