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在山泉水清 出山泉水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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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说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是她小时候与她换了半块玉佩的小男孩，可如今物是人非，即便再碰到他，怕自己也是无颜以对的。
萧珩清听到这，竟忽然奇异地笑了。他缓缓将手伸进衣襟中，简单的动作，却惹得他剧咳不止，一阵阵血水涌出，触目惊心。
母亲仿佛已无知觉，只是呆呆地看着萧珩清手里的玉佩，蓦的便涌出泪来。
原来，原来，这么多年遍寻不找的人，竟就这样的在自己的眼前，摸得着看得见。
“阿清，是你么？”母亲问得很小声，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淰儿。”仿佛是久远时空传来的声音，萧珩清的声音充满了释然。他一直很愧疚，他对母亲的感情总是渗着淰儿的影子，到头来，她亦是她。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仿佛很激动“段笒淰……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日子再清贫，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楼明月是倚门卖笑的倡人，不清不白……”
萧珩清笑了:“明月。我喜欢你明月。我喜欢的是你，是明月也是淰儿。”
这样语无伦次的话，母亲却听懂了。母亲在多年的教坊生涯后，第一次真心的笑了。
萧珩清继续说道：“过一会儿你就出去吧。此生能知道淰儿还好好地活着，已然无憾。若我有幸活下来，必去寻你。”那样诚挚的目光，仿佛他说的不是生死之事。
母亲点了点头，轻轻地将两个玉佩拼在一起，放进了萧珩清的衣襟中。
那么短的时间，也许之于母亲是最快乐的时间了，快乐得足以使她一生失色。
母亲那样坚决地离开，只听得萧珩清最后一句：“我们隔了十年，我怕再一个没有你的十年，别让我把你找不见好么？”母亲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地离开。
当母亲再一次回到那个书房。那人已不在了。母亲拿出奏章，交给自己预先留着的一个丫头，本是权作便宜只用，却不想派上这样的用场。托她送到于丞相府上。
她早已准备了如此玉石俱焚的计划，只除了萧珩清那段。刚迈出小门，杨晔琮便立在了她的面前。她一看人多势众，便抽出匕首搏命。虽划伤了几个，自己也负了不少伤。终于，杨晔琮喊了声：“停手。”
母亲冷冷地横着眼，似乎他只要说一个字，她都能将他撕碎。他说：“你走吧，走得远些，别让我再看见你。”
母亲略愣了愣，却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便转身要走——不管杨晔琮说的是真是假。
杨晔琮缓缓地叹了：“你就从来没有爱过我么？还是我的感情之于你，一文不值？”
听得这样沉痛的问题，母亲却笑了：“如果你没把我转送，也许我会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杨晔琮大笑：“哈哈……”那笑竟透着苍凉“我以为你会懂，到底什么是前程什么是儿女私情，遇上你，全乱了。我跟官场上的人斗了小半辈子，何至于用如此低劣的手段？……罢了罢了，既如此，让你恨我一辈子也好。”说罢，便命人烧房子。
母亲大惊，顿欲折返。杨晔琮上前拦住，道：“我知道他在哪里，你走，或许他还能活；你要敢回去，他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母亲咬了咬牙，恨恨一瞪，转身便走。
杨晔琮似乎还说：“月儿……保重……”
故事便是如此的简单。可作为母亲这样的女子，到底有多少伤痛，又有谁真的懂？
我将母亲葬在她常眺望窄崖的一处地方，永远眺望着她心中挂念的身影。
而我只身上了京城。也许在心里总觉得，萧珩清那样的人物，必没这么容易结束的。
到了城里，恰逢杨晔琮贬至荆州刺史，需要几个小伙儿帮着整家当，我便混入了那群仆人之中。
荆州刺史？！他费尽心机换来的，用母亲所有的爱与美丽换来的，就是一贬再贬么？真是大大的讽刺，母亲在天之灵或许可以感到安慰了。
我终于见到了，在血缘上算是我父亲的男人。却只有一个念头，他配不上母亲。
离了杨府，我也不知该去哪里，或许，母亲从没想让我活下去？
路上不小心撞了一个小女孩，我道了声抱歉。女笑着说没关系，只是小心翼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玉佩。
这玉佩显然曾经断开过，恍惚间，我却想起母亲提过的那个玉佩。
我问小女孩玉佩的由来，她说是从前一个叔叔给她父亲的。
原来女孩一家当年遇了瘟疫，只剩下父亲和自己，好容易挨到京城，父亲却病倒了。恰巧遇到那位公子。那公子受着极重的伤，女孩本着好心将他救回。可家里连锅都揭不开，拿什么给两个人治病呢？女孩看到这公子身上有一块玉佩，想着必定值点钱，便和父亲合计先当了。虽说这样不好，可事急从权也只得这样。
父女俩人当了玉佩，尽管曾断过，但粘补得很均匀，而玉又是上等货色，虽是贱当了，到底换了钱治了病。而那公子晓得玉已当了，拼着要赎回来，这一离开，就再没回来。父女俩遍寻不着，只得作罢。后来在京城逐渐安居，女孩的父亲便也惦记着把玉佩赎回来，有生之年还给恩公。辗转打听下，玉佩是赎回来了，恩公却始终没出现。
我寻着这些线索，惊讶地发现，那人不仅就是萧珩清，而且他正住在一个小山村里。我顿时怒火中烧，他既然活着，为何不去找母亲，让母亲空耗了十年青春，最终在盛年含恨而逝。
可后来才知道，当年萧府的一场大火中，朝廷上翻云覆雨的萧珩清已经死了。这样一场大动乱，真算的上是倾国倾城了。外人眼中，母亲已是地道的祸水了。萧珩清千苦万难地逃出来，却因为要寻玉佩而让杨晔琮手下的人追上，坠落悬崖。虽得救治，却落得半身残废一身伤痛。他似乎也明白当年母亲的心情，不是自尊，只是为了不让对方更痛罢了。
那地方，便是车马也难以出入，况他一个半身残疾之人，又能如何？便只能在小山村里寂寥地活着，尽管如此，他却从未想过放弃。他比母亲，更坚信。
只是这两年身体越发的不好了，怕也不久于人世。我突然释然了。他们的感情也许正是因为不相守而永久吧。母亲，他到底没负你。
猛然想起自己将汝窑花瓷放进厅堂时，隐约听得杨晔琮说道：“呵，可真像她呀……”他还记得，只是他不知道，母亲心里却一直怨恨我长得如此像他……
半世恩怨，随着那东流的河水，一去不复返，剩下的人，又该如何呢？
而我的名字叫：段忆清。忆清。忆情。然而，何如相忘于江湖？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在山泉水清 出山泉水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