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女儿身》山枝儿

14、羞恼男当

　　虽已开了春，夜里风寒凛冽，更胜冬日。梅花簌簌落下，偶有一缕飘荡来窗前。开着窗户，望着窗棂上的“卍”字花样，小诗半躺仰靠枕在窗边，露出由着寒风吹打在脸上，脸颊是极不正常的醉酡红色。

　　烈焰烧燎后，余下心里上下浮着些许毛躁。大脑空空荡荡，一道道冽风刮过脸，如一条条细刃抽过，叫人清醒，又叫人麻木。

　　闻着风里夹杂的那缕春梅暗香，小诗想起某些诗句。
　　她从前读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婉曲愁云，也叫人想入非非。依着窗，扶着脸，眼睛飘一飘地望着月亮，闭上眼睛想象自己是个遗世独立的美人，命运坎坷，心思九曲哀愁婉。
　　是以倒记得了许多诗词佳句。每每遇时，倒也能装个淑女才女。

　　像如今这般风雅景物，要搁以前，小诗不知早意淫了多少回了。

　　现下脑子清醒的麻木，那些诗句都像被打散了骨架，月香，花影，雪水，都是一字一词的零零落落，散浮漂曳在脑海里。
　　大约是梅香提神，小诗缓缓轻轻漂眨了两下眼，脑子渐渐开机运转。摸了摸双面红晕，冰冰凉凉覆盖在热枕上，小诗揉压了压冻得麻木的脸，长长地吐了口气。

　　觉着风冷冷的，小诗合上窗户，缩进了被窝里。

　　被窝还是暖暖的，小诗觉得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如大病初愈之人。

　　想起刚刚自己那番“作为”，小诗往被里缩了缩，想把自己埋起来。嗯呜呜，自己是在干嘛，打飞机？高射炮？啊啊啊，真是丢死人到家了！

　　从前高中的早读课上，耳边时常飘来几句“谁谁半夜起来洗裤子”，伴着几个男生的低低的笑声。后来在寝室里，某位亦听见此类言谈，且好学喜问的姐妹说起此事，经过一位知识广阔的姐妹普及讲解，周小诗在旁边搭着明白了男生口中所谓的“打飞机”。

　　之后再听见谁说此类言谈，周小诗臆想了一番那样的光景，只觉既好笑又猥琐，再听身后“嘿嘿嘿”的笑声，更觉着有点恶心。

　　然而不想……

　　我周小诗居然也有这样猥琐的一天！

　　神啊，射死我吧，啊啊啊啊！

　　周小诗捂在被子里，心里又是羞愧，又是懊恼，却偏偏似乎心里还有点回味方才的感觉，于是更加恼羞。
　　恼怒一番后，周小诗还是急急麻利地脱下了那黏糊糊的裤子。
　　看着被窝里一团腌臜，周小诗苦恼，怎么办？

　　自己偷偷洗了？

　　可是要在哪儿洗，这里既没有自来水，又没有洗衣液，甚至连晾在哪儿都不知道。

　　还有自己这身下一片狼藉，没水洗就算了，连张卫生纸都找不到！

　　啊呀，这破地方！

　　小诗愤愤而气，捶了把被子。

　　王夫人院中，宝钗同薛姨妈早起，与王夫人一同用过早膳，便要告辞。

　　王夫人送道：“妹妹这次来京，想来家里的东西必是没有带全的，若有什么缺的，就告诉我，或跟凤丫头说声，叫她给你们送去。”

　　“知道了，”薛姨妈回身笑站着，又对宝钗道，“叫你姨娘别送了，咱们就过去吧。”

　　宝钗笑道：“姨娘你看，妈既不识姨娘好心，姨娘也别费神了，回去好好歇着罢。”

　　薛姨妈拉扯了宝钗笑对王夫人道：“瞧瞧，疼你这个姨娘倒比疼我这个亲娘多。”又转对宝钗道：“我算白疼你。”

