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51、湘西云婆婆，小院细芳娘

　　林逸远对这和尚恶心得紧，偏生这和尚一路上对他盯的好比看着一块不能下口的肥肉！只要一晃神，林逸远便能想起之前弥漫眼前的血红，那是不屈的仇恨，必报不可。

　　“这可马上就到了，就算你要小解，也到了地方再说！”枯井自然知道林逸远心里怎么打算着逃跑，便不会给他一丝机会，就是上厕所，枯井也要跟在厕所外头！

　　“这是到了哪里？”林逸远看着马车窗户外头，不接枯井前言。

　　“朗镇。”枯井颇有些高兴，便爽快的答了，往前林逸远这么问，他可不会回答。

　　天下这么大，朗镇这个名号，他确实没有听闻过。不过好在林逸远看见朗镇的人民不似汉族，心里却有些底。这儿女子穿着有蓝色、红色小布块拼接的黑衣，不少的头顶还蒙着头巾，男子则是短衣长靴。凭借着听闻，林逸远心里一阵诧异，冷道：“这里是湘西？”

　　枯井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林逸远公子哥模样，见识倒还不算浅薄。但是有什么用呢？在武林里，没有武功傍身，任是那百晓生也得找个好靠山！他笑道：“没错，宋清就是聪明绝顶，怕也一时查不着你到了这！”

　　林逸远听闻此言，只恨自己对江湖所知甚少，没法摸清这秃驴的来路，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他牵着鼻子走。林逸远想起老者的惨状，双眼又变的赤红。这才知道原来恨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心里明白那要杀人的心意。

　　那时消息传出好几天，可他没等来宋清和王翡，却又要被枯井带走，心里本是焦急。便想与枯井盘旋、问出枯井之后要带他去哪，好留个讯息给宋清。只不过，他只给老头送了一个眼神，便让枯井给注意到了。枯井阴毒狠辣，见林逸远不配合，便先进了隔壁牢房，当着林逸远的面，先将那老头折磨至死，而后才将双眼血红的林逸远打晕带走。林逸远几乎不敢想起之前那一幕，一想起便不可抑制的浑身发抖，不是害怕，是恨！

　　老头被枯井以最粗暴的方式打到吐血、却还死死护住他的信，临死前都没有来得及和他最爱的女儿告别，只是笑着对浑身颤抖的林逸远道：“小子，老头算是栽了，你得给我报仇！”

　　林逸远愤恨的捶着比他手臂还粗的木栏，心有余而力不足，倏的淌下热泪，定定的看着老者的眼，发誓必报此仇，否则枉为人、下世猪狗！林逸远从那以后，便知道他也有了一笔滔天血债，要枯井血偿！

　　马车还在走，等到了只有一段坑洼的石板小路，只能一人通行时，枯井便弃了马车，让林逸远先走，他牢牢跟在林逸远后头。

　　林逸远自知不可能当着枯井的面逃脱，便听着枯井的指挥，让西就不往东，心里却折腾着有什么法子好让枯井即刻付出代价。枯井本来对林逸远颇有轻视，但这几日来，林逸远刻意忍住的仇恨，却让他难得的侧目而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话，不管是在哪都是对的，江湖更是。

　　枯井不怕欺辱正直的人物，相反，他特别喜欢教那些招摇着要脸比要命的狗东西认清自己。

　　但是，始终有些硬骨头，天生就是不要命的，那叫器重名节，爱惜羽毛。

　　枯井唯独也就忌惮这类人了，因为不管他怎么样，都没有办法从这类人身上得到满足感和优越感。

　　二人行至一座老旧的吊脚楼，枯井居然恭敬的上前道：“云婆婆，枯井带着人来了。”

　　吊脚楼半晌没有人回答，枯井也不进去，只是等在外头。

　　林逸远见枯井是这般谦卑，心道这屋子里的主人的武功和地位必不在枯井之下，只望这会儿能摸清枯井一伙人绑他来这里到底是什么意图。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仍是没有人回答，只有一只通身黑的发亮的肥猫慢悠悠迈出门来，往枯井身边转了几圈，又回到楼去，临进门前，回过头，充满灵性的看了眼林逸远。

　　枯井似乎认识这猫，并不驱赶，好像还忌惮的紧。见这猫进门去不看他，而是看着林逸远，便忽的道：“你先进去。”

　　林逸远瞪着枯井，不知道他是打的什么算盘。

　　枯井露出黄牙，双眼微张，有些狰狞道：“你怕了？”

　　人对于陌生而未知的事物总是又奇又畏惧的。

　　林逸远闻言只是不屑道：“我看是你怕吧！”便跟着黑猫进去了，却也看到了枯井那副咬牙切齿的表情，但这可不是被激怒了，而是像被轻视了一般。他心道这家主人和枯井的关系一定不好，否则断然不会让他候在门外这么久。

　　林逸远进了门，黑猫前腿往地面一伸，抖抖身子，伸了个懒腰，便一跃上了楼。楼里气味不太好闻，潮潮的、还有一股霉味，听得见外头河的水声，却没有打开窗户见到是什么样的河。屋子里昏暗不明，林逸远跟着猫上了二楼。

