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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最美的相遇 ...

  •   在经历了接连几天的彻夜争吵以后,夏添的父母终于决定就此决裂。夏添不留恋父亲,就跟随母亲来到了北方这座城市生活,这里是外婆的老家,在靠海的边缘给他们留了一幢老房子。
      夏添喜欢夏天,她生在夏日,所以叫夏添,印象最深刻的儿时记忆便是在院子里的绿荫下过生日。
      她喜欢北方,喜欢北方的夏天。一直在南方小镇生活的十六年里,她烦透了夏季的潮湿与闷热,一直想到北方靠海的城市去看看,在幻想中感受那凉爽的海风。
      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了,当她听说母亲要回外婆的老家时几乎满脸喜悦地告诉母亲自己要跟她走,全然不顾父亲脸色的难看。
      如今终于来到这个梦想中的城市了,她很高兴,她不是作为过客,而是作为归人。
      然而总是世间好物不相逢,她来的第一天,上午落脚,还没来得及去海边看看,下午就被拎着去妈妈的儿时旧友联系好的新学校报到,理由是她因为父母离婚受颠簸落下了太多课程,要抓紧时间补上。
      她经历了与班主任的短暂会面,被交代了注意事项,无非就是那些北方与南方课程不太一样要多用点心之类的话,然后便被带领着走进了海源中学高一四班。
      现在已经是高一下学期了,还有不到两个月便要放暑假,班里的人都带着些夏天特有的生机勃勃的气质,一刻不停的走动打闹喧嚣。
      老师走进来看到,似乎也习以为常,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拍了拍桌子说:“静一静,给大家介绍一个新同学”。喧闹的班级在那一刻寂静下来,老师看向抱着一摞新课本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夏添说:“同学,介绍一下你自己”
      “大家好,我叫夏添,很喜欢北方的夏天,希望以后相处愉快”,说完鞠了一躬。
      不曾想,怀里的书却掉下来了一本,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就在这时候,从前门猛地闯进一个人,着急忙慌地往里走,似乎是没看到讲台前的老师和她,刚一进门便引得全班哄堂大笑。他有些吃惊地停下,看到讲台上的人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俯身替夏添捡起书似乎是在传达冒失的歉意。
      “谢谢”。夏添小声感谢。
      那人没有应答转身回了座位,坐在最后一排靠北墙,也难怪,那么高的个子。
      “还挺拽”夏添在心里低估。
      老师把她安排在一个有些微胖的女孩身边做同桌,她暗暗高兴,因为她觉得微胖的女孩心地都会很温和,宽厚,好相处,她就是不怎么喜欢自己太瘦。
      微胖女孩先开口:“你好,夏添,我叫方圆圆”“嗯,你好,方圆圆”果然是个温和好相处的女孩,夏添心想。不仅因为她先开口,还因为,夏添刚刚只讲了一句话,里面包含她的名字,而这个女孩有认真听。在他们这个年纪,高中生分两种,一种整日忙着读书不抬头,一种整日忙着谈恋爱不回教室,对于一个转校生还这么关注的人已经不多了。
      教室里有大吊扇,在头顶转啊转啊,似乎是要把人晃晕然后偷走一下午漫长又迅疾的时光。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傍晚,夏添想,夏日过得真快。
      晚自习这项规定似乎是所有高中的招牌菜,不论从南到北,从小镇到大城,似乎考大学就全把宝押在晚自习上。
      夏添很不喜欢晚自习的约束,她听到那间隔十分钟的休息铃不觉得是放松,反而像催命的噪音。四十五比十这样的自习节律并不适合她,她是那种能在书桌前坐三小时一动不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但不能被赶鸭子上架的人。
      现在距离自己几千里以外的父亲就说过——我女儿属弹簧的,一定限度内能温柔老实地随大流,但不能被逼得太紧,不然就撂挑子不干了。
      在南方的家里时就是这样,如果不在学校上晚自习,她自己在家里的书桌前开着小台灯悠悠哉哉地能一晚上做完好几套试题,但在学校,教室里人有些密集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心情也没那么放松。
