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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飞花巷里恩怨结,恨离离恨终随天 ...

  •   宋清笑了,平静的样子仿佛置身事外,他卸下剑,淡漠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个来换?"

      宋清总是这般的淡定,就像是时刻都有着神一般的自信,让离恨有种宋清是不可能被打败的错觉。那当然是错觉,没有人能够永恒不败,就算他曾接受过多少的祝愿,获取过多少的帮助,领教过多高的层次,沐浴过多少的荣誉,总有一些东西是可以轻易摧毁他的自信。

      世上大概没有人运气好到这样的程度,一生与这些克星擦肩而过,倾斜着平衡,不偏离既有路线,也不超出原有范围,活得就像是一个寂寞宇宙里的孤独星球,再有多么大的欣喜,也是无人响应。久而久之,苍老便会如同恶魔一般,淹没掉一切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这个局原是因为离恨心里的不满和好胜心。宋清现在能赢离恨,但却不是稳赢。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林逸远才能够让宋清出现破绽,但却鲜少有人知道宋清愿意抛弃现有的优胜,显然离恨是那掌握消息的那一小部分人。信息是多么的重要,无怪乎,古人兵法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可多亏了崔书升的消息,向来直扣人心,离恨才能这么自信的提出要求。即使崔书升知道雁归楼的主人就是他,生出一些其他心思,但崔书升的缺点离恨再清楚不过了,也不用担心,崔书生能够跑出他的控制。他想起崔书升,心中仍没由来的一阵烦躁,他掌控的局面被崔书升掀起了一个小角。

      离恨皱着眉说:"不划算吗?"

      宋清摇摇头,拉开剑,颇有些迷茫的看着雪亮的剑身,道:"我没了武功,就护不了他了。"

      离恨一愣,过了半晌才不安的说:"我用雁归楼的存亡担保他的安全,你认真的和我较量一场。"他知道宋清对林逸远的重视远大于对他自己,可是他没有想到宋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几乎是愿意牺牲所有。他咬牙道:"你这个样子,全然不在乎自己,怎么和我斗?"

      原来宋清除了林逸远,早已经无欲无求了,与其说是和离恨来一次赌博,不如说是应了宋清心里隐约对自己想要放逐的火苗。

      宋清又道:"他要实现三不朽,必定需要外物的帮助。雁归楼本来联系简玉谷在立言上做的很不错。你和崔书升能够帮他走这条路,走的更快。最好是让他一年之内就能够做到。至于功和德,我哥他自己一定能够实现的。"对于一个文人,立言看似最容易,其实是最难的。宋清知道了离恨的意图,便企图让林逸远没有后顾之忧。只要一年后,林逸远能轻松迎娶泰汉欢。

      离恨点头道:"这也不是问题。但是为了你能够专注的提高自己,在你打败我之前,你不能够私自找他。"

      宋清道:“自然,我们上一辈的恩怨是时候了结了。”

      宋清忽的一笑,道:"你很想赢,而且想要真真正正的完全胜过我。"

      所有,赢过所有。

      离恨道:"从小生活下你光芒里的,是韩庄。而我,从来都是活在你的阴影里。"

      离恨摔了杯子,他把宋清当成一生的对手,却发现这个对手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他不禁愤恨道:"林逸远还在我的手里,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也救不了他。"

      宋清把剑一折,道:"所以,我答应你了。"

      雪亮的剑颤抖,仿佛在哀鸣,它的主人,就这么放弃了它,也放弃了自己的一身武功。剑也要为他放弃的勇气而惊颤,为他重头再来的自信而折服。

      离恨几乎立即看了眼宋清,却沮丧的发现,宋清仍然是一派淡漠,没有半点波澜。离恨拿出一个墨绿色的瓷瓶,递给了宋清,一字一句的说道:"散功粉。"

      宋清笑了笑,将散功粉倒入酒杯,用酒冲泡,一口饮尽。事了,又将瓷瓶扔回离恨。他平静的问:"什么时候开始?"

