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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金鞭李滔释怀江湖赌约,宋清如约续三不朽江湖 ...

  •   此时的气氛陡然严峻起来,三人对立着无话。

      王振上前一步,朗声抱拳道:“晚辈虽只在江湖游历一年半载,但前辈的威名如雷贯耳。江湖人言,前辈极为守诺,一身浩然正气,尤其不惯江湖中人仗势欺人,扭曲是非黑白,手掌六寸金鞭可浩乾坤。可现今林逸远遭奸人陷害,年仅十八,才华横溢,心胸鸿大,却明日就要被问斩午门。晚辈断不敢威胁前辈插手此事,可现事态危机,不容晚辈再三思量,只好不请自来,希望前辈能见谅,不记前仇。伸出援手,晚辈必竭力报答前辈的恩情。”

      李滔仍面无表情,但却果断拒绝道:“不可,我于五年前退隐这天牢,答应那人不再过问江湖任何事情,隐瞒身份,委身在这可笑的壁垒关。五年来,见过的冤假错案,苦打成招,比在江湖二十余年见过的都多,再冤枉死一个,我早已淡漠平常了。"

      李滔话虽如此,但声音里仿佛还有一丝压抑和沉重,事实上哪有他所说的那般轻松呢?恐怕他根本就没有放下,欺骗自己的同时也在反复折磨自己。

      王振皱眉忖道:难怪这金鞭李滔甘愿五年不踏出这天牢一步,不张扬一分,忍气吞声,竟是与人下了誓言。

      泰东渝是当朝宰相,心中自然灵慧,来来回回,竟也就听了个明白,他便痛心的问道:“我朝冤假错案如此之多,敢问阁下何以判断?”

      李滔冷冷一笑,眼神锐利,像极了那审判生灵的阎王,森森道:“没有能骗过我的是非黑白。你当人之将死,还会隐藏自己的心吗?我行走江湖看的就是人心,心黑的面对死亡,没由来的恐惧,心正的,却只露哀色。人们惯以哀惧形容人心神不定,却不知,心神不定就是黑白不明,是非不分的征兆。”

      王振仿佛被他眼神解剖,只觉得体内清浊自分,就连头脑也比寻常更为清明。

      泰东渝皱眉,却一时无言来反驳:只是设想他说的没有错,那朝堂......唉,糊涂咯,奸佞当道,世间怎会不颠倒黑白。若不是奉恩师遗嘱,这是非之地,自己又非爱揽权势之人,是早该离了,只是当一个普通教书匠,也不辜负自己这一生所读过的书罢。

      一个只有尖牙利爪的朝廷,怎么不让人寒心呢?想他朝积贫积弱之久,本是缺乏经世济民之人,却不得人心,纵是遗泽深厚,也经不起百姓一怒啊!

      泰东渝摸摸胡须,心下感慨道:“我向来只谓没有绝对的黑白是非,凡事总是千般原由,半分不能断其根源。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通透的看法,是我修为不够罢了,有机会也要好好和你细细探讨一番。现今你却疏忽一件极为关键的事。此事甚大,攸关生死。”

      李滔回身,目光炯炯,配着那一脸肆意的杀气,语气却缓和了些许,道:“我每见一次黑白不分之事,就于胸中金鞭鞭笞出一丝杀气,愈压抑,愈浓烈,只望我这杀气没有惊吓到你们。你说我忽视了极为关键的事,可是想借机敲诈我?”

      泰东渝坦诚摇摇头,明道:“你虽与是非辨别上极有造诣,但像是易在这言语上吃亏,我即是想劝你伸出援手,但不会以此道来欺瞒。”

      李滔默然:他当初进这壁垒关,不就是吃了言语上的大亏吗?在那人花言巧语下,糊涂自封,他也算是长了见识,若眼前二人仍以此招欺瞒他,他定不饶过这几人。

      泰东渝见他沉默,心中了然,便道:“你与那人约定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可我从不知这朝廷何时与这江湖一样了?朝廷和江湖,纵有牵扯恩怨,但两者究竟还是有明显分界线的!你恪守诺言,心负枷锁,在哪都是壁垒关。古人云:知行合一。侠士你此番决定,就意味着你是要身陷壁垒,还是心陷!别人设计陷害你身于此,可并没有限制你的心,你依旧可以选择。如果我朝有幸,能有你这样人物来配合王振小子来判案。那真是——老天有眼,不亡我朝呐!”