      海源高中是老城区的旧高中,晚自习时间还算比较传统,晚饭后两节上到九点钟,中间一次休息时间。她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在心里对晚自习愤愤不平。
      然而许多年后,当她回想那段时光,那所高中时,所有还记得的光影变幻的记忆,竟大都是晚自习后的场景。最难以舍弃的旧人,也在那个晚上遇到。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平衡,最妥善的相遇,最完美的回忆,弥补了后来凄惨的别离。
      第一天的十分钟休息里,夏添应同桌方圆圆之邀一起去厕所。
      她第一天来到,还没有拿到校服,穿了一件过膝的布裙,浅绿色的亚麻布衬托她颀长清瘦的身姿,脚上一双简约的绑带麻绳凉鞋,走在夏日的夜晚微醺的风中,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清新气质。不仅没穿校服还这么好看,从走廊穿过的一路上,引得路过的同学频频观望。
      方圆圆真得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生,她拉一拉夏添的衣角悄悄说:“没关系的,他们以前没见过你,你又没穿校服,觉得新奇才一直看你的。”
      “嗯,没事,我知道”。
      她当然理解这个,只是那时候并不理解自己的魅力,因为后来那人告诉她,就是在夜色下走廊上那抹绿色的影子让他魂牵梦绕了好几年。
      美丽的人总是不自知,于是不夸耀,不矫饰,不变质,永远保持着纯真,即使这世界上许多信仰都坍塌,纯真是美丽的也永远不会错。
      厕所在教学楼外,走去厕所要穿过走廊,出楼,经过一个被茂密的香樟树顶遮蔽的拐角,然后才是开阔地带,厕所就在开阔视野的尽头,靠墙根的地方几间平房。男女厕用一排长长的洗手台分隔开来。
      夏添正站在靠近女厕的一边洗手,突然从对门男生厕所里涌出了一群人,几个人一字排开开始用水。
      最靠近她的一个人也许是觉得靠太近有些尴尬讲了一句“不好意思”,声音引得一排男生都看向声源地,然后就像所有北方糙汉子一样开始不怀好意的成群起哄——“哎呦,你小子勾搭美女!”被哄笑的男生个子不高,也生得白白净净,脸瞬间红成一片,一边对男生们摆手一边避嫌似的逃走。
      只剩夏添突然杵在那里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也只是一瞬间,毕竟也是个在学校这样的地方混了十几年的人了,男生女生之间也就那么些起哄的笑料,就像一阵风似的过了就拉倒了。
      她尴尬一瞬只是因为来这里第一天不知道该把握什么样的度才能让陌生人与自己都相安甚好。
      憋了有几秒钟,男生那边已经没了动静,总不能就真得尴尬了吧,如果甩脸就走还真显得自己太——北方话叫矫情。
      夏添决定先发制人,免得他们在身后继续嘲笑,抬起头来对那一群男生点点头,说了句“你们,晚上好。”
      许是男生们平时被女生鄙夷冷落惯了或者是习惯了熟悉的北方女生的不留余地的反击,对这突如其来的以礼相待反而有些惊诧地愣神,又是几秒钟的安静,然后那群男生像是突然复活了一般爆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晚上好”“晚上好”。
      接下来不知道该谁先结束这个场面,又都杵在原地相对无言了几秒钟,终于一个身影从中钻出来,没有招呼夏添,而是对着她的微笑点了点头表示致意,继而转身就走,然后一群男生轰然跟随,叫着“成哥等等,成哥等等”。
      那人是白天帮她捡书的人,夏添记得他的脸,原来叫成哥啊,怎么听起来跟港片里的哪个帮派的老大似的。看样子也像,他一走,一群小喽啰也散了。
      夏添等了方圆圆和她一起走回去,经过拐角,踏上走廊,走到教室门口,门太窄,方圆圆先进一步,然后里面飞速蹦出了一个人。
      不夸张,他真是一下子弹着蹦出来的。等了几秒没人再出来,夏添抬脚走进去,不曾想迎面飞来一本书,啪一声打在她身上,她反应性地的在危险来临时捂住脸和眼,即使是打在躯干上。
      她捂着脸只有耳朵能听声音,班级里在书飞过来的一瞬间就已经有倒吸气的声音了,吸完气现在变成了“哎呀”“欧呦”之类的替她疼的声音,好像是打在自己的肉上一样逼真。
      好几秒钟过去,等身体从一开始被砸的麻木僵硬转变为丝丝疼意时她才打算睁开眼,还没将手完全放下,就听耳边一个声音“对不起,还在哭吗?”
