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烟翠》半刹烟火

17、无心得来武林追杀，有意去寻绝雪崖花

　　荆州多山水，山多高随云雾，水多深藏麟龙。

　　荆州多美人，眉如远黛，眼如清泉，色如白云刚出岫。

　　荆州多侠客，爱慕美人，艺高胆大，身如麟龙现梦云。

　　荆州多夜市，人流熙攘，花街柳巷人不眠。

　　谭放拉着王振在揽月楼畅饮，怀拥着二三美人。

　　王振不看他，倚窗看明月。

　　他自己独斟独饮，在这丝竹乱耳、华丽乱眼、轻浮乱心之地显得遗世独立而不自知。

　　任务完成了，镇南王家眷都被扣往京都，自己也要不日回京述职。

　　凭什么自己在这倚高楼望明月，而他却抱着温香暖玉偷香窃玉！
　　愤恨！

　　王振表面冷冷的，心里却好像被谭放挠了好几道，只想将他揪过来好好搓揉一番！

　　谭放那厮毫无表示！眼里、怀里、心里都是美人！

　　王振突然冷哼一声。

　　谭放停住笑，突然严肃起来，推开那几个缠人的美貌女子。

　　他凑到王振身旁，贴到他耳畔呵着酒气的说：“有人来了。”

　　王振皱眉，刚想说：“谁？谁和你一样爱酒色？”就听楼梯间传来打闹争执声音，什么“武林盟主之子”、什么“韩庄、韩梨”、还有什么“雪岚剑客”。

　　谭放拉着王振出了门还对着他说：“走，有热闹可看！”

　　王振满头黑线！又嫌命大看热闹！

　　无奈跟着谭放来到楼梯口，就见两位少年，皆穿一身华丽紫衣，面容姣好，一位持碧剑，一位持红鞭。持红鞭的那位细看能知道是个姑娘家。他们皆怒容对着对面几个同样是华衣打扮的男子，那几位年龄要比两位少年看着要大三四岁。

　　在扬州，花楼多书香门第的秀才郎。

　　在荆州，花楼多武林世家的公子哥。

　　想必那几位应该就是荆州武林世家的公子哥们。

　　果然，对面一位华衣男子看着那两位紫衣少年笑道：“哎哟，我这说实话，雪岚剑客没在这就是没在这，怎么武林盟主刁难他不成，又叫他的两个宝贝来刁难我？”

　　两位紫衣少年便是现任武林盟主之子女。

　　那位执红鞭的紫衣少年，甩了一下头，飞扬起后边的发丝，摔了下鞭子：“我家爹爹何时刁难过宋清哥哥？你个大嘴巴只会胡说！是要我来用鞭子教你说话不成？”

　　那位华衣男子又笑：“哼，韩梨你问问这江湖中人谁人不知韩盟主对宋家一年前干的事？以为杀了荔浦成就能堵住众人悠悠之口吗？你们只放心，就是我们这些江湖晚辈也是支持宋清为下任武林盟主的。”

　　那位持碧剑的紫衣少年，拦住就要甩鞭子上脸的韩梨，皱着眉向那位华衣男子疏离道：“我们前来只是想找宋清哥哥，为他庆生，他去年这个时候也不见踪影，故没有赶上。这次爹爹也特意嘱咐他会和我们一起给宋清哥哥庆生，所以就请赵大哥告诉我们宋清哥哥在哪，我们必不会再打扰各位！”

　　那位姓赵的华衣男子不依不饶：“韩庄你这话有趣！庆生？谁不知道宋清父母死后三个月就是宋清的生日？你们安了什么心？就算没安坏心，灭门之恨，可是你们几顿饭就能消除的？也亏宋清一身绝高天赋没想着报复你们！”

　　韩庄这回也没忍住，跟着直接呼上去的韩梨一起攻击那个赵姓男子。

　　赵姓男子旁边一堆的同伴，皆习有武艺，他们哪里会怕这两个十四岁小儿。赵姓男子思忖不过如果是宋清就不一样，宋清十四岁早已经不屑和自己这些人打架了，自己也不会去挑怒宋清。

　　刀刃交接、鞭风阵阵。

　　王振瞠目结舌对谭放道：“江湖小孩子都这么闹腾吗？”

　　谭放摇头一笑：“这有什么，这样的小孩儿已经有可以和我打上架的了！天赋真让人想哭泣！比我小的在江湖混出名号的更是不知几几！”

　　不想这些话被那紫衣少年听见，以为王振是在奚落他们，竟然改变剑的方向，直接朝王振袭去。

　　王振愣着想：自己干了什么得罪这小孩了？

　　谭放皱眉一掌将韩庄击开，转身对王振气道：“你傻了？”

　　王振皱眉：“何必和小孩计较？”

　　只见韩庄轰得倒在楼梯上，倒是并未受伤，只不过众人看不惯的早已狠狠大声嘲笑，韩庄面色涨红，气愤的又向王振袭去。

　　韩梨怒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啊？”

