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39、走一遭杨家院，道一回惜福生

　　马师爷滴溜着眼珠，笑眯眯的给众人开路，他刚摔了一跤，此时却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

　　韩庄本是冷冷的，见宋清不和他说话，只搭理林逸远，便对林逸远莫名有一些敌意，他皱着眉头、有些生气的向宋清道：“墨岚哥，你有许久没回家了。”

　　此话虽然只对宋清说，但他对宋清这种亲昵、这种像亲人一般的提起回家，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柔情，让偷偷竖起耳朵的杨喜仁大吃一惊，心道原来雪岚剑客也在此，江湖人人敬重的宋清便是刚刚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只是传言说这宋清并不爱管闲事，今日又怎会到那三更天里鬼哭狼嚎不断的纳阴司去？

　　杨喜仁自然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二人计划的一部分，更让他在意的事情还没发生。

　　林逸远毕竟年长两岁，还是要通达一些，便微笑看向一身紫衣的韩庄，友善的道：“在下林逸远，是宋清的结拜兄长，不知阁下是？”

　　韩庄自然可以爱理不理，但他却立马抓住了信息：结拜兄长。他不禁嗤笑并且得意道：“我？墨岚哥在我家住了十多年，你说我是谁？”

　　杨喜仁见宋清皱眉，又见韩庄双目犀利，唯独只有林逸远是脾气温和的模样，便忙插进来道：“林少侠，你难道不知荆州双紫？”

　　不待回答，马师爷却立马接上说：“双紫，双子也。当今武林盟主有一双子女，酷爱紫衣，天赋过人，自小便跟随世外桃源的问乾坤习武，更是与雪岚剑客一起长大，得尽天下江湖人的喜爱，年纪小，却也都有名号，兄唤戟客庄，妹唤白梨花。这位便是戟客庄韩庄。”

　　马师爷说的很是详细，又是褒扬之意，还把他妹韩梨也给介绍了一下。到底是官场的老油条，滴水不漏。

　　杨喜仁赞赏的看了马师爷几眼，但韩庄一点也不给面子，不点头也不做声，只是一刻不停地盯着宋清瞧，仿佛要看出花来。

　　宋清微微一笑，藏起刚刚一闪而过的疏离，对林逸远道：“哥，这是韩庄，和我一起长大。”他稍抿唇，一点都不觉得韩庄的视线灼烫，转身看向韩庄，而严肃的问：“你什么时候跟着我们的？”

　　马师爷和杨喜仁见过的人恐怕都不比几个少年吃过的饭少，只是看宋清对二人的态度，便立马能够察觉到他与谁更亲近，若这韩庄不是武林盟主的儿子，恐怕此时就要被落尽下石了。

　　这世上只有两类人可以横，一类人是靠自己的拳头，另一类人就是靠别人的拳头。这也是做狗也要找一个好主子的道理，一是狗仗人势，二是打狗也要看主人。

　　马师爷和杨喜仁心里自然明白的透亮，见风使舵、势利眼已经成了惯性，权衡利弊更是如同吃饭一样正常，他们可都是人精、做的聪明人的选择。此时便也只有乖乖听的份，朝廷和江湖的中心都是令人膜拜的存在。

　　韩庄不自知的挺直起身板，一板一眼甚至有些紧张道：“自你不愿帮助欧阳奇那时起。欧阳奇近来一直在江湖聘请高手，动静不小。”他骄纵之气瞬间被敛的干净，仿佛一瞬间就被紫色的衣裳给吸附走了，又让人觉得他真是一个可爱的少年。

　　林逸远这么想，他暗道这少年对宋清崇拜非凡，可见私下里不知暗暗发誓要和宋清比肩而立过多少次，这么紧张的模样又可爱的紧，长的更是清俊挺拔，颇有几分宋清的风度。他自然不知不觉就对韩庄宽容起来，也难怪江湖众人都喜爱他，不知他那个有着美丽名号的白梨花又是怎样的出彩夺目，荆州二紫应该名不虚传。

　　但牵扯到了欧阳奇的事，二人之前便知道这欧阳奇二十年前在欧阳庄所犯下的罪恶，林逸远不禁有几丝愤懑。

　　宋清微微皱眉问：“韩庄，你说说现在都有哪些人牵扯进来了？”

　　韩庄对着在行，便毫不拖泥带水的说：“欧阳奇那边有漠北的苍狼真、交州岭南的无尾仙人，他可算是倾家荡产也要闯进欧阳庄。欧阳霸那边自然是飞云山庄的易天行、欧阳珊燕一行人。”他说话井井有条、干净利落也确实是一个大优点，身为如今武林盟主的儿子，自然是一个见过场面的人。

　　宋清脸色好看了些，善意的给林逸远解释：“欧阳奇在荆州算得上声名狼藉，故只得求助边陲之地的高手。这苍狼真师从格勒益西，桑吉平措销声匿迹后，他也一举成为雍州的第一高手，他一直有意前往京都、中原、荆州等地搜查桑吉平措。无尾仙人则是交州岭南一带水性最出名的高手、据说他能够藏匿在水里三天三夜而不需要换气，是一个内功大家。”