      夏添迅速将手放下,心里想得是,不行不行,受伤了先做的可不能是哭。
      她抬起头来,看向想哄自己的始作俑者——原来是今天已经见到了第三次的脸。
      她本就不打算追究,看向这张脸,不知为何自己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想逃离。于是说了句“没有哭,没事的。”。然后快步走回座位。
      有男生的声音传入耳朵“哎呦,成哥,把人家砸到了也不哄一哄”“滚”接下里是鬼哭狼嚎的一声惨叫和脚踹上躯体的声音,她终于知道之前那人为什么是蹦出去的了。
      方圆圆问:“没事吧?”
      “没事”除了感觉有些孽缘的意味以外——今天不过才一天,就跟这人打了三次照面,即使有缘分也是孽缘,她不禁想到了那些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总是宿命般的相遇。就像这样的吗?呵呵,想到这个她感觉自己有些庸人自扰或是异想天开,微微晃了晃脑袋把这奇怪的想法驱逐出去。
      方圆圆老好人的本质在任何时候都能体现:“刚砸你那个是陈非成,长得挺帅吧,成绩也还好,家住海滨那边”
      夏添不由得暗暗感叹,这女孩子绝对是对他有意思,才会一句介绍都这么齐全。
      “噢,还行,挺好。”她其实不想做任何评价,但又不能拂了方圆圆的面子,只能不痛不痒地说句没营养的话。
      只是心里一直怪怪的,从看到砸自己的人是他那一秒,就一直有股气在心里憋着。她把手放在心口,果然心跳加快了,好像有股力量要冲破她胸膛的束缚弹出来呈现在她面前让她看清全貌,对,就是弹的感觉,像是被他踢了的人一样的弹,他可能在她心上踢了一脚吧。可是这股气又不能释放,于是她只能先压着。
      如果那人没有那一天后来的举动,也许夏添胸口那团气就会被自己慢慢压没有的,随着时间的潜移默化她会忘记那种感觉,也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
      可是夏添是如此幸运,在她的真实世界里做了一回小说里的言情女主,那种感觉被挑明,滋养,生长,登上绚丽的顶峰。
      终于捱到放学,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都像疯狂的蜜蜂一样挤出巢穴。
      夏添第一天到,不像习惯了放学前五分钟就收拾好书包的人那么有准备,慢条斯理地在打理书籍,同桌方圆圆今天似乎也慢了一拍,和夏添一起收拾。
      “夏添,你住得远吗?”
      “不是很远,在海边的旧居民区那边”
      “哦,那跟那谁离挺近啊”
      “啊,谁?”
      “就……”圆圆还在隐晦的隐瞒自己的情思,保证不能让当事人听到……
      “我”那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走到她俩后方来了,夏添奇怪——他这种人不应该是刚才鱼贯而出的一群人里首当其冲的吗?
      来这边搭话,找谁的呀
      圆圆的脸色在惊诧与尴尬间变幻,夏添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方圆圆收拾好了书包,对着夏添神色犹豫的看了几眼。
      女生间有时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而且与默契和熟悉程度无关,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女性间交流的能力,无需言语动作,只需看一眼表情眼色。
      夏添知道圆圆即害羞又疑惑,害羞被当事人听到,疑惑和夏添一样的疑惑。夏添也不知道啊,于是几秒钟的沉默。
      方圆圆许是撑不住尴尬,对着夏添说了句:“再见,我先回家了,你注意安全”,又跟陈非成打了个无声的招呼算再见,然后就慢腾腾地走出教室。
      夏添没有回头,他知道那人就在她身后,她不知为何自己这次就想等他先开口,在不知道他会不会理会自己的情况下,这么想真是觉得自己——矫情。
      “之前砸到你,不好意思。”他终于开口了,她觉得自己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声音很低沉,又有股男性的清冽果断在里面,像冰,她觉得。
      很奇怪。明明看上去做的是闹腾人的事——踹人,砸书,打招呼用点头来耍帅。可是说话却这么简练,没有想象中的北方男孩子常用的的口头语——嗯,啊,哈,没有给人那种咋咋呼呼的感觉,反而是沉稳温和。他也挺矫情,夏添不由得给他先贴了个标签。
      这下得转头了,可她其实并不想现在就看到那张脸,她心里那股气还没下去呢。
      但终究得转头了,毕竟人家又来道歉了。
      “没事的,已经不疼了。”夏添强打起一口气跟那人对视,他很高,夏添在女生中高挑的身材也只到他肩膀,不知为何,面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那就好,不过我还是要赔礼道歉,之前肯定挺疼的。”夏添不明白他这话啥意思?
