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86、孙庆龙自囚赎罪，林逸远北上娶亲

　　太子不禁有一丝想发笑，就像已然乐开花的刘承坤一样，在二人眼里，孙庆龙一直仰仗他舅舅在朝中留下的威信为虎作伥，到了此时还坚信自己那套熟人理论，或许在别人那里有用，也或许别的时候有用，可现在是太子，太子需要顾及他的谁是谁谁谁么？来一个灭一个，也不在话下，可见孙正奇的好名声也到头了。太子冷道：“这么说来，孙正奇身在北疆，还有闲工夫来包庇你为祸百姓？”

　　门口不少孙正奇的乡亲父老，此时都变了脸色，他们都受过孙正奇的恩惠，不说别的，方圆百里，只有他们村庄的小孩可以免费进入官家学堂，参军待遇更是好的没话说，对官兵家属抚恤力度也远远超出其他地方。大伙心里明白，孙正奇是孙正奇，孙庆龙是孙庆龙，二人除了血缘，再无任何相似，如果不是相信佛教所说因果循环，他们也不会允许孙庆龙巧立名目将孙正奇给他们的恩惠变相的索取回去。

　　孙庆龙此时知道自己大限以至，而且他那了不起的舅舅即将因为他而倒大霉，他终于悔悟，哭道：“罪臣这一生已经沾了太多舅舅的光，如果因为我而让舅舅染上污点，我宁愿一死赎罪，还请太子不要降罪舅舅，全是我的错啊！”

　　刘承坤道：“这么多年，就因为孙正奇只有他这一个侄子，因而放任他步入邪门歪道，甚至默许他为祸百姓，导致问题越发严重，下官认为如今的局面，孙正奇必须要承担责任。”

　　孙庆龙恶狠狠瞪着刘承坤，恨意就像见着杀父仇人。

　　刘承坤继续说：“但如今北疆风波未定，骤然将孙正奇定罪是为鲁莽，微臣建议将这罪状书快马加鞭送至北疆，让孙正奇为自己判罪。”

　　孙庆龙哀容，硕大的身子就是撞柱子自尽也会被反弹回来，什么时候开始这般无用？他这一生开始就走了捷径，世俗将他熏坏了，最终活出一场笑话。最开始他借助舅舅在老家某了一官半职，没想过平步青云，只想效仿他舅舅为家乡多做好事，后来他发现因为他舅舅是孙正奇，他不必对上司低声下气，更不必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上人宠爱下人簇拥。他觉着自己是干大事的料，于是开始利用他舅舅的威信，收取他人的贿赂买卖官职，家中财富如钱庄，他又渐渐胆大妄为，想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升至京官，最后却被舅舅给拦住，想起来还像一场大梦，当时舅舅是怎么想的，应该很难受吧。孙庆龙如今想起初心，又当着乡亲的面，泪流满面的想，舅舅因为他而身败名裂，假使他死去，见了早死的母亲，恐怕也会想要再死一次。

　　黄腾达起身道：“臣附议。”

　　其余两人也纷纷附议。

　　太子仍是不表态，见林逸远出神已久，便道：“先生以为如何？”

　　林逸远沉吟道：“孙将军性格刚烈，倘若这般让他自责，后果不堪设想，北疆此时不允孙将军分心任何事物。我以为将孙庆龙财产没收，驱他去打理孙将军荣誉祠，不许他离开半步，日夜反省，义务为周围百姓誊写书信，是为一个不错的法子。”

　　孙庆龙眼里热泪翻动，并非觉得自己能够苟且偷生，而是有种心头枷锁都迎刃而解的感受，他俯首对林逸远磕了个头，泣道：“先生一言道醒梦中人，从未有人这般指点过我，因而未曾寻到出路，甚至以为连死都不能。我孙庆龙发誓，余生愿意贫贱，但求为乡亲能做一星半点好事。”

　　孙庆龙深深伏在地上，卑微极了：“恳请太子成全。”

　　太子笑了，眼睛发亮道：“这个其实不在我，你背过身去看看，乡亲的态度。”