      泰东渝这话说的有些书生气,但还就偏偏说到李滔的心坎里去了。对李滔而言,双手的大拇指已经残缺,再无法用金鞭施展一套恩怨分明,这江湖已旧,可他正义之心不老啊。若有机会而且不违背信义去捍卫正义,拨开混沌见黑白,对李滔而言,不负自己,不负金鞭,不负天地,怎么不会是一件极好的事?他心负壁垒,又何尝对得起现在还陪在他身边的,夜夜枕边相伴的神鞭霹雳呢?已经五年了,李滔确实应该放下江湖,为霹雳鞭寻找下一位有缘人。

      虽心中有些梗塞,但王振还是飞快站回队伍,帮衬道:“泰宰相所言极是,还望前辈不要推辞。眼下我和泰宰相,还有那林逸远,都不是江湖中人,唯一是江湖中人的宋清此刻并未在此,算不得过问江湖之事。”

      李滔笑了笑。

      王振立刻转言:“晚辈于此案件还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想请教前辈,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李滔本来有了二分动摇,此时看着王振,似是想起什么事,心中一动,便道:“你与谭放是何关系?谭放倒是经常来看望我,我终究欠他一些,他竟要我多多照料你。看在他的份上,我释然一分,不妨插手这朝廷之事。”他也就做一回顺水人情,这么说道也不算是突兀的违背自己之前的誓言了。

      这世间紧紧挂牵人心的苦恼,有多少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假如放弃掉那些包袱,快乐又有什么难得的。

      泰东渝又摸着胡子道:“嗯,一定要插手此事,林涤生小子可冤到就差一步堪比窦娥了,没瞧着这八月都冷到要变天了吗?”

      王振心中既苦涩又欢喜,想道:谭放常来这京城看望李滔,却避自己如蛇蝎,但他又要这李滔帮自己的忙,可见他心中还是有自己,并不像他离别之时口上那样坚决。如果当初......此时容不得他撒手去寻谭放,等此事结束后,便是搬过来和李滔一起住牢房,也要抓住他,再也不松手。

      王振再次拱手道:“还望前辈指点。”便将事情细细说与了这金鞭李滔。

      李滔漫不经心的听着,心中想道:果然呆子配呆子,看这王振和谭放还真是......

      泰东渝心中纳闷:江湖中人就是任性张扬,不似这朝中人中规中矩,不敢放肆,那林家小子怕是更喜这江湖做派。

      这边的调查又逐渐步入正轨,那边宋清同样如期而至地为林逸远讲第二个、第三个江湖故事。

      林逸远相比昨天的懒散,今天更添忧色,不知是不是挂记家人,或是那心间的彩虹。总之他看向宋清的眼神少了一丝疑惑,多了一丝无法描述的东西。

      宋清只当他是在好奇自己,没有发觉他的身份竟已被猜到。他依旧施施然坐在那稻草从上,如同盘坐在云端,仰止高山流水。他离着林逸远不远不近的距离,微笑道:“第二个故事。现今江湖有一对神仙侠侣,松寒居士柏松寒,晓风仙子季晓风。两人虽非名门大派出生,却难得有一颗慈悲菩提之心,行走江湖数十年,做善事行善心。

      尤其是这季晓风,医术不凡,她救治的人不知几几,难得是她不问出身,不计酬劳,能帮就帮,前年肃州瘟疫之凶猛,就有这么一位女神医在疫情最为凶猛的三个月坚守阵地,与她的夫君在城池边开棚布粥,设摊治病,却不收分文。

      直至疫病能够用她创的药方治愈,她便将药方交给附近医馆的大夫,并不贪图钱财。临走前特意嘱咐了疫源需要政府派人监督,告诫小心造成肮脏湿热的环境。其德行功劳,江湖百年怕也难有后人及上,朝中恐也见这番人士。

      更何况,她一介弱女子,能担起这黎民众生之任,实在可敬可歌。”

      林逸远今夜听的更为认真,他点点头,颇为认可宋清的说法。又因为发觉了宋清的身份,他不禁思忖道:他是前来劝我放弃朝廷?但又自我否定,自嘲想道:世间能知自己想法的实在只手可数,众人皆只知自己才华风流罢了,那有空来在乎自己那说出去让天下大稽的三不朽?更何况自己明日就是一个死人,何谈理想,倒有可能是来让自己明白这个理想就是异想天开,无稽之谈,好让自己在上路前,能够安慰自己,下辈子换条路走。

      他没有接着这个故事而是问起:“你还能给我讲一个吗?”也算试探,他心中想的是这三不朽。眼前这人前两个故事分别讲了立功,立德,若他接下来这个故事是立言的,自己恐怕不仅会动摇,更加会被他感动,所谓知己难得,若得这么一个知己,此生却无憾了。

      宋清点头,靠近林逸远半寸,像是亲昵状伸手要摸他的头,林逸远一愣,没待做出反应,宋清已经将他发丝上几根稻草拿下来。似失落,抑或刚刚说太多,他声音低沉微哑道:“你以后不论在哪,都记着不要委屈自己。路在远方,总会到达的。”宋清看着他目光微沉,默默接着在心中说道:我会陪着你,我发誓,一生一世。

      林逸远又是一愣,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坐离宋清一寸。他忽然问道:"你是哪里的人?"