　　“你不是宋清，是谁？”一个苍老的女声传来，这儿安静的很，她听见脚步，却没有回头。

　　一扇窗，一个老人，一只黑猫，安静又诡异的氛围让林逸远寒毛都立了起来，进门前还有几分的勇气，此时忍不住大打折扣。林逸远走近，皱眉道：“不是，我号藏玉。您是云婆婆吧。”

　　云婆婆抱起黑猫，还是不转过身，只是笑道：“枯井怎抓了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不知江湖事的黄毛小子。”她叫云婆婆，从侧面看她长的并不像她的名字、声音一样苍老，穿的也不显老气，反而秀美的很，仿佛四十来岁的女人，风韵犹存。

　　林逸远挑眉道：“婆婆怎么知道我不是江湖中人？”

　　云婆婆搂着黑猫，轻道：“江湖人知道这个名号的万万不敢靠近我，你胆子不小，还走近了看。”

　　林逸远确实不了解江湖，这云婆婆不是别人，而是雁归楼的二把手，掌管着雁归楼暗杀这方面的事务，她自己下毒的功夫又无人可敌，故江湖人对她都十分忌惮。他问：“若我是宋清呢？”

　　云婆婆转过身来，白发盘成小山堆在一只木钗上，逆着光也显得皮肤光亮柔滑。她笑道：“我让黑猫不准枯井进来，若是宋清来了，却不会和你一般安静被动。”

　　林逸远笑道：“确实，只是不知婆婆找宋清有什么事？”

　　云婆婆又笑了，轻轻的拍了拍黑猫，黑猫又跳下楼去。她轻笑道：“不是我找他，是我们的主子找他。”

　　那猫诡异的灵性，竟像是明白人心。枯井跟着猫进来，猫又跳进了云婆婆的怀里。

　　枯井尊敬的开口道：“这小子是宋清的拜把子兄弟，抓了他，宋清必会过来。”

　　云婆婆不改脸色的道：“马菜根是你处理的？”无形的却是带了些威严，目光也凛冽了几分。

　　枯井谄媚的笑道：“正是，也免的他再来烦婆婆您。”

　　云婆婆冷哼一声，她最是讨厌这样不端正的人，偏偏楼主认为他颇有用处。道“他手里的药都拿回来了？”

　　枯井像是怕惊动了寂静，小心的将一个小黑瓶放在了桌上，忐忑的道：“他给杨喜仁家人下了一些，不知道还对什么人用了这个，居然所剩无几了。”

　　林逸远心下是确定了，几人是一伙对付杨喜仁的，但也绝对不只是为了对付杨喜仁。那药怕就是出自云婆婆之手，其邪乎自然不可寻常，杨喜仁一家离奇的死便拜此药所赐。马菜根之前与枯井联手，怕怎么都想不到最后富贵落不着，反而死于非命。这就是与虎谋皮的下场，半点怨不得天。

　　云婆婆皱眉道：“我知道了，主子要问你话，你快去答复。我今日要离开这，这儿不能留人，你将他放置一个安全的地方，莫伤了他。”她沉重的眼睛却还是盯着枯井，隐隐有些不信任的意思。

　　林逸远闻言，恳切道：“婆婆既然对我好心，不如直接告诉我，你们的主子是什么人。”

　　云婆婆转过头来，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笑道：“我要出去，这猫却没有人照顾。”

　　林逸远道：“婆婆请放心交给我。”

　　云婆婆低下头摸摸黑猫的油亮皮毛，带着些嘉许的道：“说来也奇怪，我这猫素来厌恶生人，唯独对你亲近。看来也是缘分，便将他托与你照顾几日。至于你的问题，呵！你知道雁归楼吗？我主子便是雁归楼的主人离恨。”

　　林逸远抱过猫，满腹疑惑，宋清提起过雁归楼，却没有说过他与雁归楼有何纠葛。但是这离恨决计不是为了请宋清过来喝茶那么简单，这后边藏着不知道多么阴毒的计谋。他看了眼枯井，手里的猫沉甸甸的重量提醒着他，他现在安全的很，但是宋清前来，却是危险重重。

　　枯井诧异的看着云婆婆，在这地界上，见黑猫如见云婆婆!他实在没有想到云婆婆这么轻易的就将她的宝贝猫递给了林逸远，一时又气又恨，却也不敢违背，唯唯诺诺的应下，便带着林逸远离开。

　　林逸远虽然痛恨枯井，但他必须了解更多消息，于是他状似无意的提起：“你们主子离恨也藏身于这郎镇？”

　　枯井回过头来，看的不是林逸远，而是林逸远怀里，那闻言直昂起头、目光灵锐的黑猫。林逸远当它是黑猫，他当它是毒虫。这猫邪的很，他也不敢多么放肆，只好道：“是。”

　　林逸远隐约发现了这个妙处，便又问：“离恨和宋清有什么仇？”

　　枯井皱眉道：“不知道。”他心道这人断不能再多留了，至少自己不须得再在这只猫旁边。

　　枯井焦头烂额的将林逸远带到一处宅院，脸色却没有一点轻松，这朗镇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院子主人是一名年轻女子，容貌依丽，打扮花哨，举止放荡。她细胳膊细腿，肤白貌美，手无寸铁，柔柔弱弱。实在瞧不出来，哪里有让枯井警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