　　众人皆笑，王夫人送了薛家母女出了东院门口才站住脚。

　　出了王夫人院，走过夹道子，薛姨妈看着前处的角门，想起薛蟠，也不知怎样，方才欢声笑语，笑意盈盈，转眼便愁云上眼。

　　薛宝钗见薛姨妈突的不说话了，转眼看母亲脸上神情，便知母亲担心哥哥，忙笑言道：“对了，这会子正是看书好时候，哥哥不是说他要理帐么，想来或许现在正用功，咱们不如去看看。就只在院里站站，想来也不妨碍着他。”

　　薛姨妈叹了口气：“不说他读书理帐在用功，他能安安稳稳待在家里，不出去胡闹惹事就是好的了。”说着从梨香院西南角门进去。

　　因着方便去王夫人院里，西面几间厢房做了薛姨妈母女的屋子。
　　进屋瞧了瞧，屋内素静整洁，宝钗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她们倒是收拾得合我的意思。”

　　薛姨妈看了看，“也太素净了，可要不要把箱子里收着的些器物拿出来摆着。”
　　宝钗回身拉着薛姨妈笑道：“母亲可知我一直这样的，又来说这话。”

　　“诶，你哪里一直是这样，想你父亲在时，你那衣食住行，也不比那林姑娘差。只是你懂事，愿意体贴家里。”薛姨妈摇摇头，“你这里这样减省，殊不知还不如你哥哥一时在外面丢的呢。真真是，你若是个男儿就好了。”

　　宝钗安慰薛姨妈：“妈，我虽说是个女儿，不便出去，可帮妈看个帐，参考些小事总还是行的。如今哥哥说要上进，更好了，妈还愁什么？”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薛姨妈唤来外面的丫头，问起薛蟠。

　　丫头答道：“昨儿陈大爷送来了账本，出来说公子要用功，叫我们不许打搅。一天也没见着公子，直到将近晚上了，宝二爷过来，两人在院子里坐着说话。后来宝二爷走了，公子又回屋去了。”

　　薛姨妈忙道：“那他昨日岂不是没吃饭？”

　　“妈你别着急，”宝钗拉着薛姨妈，问那丫头道：“公子现在可还在屋里？”

　　丫头想了想，道：“昨夜我值班儿，并未听见公子出去，想来应该在的。”

　　薛姨妈怨怪道：“你们也真是，即便公子不叫你们，你们就看着公子在屋子里饿着？”
　　丫头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撇了撇嘴。

　　宝钗道：“妈也别怪她，哥哥素日的脾气妈又不是不晓得，他说什么，下人还敢不听的。再者昨儿丫头们都在收拾咱们的屋子，哪里看得到哥哥呢，哥哥一准是自己去外面吃了。妈别担心。”

　　薛姨妈听着宝钗的话也有理，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要去看看。

　　宝钗虽方才听丫头说起薛蟠昨夜未出门去，心里暗自诧异：莫非哥哥真是想要上进了不成？
　　但再想他天资秉性，知他对学问计算，正经行事皆是草莽，便是想学，也学不出什么。

　　宝钗稍安心下，心里又觉自己好笑：哥哥那么个呆人，哪怕刻苦用功了也是浅水里走一走，还不是得依着旁人。从前只盼望着他能上进些，不闯祸的才好。自己这几天怎么了？竟生出这么些子奇奇怪怪的担心来？
　　想着，便陪同薛姨妈往薛蟠屋里来。

　　果然，陪着薛姨妈来了薛蟠的住处，宝钗老远便瞧见窗子半掩着，里面耷拉着薛蟠的半边头发。

　　宝钗心里暗暗好笑，“大约哥哥这回是真想用功，却是不记得小时候一见书就困，何况是这账本子。”

　　薛姨妈年事已高，不像宝钗人小眼尖，哪里瞧得见那窗子，直直往屋里走去。
　　宝钗拿帕子掩了下鼻嘴，不动声色紧紧跟随了母亲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