      离恨愣愣接过空了半瓶的瓷瓶,过了一段时间脸色沉郁下来,才说:"立刻,我给你在飞花巷找了地方,我带你去。"

      宋清此刻起,要再次赢过离恨,可能只需要一年,也有可能需要十年,又或者一辈子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宋清难过的想到:谁说不好呢?总比他亲眼目睹林逸远和泰汉欢喜结连理,白头偕老要好。他是怀疑的,又怀疑又害怕。他总是怀疑到了林逸远结婚的时候,他到底能不能放手,害怕自己放不开,从而让林逸远不好过。林逸远不能不好过,林逸远一定要最快活的活着。宋清活着,名声在外,不及他喜。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就习惯放手吧。

      不知怎么的,他这个想法萌生出来,那散功粉的效用居然明显起来:他的每一根骨头都互相掐架,每一根筋都濒临断裂。不是别人拿锤子一根根敲碎,一根根扯裂的,而像是他的灵魂垮掉,要从自己这一壳子里逃逸出去,自己的皮囊和骨架面对这躁动而强大的灵魂却是毫无反手之力。他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躯壳,他不禁想到原来自己的身体是这么不堪一击。

      他经不住这样的想,身体的一个地方的疼痛已经远胜于身体其他地方被散功粉伤害的痛感了。

      宋清道:"你给我两天时间,两天后你帮我传封信给我哥。"

      又冷又疲懒的感觉,像是谁抽去了他的骨梁,又嫌没了支持,就用了冰块来代替。

      离恨舒了一口气,说不清是快乐多一点还是可怜多一点,只道:"好。"

      两天后,宋清总算是活在他自己的世界了。这一次,的确只有剑,只有剑还待在他旁边。只不过这剑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实在陌生和奇怪。这样没有力量的手,这样没有气势的剑,这样没有目的的他,他怎么感觉不奇怪?从头到尾都不对。好像他来到了一个陌生的躯壳,又好像原来的他消失了只剩下一点点没有抛弃尽的残渣。

      他将信传给离恨,心里轻轻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决定要放下林逸远,又有什么需要感到熟悉的呢?

      离恨下手就不留情,直接将宋清领到一个破旧的小宅院,给他准备了几套换洗的普通青衫、一把锈了的剑。

      钱也没有留、物也没有留,留下的只有空空。

      这院落本是有点来历的,当年荔浦城带着离恨流离的时候,便是在这个院子里安生。园东一洼杂草,料是一块久违耕种的菜地。园中几棵樟树,刚好投下一块不大不小的阴凉,若是一个大人一小个小孩,便是刚好。

      离恨看着那两棵树,继而负起手,走到树下,怀旧的说:“当年,我爹经常带我在这玩耍。”他转过身来看在他身后几步的宋清,几不可见的童稚一笑道:“这儿还不错,对吧?”

      久居大宅大院的宋清,用的是精致,住的是宽敞,看的是巧夺天工的园林艺术。今儿忽的要在这儿的破烂地隐居上一段时间,说是自讨苦吃,在合适不过。不过自然不能将这儿的标准定成一样,沿飞花巷进来,颓墙破院一座挨着一座,这个院子藏在一个偏僻的小角,安静又整洁,想是离恨定期派人打理的。这么看来,确实不错。

      离恨紧紧盯着宋清的神色,秀气的脸变的扭曲,极为怨恨道:“周家和韩家逼我爹爹流离江湖,迫不得已才藏身在这里。就是这样,你们还不愿意放过我们。当年,数十人对付我爹一人,我至今都不敢忘记,我爹爹就是死在了这里,死在了那群人手里。我苟且偷生至今,就定要那些恶徒付出代价!“

      若不是那些人心狠手辣、赶尽杀绝,哪里会有今日被仇恨充斥了心的离恨,又哪里会遭到报复?果然,恶有恶报,恩怨不休。

      宋清神色一动,心道:“这人确实可怜。”相比来说,宋清的际遇确实比离恨好,他轻轻松松就继承了宋家的剑术、又拜在问乾坤门下,江湖人一片赞誉,再也没有比他更舒坦的人生了。如今,离恨要嫉恨他,他无话可说,二人是天定的对手,就连彼此欠下的债都是一样的。

      宋清一路来没有说话,散功粉仍然在发挥的最后的力量,让他又冷又疲惫,力气都被慢慢抽走,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活力。他将信从怀里拿出来,整个人居然都颤抖了一下。不知道是药物所致,还是旁的,他手指细细摩挲着林逸远的玉佩,像是下定了决心,目光都带着果决,只不过迟迟没有动手。

      离恨嗤笑了一声,接过信和玉佩,轻蔑的道:“今日起,你功成之日,便是你我决一死战之时。”

      离恨是自信而果敢的,纵是宋清仙才现,在这般境地下要恢复原有的武功,至少都得十年,若是全天下的高手都来助他,那也至少须得一年半载。但,离恨也只要那一年半载,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足矣报仇雪恨、足矣名扬天下、足矣高处不胜寒。