      宋清看在眼里,心中不是滋味,听他问,便回答:"我是荆州人士,但母亲是扬州人。"

      林逸远眼睛一亮,便是已经确定了眼前这位少年的身份。

      宋清笑了,温润讲述第三个故事:“江湖百晓生称号由来已久,现今是那简玉谷崔书升接任,人称羽扇书生。崔书升比前人更具目光,竟势要将江湖人士排出个甲乙丙丁。

      谁人不知,江湖是个能吞没姓名和面貌的地方,一些大能前辈隐姓埋名,外人皆当其身死,难以勘察。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不是人人都能比较上,也不是人人都赶着去参加。如此这般,可以料想这排出名号有多难。没有想到,这崔书升竟出动整个简玉谷的人力去整理江湖人士的个人信息,还想将历代江湖英雄也来纸上论高下。

      不仅这样,崔书升还派人联系了当今江湖最大的情报收集局:雁归楼,这两处江湖信息流动最大的,竟已经要联合起来,干这件事。雁归楼,派人将江湖中每一场有动静的架,输赢,招式,伤亡都记录下来,传给简玉谷。简玉谷便俨然成了一套评判系统,从以前的记录,到当今的演变,待整理出前两百名进步最快的侠客名单,便印刷出来,交给雁归楼于各地的名店暗斋卖,此单一处,不知在江湖卷起怎样的风云,竟有一大批青年才俊更加奋力习武,想要上榜。听闻下一次武林大会结束后,他便要出一份武林百人榜。可想这份资料一出,不论上榜的人还是未上榜的而想上榜的,或是上榜的人的仇家,对这份资料的追捧了。

      前一个月黄金百两一份,后一个月白银百两一份,再往后竟是一两银子就能买到。

      江湖险恶,人人不知能否看到明日之朝阳照常升起,便是非常希望有人能将自己一生记录下来,而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无人知晓,没人记录。于是搏死在江湖混出一个名号,好叫后人口口相传自己一生。这样的人多了,江湖也就成了一个盛产传奇的地方,话语变成可以傲视群雄的冷剑,文字变成可以埋葬英雄的孤坟。”

      林逸远听完,心潮澎拜,欢喜鼓掌!他眼中甚至还有一些热泪,他又是摇头,又是微笑,心中闪过的念头无比清晰:这人懂我,立德,立言,立功。

      林逸远深深的看了宋清一眼,心里直说:临死前还能结交一位知己,比起那些终身梦想未曾鸣声的人,自己已是走运。自己以三不朽为毕生追求,终于有人亲手发掘出来了。他又忽然想到:这江湖也确实让他心驰向往,但奈何他先入了朝廷,明日问斩。

      林逸远似笑非笑地说:“我是将要升天之人,你可否以真面目现身,我知道——你是两年前那位少年。”

      宋清双眸一亮,欢喜想到:他还记得我。于是便撕下脸上的面具,拍去手上颜色,大大方方的在林逸远面前出现。

      林逸远许是没有想到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居然看着宋清愣住了神。亏他从小到大自诩阅尽人间佳色,自己也被追捧为潇洒俊彦。但眼前这人眼若深渊,星眉剑目,肤色白皙,艳色红唇。真是多一分柔情嫌艳,少一分冷意嫌柔,端端一位如兰君子,却又艳绝牡丹。

      林逸远就见那张红唇轻轻开启,似笑非笑吐出仿佛带着幽兰冷香气息的话:“你不会有事,你定会平安见到明晚月色,我会陪你过已经错过的生日。”

      仿佛全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林逸远只是突然回神打趣道:“你费了这九牛二虎之力要劝我弃朝,我还不够坚定。你其实只消告诉我江湖有你这般的妙人在,我定一心想着江湖绝不悔改。只是可惜......”

      宋清气短,心想:这贪慕美色的毛病是该好好治治。

      林逸远其实还有一大箩筐问题想要问,这可真是巧了,人生总是那么多的巧合,想问问他现在运气好不好,他的转运玉佩可不是凡品......

      不想只见宋清弹指一挥,在外人看来就是这风流探花色胆包天,扑向那如兰君子,要行那不轨之事。

      其实,单纯好色的林逸远只是被击昏在宋清怀中。

      宋清喜欢这样依赖着自己的林逸远,这让他有着难得的安全感。又好像让他感受到生活炊烟的暖,家人没有设防的亲。

      宋清便又搂着林逸远睡了一夜。

      林逸远又作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梦,大概这就是所谓才气,带着天生的浪漫气息,天马行空,思别人不曾思,想别人不曾想,灵魂上便天生带着可飞翔的翅膀,追逐这最为浪漫的自由。梦中他一身青衣,身骑白马,遇山越山,遇河渡河。天地间,观星捧浪,食霞饮露。便果真似那轻逸的风,浪迹天涯,纵横自由,只是心间怀着清新彩虹,陪伴他的却是他腰间那朵冷兰。

      到底意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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