　　孙庆龙忐忑不安，他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乡亲们还会原谅他吗？他回过头去，并不抱有希望。门口人消失了大半，原先他买下的人见他失势早就消失干净，而留下的仅有那些被他深深伤害过的乡亲。他又忍不住泪流，只好挨个跪下，恳求他们的原谅，再不以孙正奇侄子的名义，而说他孙庆龙，确实知道错了。

　　乡亲也有亲眼看着孙庆龙长大的，就原谅了他，而那些被他害过的人，又见着他这副可怜样子，真是比死还不容易，便也不出声反对，只是默默离去，他们始终很难选择原谅。剩下的乡亲接纳了孙庆龙，纷纷跪在门口道：“恳请太子成全。”

　　太子叹了一口气，亲自扶起孙庆龙，道：“这些人原谅了你，你以后要更加照顾他们，而那些还没有原谅你的人，你更加要去努力偿还你欠下的冤孽。”

　　孙庆龙含泪点头，脱下锦衣、靴子，背负荆条往外走去，以示决心。

　　荆条是刘承坤准备的，太子也深深感慨刘承坤果然狠辣。

　　黄腾达乐呵道：“太子，咱俩也算不辱使命。”

　　太子闻言，便也打趣：“算得有功，是想要何奖赏？”

　　黄腾达笑道：“说不要，那肯定是假的，不过呢，我只求太子满足我一个小小心愿就好。”

　　太子走回庭院，道：“说来听听。”

　　黄腾达欣喜道：“鄙人还未曾见过京城风貌，恳求太子允许在下与刘大人一同赴京，路上与太子做个伴，话个无聊。”

　　太子停下脚步，目光投在黄腾达身上，不轻不重，道：“既然如此，你怎么还在这？”

　　黄腾达一愣，竟然没反应过来。

　　刘承坤看不过去，便上前道：“回太子的话，两县未来两月的事项都已经办妥，而前往京城的马车也在门口候着。”

　　太子笑着转身，道：“果然机灵，即使如此，静儿，先生，咱们便准备准备，出发吧。”

　　林逸远推辞道：“在下身负皇命，此生不能再踏入京城一步。”

　　太子脸色微变。

　　静儿笑道：“林先生怕不是忘了，两年婚约，马上就要到了。”

　　林逸远谦和一笑：“没忘。”

　　他怎会忘，宋清每日一信，何尝不是在间接提醒他，是时候去做出选择了。

　　太子咬牙道：“本宫下令命你一起前往京城，你胆敢抗旨不尊么？”

　　林明轩忽的插话：“他去！”

　　韩梨将信递给林逸远，冷漠道：“王翡说，迎亲的车队已经出发了。”

　　林逸远无奈一笑，他细看了信，原是林母催促，赵白蓉代劳，王翡带队，真是一组完美搭档。

　　林明轩道：“哥，你到京城换婚服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跟着太子走，速度肯定是最快的。”

　　跟着太子走，路上官兵放行没有阻力，速度当然最快。

　　林逸远看了眼林明轩，疑心道：“你怎么突然考虑这么周全？”

　　林明轩眼神躲闪，笑道：“这不是想赶快见到嫂子么。”

　　林逸远也没多想，回房取了东西，在花房找到红珊瑚。拜托她为他传信给宋清，就说他必须去京城。又提起宋清与离恨的卫峰一战，虽说崔书升话语动人，但涉及到宋清的安危，也容不得他做其他设想，他只好恳求红珊瑚多照顾宋清，尤其是卫峰一战，如能避免则最好，如不能，宋清自己安全最重要。他知道宋清为人，崔书升能够想到的，宋清定也能够考虑周到。

　　红珊瑚默默听着，叹息一声，道：“假如你愿意留下，宋清为了你，也会奋力护住自己。”

　　林逸远眼眶一热，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

　　红珊瑚摇了摇手上的铃铛，嘴角扯出一点笑意，别有深意的对林逸远说：“你小心护着宋清的定亲玉佩，有一天我会亲自从你手里拿回它。”

　　林逸远转身离去，默默握住宋清的玉佩，毫无松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