      “啊?噢,没事的,你都道两次歉了。”
      “不是还没赔礼吗”
      “这个……”这下夏添彻底尴尬,必须得这么隆重吗?
      “你收拾好了,我跟你一块出去。”
      “好。”夏添没办法,一边奇怪是不是这边人都这样还是就他自己这么——隆重,一边慢腾腾地跟在他身后走出教室。
      黑色的夜幕下,校园的小路很空旷,被两旁浓密的香樟树遮蔽的天空下,两排路灯撒下昏黄的光,鸣蝉这时已经不聒噪,而是间或发出几声沙哑的鸣唱,衬托地整条路寂静温柔。
      两人并排走在小路上,一句话不说,只有昏黄的路灯洒在身上,伴着模糊柔和的影子。许多年后,他问她如果有时光机,最想回到哪一刻时,她想了想——路灯下的那个夜晚。
      因为那是故事最美的开始。
      “你从南方来?”他声音一本正经,夏添通过今天短暂的几次话语交流和他的行为表现,发现他既能闹腾地像个小流氓又能沉稳地像块冰,一时迷惑,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嗯”她中规中矩地回答。
      “哪里?”
      “一个叫湾镇的地方”
      “喜欢北方吗?”
      “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这里的清爽,宽敞,还有大海”
      奇怪,这人怎么跟她聊起家常来了,他们不是很熟,第一天见面,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他说要——赔礼。
      “对了,你说要赔礼给我,不用这么麻烦的,其实不怎么疼,现在早就好了”夏添想终止这次奇怪的相处。
      本来两人都低着头走路,目不斜视只看路,听完这句,陈非成抬起头来专注地看她,本来一本正经的脸下一秒就挂上了微笑,“呵,闹你玩的,你还真信了。”
      “啊?”夏添愣了一秒——原来这就是他们习以为常的幽默。
      原来这人一会儿正常一会儿撒泼啊,真跳脱。又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立马换了表情“哈哈,这样啊,哈哈”
      陈非成又用刚刚那种专注到审视地步的表情看她,掩面思考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跟她开玩笑不大好,用赔礼道歉的口吻说:“算了,不逗你了,还是要赔礼的。对了,你去过海边吗?”
      夏添对这转变应接不暇,镇定了一下,说:“没,还没来得及,第一天到这儿就来上学了。”
      陈非成脸上挂上了笑“你不是说你喜欢海吗,改天我带你去海边玩,当赔礼道歉了行不行?”
      “行啊,谢谢你。”看海是夏添的夙愿,终于有人帮忙实现,她的激动溢于言表。
      “那你会游泳吗?”
      “不会,以前我爸不让,怕我淹死。呵呵。”
      陈非成也笑了“哈哈,没事,我教你,保证淹不着,哥罩着你。”
      夏添觉得,一晚上了,她最喜欢他讲的一句话就是——哥罩着你。不知道他对多少女孩子讲过,她直觉觉得这句话肯定是个习惯,而她不过是个受惠的香客。不过还是满心的满足与安全感。
      这天就这样结束了,走出校门,妈妈与舅舅已经在等候她了,看到她和陈非成一起走出来。
      舅舅竟然认识陈非成,向他打招呼:“小成!”
      陈非成也认识舅舅,回道:“梁叔好。”
      舅舅急切地向陈非成介绍夏添:“这是我外甥女,从南边来,在这儿上学,还得管你叫声哥哥呢。”
      陈非成摸了摸头,大言不惭地笑着装不认识:“噢,妹妹好。”
      舅舅窜倒夏添:“叫哥哥呀。”
      夏添无奈,鄙夷地看着那人,不情不愿地发声:“哥哥好。”
      “嘿嘿,以后一个学校,哥哥保护你。”她还是喜欢那句吊儿郎当的“哥罩着你”
      舅舅又向妈妈介绍:“这是素芬的儿子,小成。小成,这是梁叔的妹妹,夏添的妈妈,你得叫阿姨。”
      “阿姨好。”陈非成收起坏笑,一本正经地叫人,还鞠了个小躬,跟之前逗夏添派若两人,更显得他调皮活泼。
      后来,互告了晚安,陈非成说他要回奶奶家住,于是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第一天,就这样完了。晚上夏添躺在床上,记得入睡前仍萦绕在脑海的是那句——哥罩着你,哥罩着你,哥罩着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夏添:“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
    作者:“初次见面,请大家多多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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