      离恨是孤傲极端的,这世上,他只要宋清作为他的对手,而且一定要有弄一个你死我活的结果,来向世人昭显他的天赋,来光他荔家的祖,耀他爹荔浦城的份。

      离恨是胜券在握的,因为宋清现在一无所有、从零开始,而他大把武功秘籍、内功丹药应有尽有,云婆婆正前往各地采集吞灵草、为他制作吞灵丹,他离恨就没有输给宋清的理。

      离恨心道:看似很公平的对决其实一点都不公平,如果没有林逸远在离恨手里,宋清本不必沦落到这样。但,宋清拥有了一起,合该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否则上天待他太好了不是?

      离恨的爹荔浦城害死宋清的爹娘,而荔浦城也因此而死,这番仇怨非但没有在荔浦城死后终结,反而在离恨的手里惊天动地。

      与此同时,飞花巷旁的人见这巷子里忽的多了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但衣着甚是朴素,不少人都开始动起了歪心思。

      林逸远接过崔书升带过来的信,那时他刚好写完在灵犀湖的经历,内心是非常平和,甚至是愉快的。他知道是宋清的信,越发高兴,二人分别许久,见到了信,就和见到人一样了。他迫不及待的拆开来看,一见到字,心下欢喜。

      这洋洋洒洒的书信,别人是做不了假的。

      可是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林逸远眼睛都要睁裂了,想要将信的字里行间里找到答案。

      报平安?还是分别?为何说可能许久都不能再见?为何宋清要道歉?

      林逸远猜是自己让他进了圈套,折了翅膀。

      是宋清写的无疑,他说可惜很多事情都这样无疾而终了。

      一如这样的告别,来的太快。分离太久,便是分别。

      可分别久了,岂不就成永别?

      这实在让他感觉有些轻飘飘的。他眼睛睁累了,心也空洞洞的。明明他感到内心有一座泰山压着,那是无穷无尽的亏欠感。他是想不明白,他很想张开嘴来追问,但是他发现有一些莫名的东西无形堵住了他的嘴,他想质问的人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一些透明的液体要从他的眼里出来,可是又觉得奇怪。他感到疑惑,心里更加重了,但是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倒在了那堆书上,仿佛那日刑场的情形,不,他轻轻的否认,他心道比那天还要难受。

      崔书升道:“离恨要我送你回扬州。”

      林逸远心灰意冷,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崔书升笑了,道:“你就当他闭关修炼了吧,或许要十年数载,但没有性命之忧。”

      林逸远琢磨“没有性命之忧”这几个字,心里难过的要死,宋清到底付出了什么?

      离恨要报复宋清,原本的他高高在上,光耀长空,现在就要让他自己陨落下来,狠狠砸到深沟当中。

      可是,宋清这个时候,却要他走,要他回去。

      崔书升道:“他这个时候,可能很需要你。但是,你去了,他会更不好过。”

      林逸远皱眉,道:“他给我信,便是不想见我。但是,我总得……”

      崔书升道:“你觉得你对不起他?你害了他?”他摇摇头,道:“这不是因为你,离恨的执念才是导致宋清失去武功的根源。”

      林逸远心惊肉跳,喃喃道:“失去武功?”这太不公平了,他在这安然无恙,而宋清却因此而没了武功。他不知道,宋清是怎样被夺去了武功,不知宋清心里默默忍受着多少的痛苦和落寞。

      崔书升道:“是,等他恢复过来,自然会找你的。”

      没有想到崔书升这么笃定,或许他比宋清还要了解自己。

      林逸远茫然,过了好久才说:“那拜托你也给我传句话,说我一定会等他的!”他捏紧拳头,心里道:失去武功,或许可以找乔杉帮帮忙。

      他皱眉道:“你和离恨说,我是被枯井绑过来,我不能饶过他。除非让枯井过来给我磕头谢罪,否则我不会让离恨如意的。”

      凭什么他要被离恨这么利用?害得他身边这么多人都受到伤害?害得他连累了这么多的人。

      他来的时候是被迫的,断然没有被迫走的理!还有那实在该死的枯井,他的手上若是没有沾上枯井的血,他怎能安心的走?

      崔书升长舒一口气,眼睛满是神光,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若你是贪生怕死、前怕狼后怕虎之辈,我绝不会护着你的。”

      林逸远闻言苦笑,笑的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空有情怀、徒有壮志。

      不如放逐了去,快意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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