　　林逸远忖道那欧阳霸这一次可不轻松。

　　韩庄听着这些话，有一丝不耐，便有些不屑的看向林逸远，意思是这点东西都不知道？

　　事实上，不止有林逸远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号，就连见多识广的马师爷也都没有听过。

　　马师爷立马鞠了一躬，示意他也受教了。

　　林逸远仍是好脾气的宽容韩庄那个不屑的眼神，朝宋清感激一笑。有时不一定需要对极尽嘲讽之人报以反击，因为还有人愿意为你雪中送炭。

　　众多小妾中的蓝衣女子，尽管忧郁憔悴，但也像是雨后月季一般楚楚动人，她始终沉默着，但她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慢慢走向她，要将她带离深渊。

　　这些人却不是她期想的救赎，而是缘分所致的风信子。

　　宋清本不想插手欧阳庄的事，但这马师爷打的一手好算盘就是为了让几人前往欧阳庄。

　　“不知雪岚剑客可否将阎王的指示，指点与我？”杨喜仁一坐上自家的太师椅，便原形毕露，鼓起来的肚子不知塞下多少民脂民膏，天灾不断的时候却得了更多宝贝，一房子的小妾珠光宝气，满宅院的仆人婢女伺候着。

　　林逸远心中对这杨喜仁的印象不知已经低到了什么程度，但他是怀着目的来的，总不能因为这厌恶之情而误事。他故意吊起杨喜仁的胃口道：“不知老爷近来可是为了一些事情而发愁？”

　　杨喜仁自然而然的点头，一脸笃定的道：“阎王可是为我指了一条解愁的明路？”

　　林逸远点头又摇头，笑道：“阎王给的法子自是可以给你指出明路，但是阎王让你在名利和亲人中做出选择，我们能够告诉你的也只有一个法子。”

　　贪官贪的莫过于名利，但拥有名利又最易失去亲情。林逸远猜想这杨喜仁所求所愁应该也就二者之一了，只是不想这么准，只见庭上众小妾脸色陡变，仿佛泄漏了什么要不得的秘密，又仿佛亲眼目睹了一件会砍头的案件。

　　林逸远胸有成竹，自信的笑让把话犹犹豫豫藏在舌头下的杨喜仁使劲撸直了舌头道：“这真是家门不幸啊！”

　　只听他这么一开口，就连马师爷也露出悲切的模样，正是一桩伤心事。

　　杨喜仁双眼发直，神色僵硬，眉头紧皱，只有大起大伏的胸口透露出他有多么不平静，半响后他将呼吸调整过来，缓缓道：“我本是衡山人士，在此做官也不过五年。只是仿佛中了邪，家族一干人接二连三的死去，就连我的三个子女也纷纷得天花死了。一年前，有一位得道高僧告诉我，想要家族兴旺起来的唯一办法就是多多开枝散叶，而能够为我传宗接代的只有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子。”

　　林逸远惊诧道：“荒谬！这哪是高僧？这分明是妖僧！”

　　况且看样子，这杨喜仁虽然娶了十三个姨太，但还是一个子女都没有。

　　这件事知根知底的人也就马师爷与杨喜仁二人，故一时之间这么揭开老底，众小妾都被惊呆了！

　　尖脸白面的妇人记性不错，禁这么一提，就恍然大悟，可不是么，这十三房小妾可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姿色平庸的居多，但老爷却从来没有计较过，说老爷不爱女色，那又为何始终要纳妾？这一疑问没想到今日才明白！十三房小妾，只有她既有才又有貌，也只有她对老爷尽心尽力。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老爷来说是不一样的，今日听来真是让她心碎，这一干小妾都只是他的希望罢了，劳什子的狗屁希望，这个时候她恨不得这老家伙断子绝孙最好！

　　杨喜仁不在乎，反正他逝去的家人被他捐的阴钱照顾着，他自己又有阎王的亲口指点，他还需要在乎什么？

　　宋清皱眉道：“不知所谓的高僧现在何处？”

　　马师爷愁眉苦脸道：“嗨，可别提，那人本是一个云游和尚，不知因什么本事，居然猜中了老爷家人的离世原因，可这些都是机密，未曾张扬出去。他有这个本事，我们自然把他奉若上宾，谁知道他给了这么一个要求，就带着钱财走了，这一年过去了，再找到他恐怕也不是易事。”

　　林逸远却没有错过马师爷这么说时，手控制不住的在衣襟上擦了几下，像是紧张到手心出汗的模样。

　　林逸远没有问他，而是将疑惑暂且收在心里，转而对杨喜仁凝重道：“那么老爷是为了求亲情？”

　　杨喜仁仿佛累了，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点点头。

　　林逸远却无言，他现在有些不忍心再欺骗这么一个绝望的人，虽然他刚才还对这个白白胖胖的老爷反胃的紧。

　　宋清见林逸远没有回复，便淡漠道：“阎王说求亲情最为安稳，因为这样没有杀生之祸。做法也简单，就是不知老爷的执念到底有多重。”

　　杨喜仁白胖的脸惨白惨白的，他直起身来，仔细听宋清要说的话。

　　宋清却只是提示二字：“惜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