　　谭放看着韩庄又一次袭来，并不出手，奚落王振道：“你以为江湖是你家？你觉得是妇孺病残就不值得你重视为对手吗？那你可要在江湖吃大亏！”

　　王振皱眉退开剑锋，想抓住韩庄的手，好好说道他几下，不料那少年竟是下了死手，见他退让就狠狠又迎上，王振不想和小孩计较便依旧是退让。

　　少年又被王振这幅瞧不起的模样给气道：“出手！你还是不是男人？”便一剑挑向王振的下盘。

　　王振皱眉：“你这么小怎么就如此狠毒？你家没人管你吗？”便飞身退开。

　　少年再次被王振气道，他从小就听别人说自己死了娘没教养，最恨别人提这茬！竟是从袖里掏出几颗霹雳弹朝王振扔去。

　　王振又是一飞，就听见下边霹雳弹炸开好几个窟窿在木地板上，王振再好脾气也忍不住了：“够了！”

　　那紫衣少女自然也听到了王振的前一句话，便也采取了和她双胞胎哥哥一样的举动，把她袖里的霹雳弹都扔了过来。

　　难怪这里人要对他们退让几分，有这么多霹雳弹，都可以炸掉一层楼了！

　　这一次，王振却是没地躲，刚要犹豫要不要飞上三楼。就见谭放一挥，将霹雳弹悉数送了回去。

　　那边人急忙退离楼梯，只有那紫衣少年没退开，他也用轻功飞到二楼，继续穷追不舍杀王振。

　　那些霹雳弹在楼梯内炸开，直接让这座三层的揽月楼抖了好几抖，瞬间在揽月楼的、在隔壁、对面楼的侠客都出来看发生了何事。

　　恰有一个是认识韩庄的魁梧大汉，二话不说抡着锤子也追杀起了王振。真是一位魁梧大汉，得有九尺多高，衣服松松的系在腰间，露出健硕的胸肌和手臂肌肉，一脸横肉，眼睛却很小。举着重锤灵活的跟着王振，就像是一头熊追着王振。

　　韩庄怒道：“孙叔，他骂我没娘！”

　　那个大汉眯着眼睛：“你小子哪儿人？哪个吃屎的给你的狗胆来欺负我侄儿！”不等王振开口，就一锤又一锤向王振砸去。王振厌恶的也懒得再开口！

　　王振自是不敌这个江湖闻名的雷震子孙一鸣，更何况他现在连把武器都没有！

　　谭放似笑非笑：“他小子京都人，我不吃屎，孙一鸣你好意思欺负一个没拿武器的？”

　　众人闻言皆倏地看向谭放，就有人按捺不住了：“那不是谭放吗？他不是已经离开荆州三年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难道金鞭李滔也要出现了？”

　　孙一鸣眯了眼回身过来看他，举起两对大灯笼似的铁锤冲着谭放：“就是你让他欺负我侄儿的？”

　　谭放倏地挥起白刃，飞快踏到王振身边，一刀将想要偷袭的韩庄劈远，让他直接掉下来楼，重重摔到一楼的茶座上。

　　谭放捞起王振，冲开窗户就踏上屋梁，飞快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隐隐听见孙一鸣怒吼：“谭放，我雷震子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王振皱眉：“江湖纷争就是这样吗？一句话可以杀人？”

　　谭放也同样皱眉：“大部分都是这样，有的时候不说话也会被杀。”

　　王振又道：“他们的追杀会不会很麻烦？”

　　谭放摇头：“跟着你运气都差了，被他们缠上，可比被那铁兰花缠上麻烦上十倍！他们是韩瑞的结拜兄弟，也都是武林一些麻烦棘手的人。”

　　王振冷哼：“你不是向来看热闹不怕麻烦吗？”

　　不料这次麻烦直接让两人快阴沟里翻船，要不是那宋清从扬州赶回来，及时处理了这件事，不知道王振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京都。

　　武林盟主韩瑞连追杀榜都发出来了。

　　他儿子韩庄摔下三楼，下身瘫痪，药石无医。能取谭放以及王振项上人头者赏金千万两，不论是韩家的朋友还是敌人。

　　宋清一回来就也被派去追杀二人。

　　宋清先是去问了韩庄的现状，然后又问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荆州绝雪崖发现深受重伤的二人。

　　绝雪崖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如春，就如名字，绝雪，没有冬天，没有雪。

　　谭放被王振背着躲进山，两人也就被这座山给迷住了眼，想在这里恢复好再出去。

　　三人在绝雪崖顶相遇，谭放率先释放出战意，道：“宋清，你来为何？”

　　宋清一袭白衣，淡淡道：“韩庄还有救，绝雪崖底有一种植物叫做万古春，样如芦荟，开有淡紫色花朵，有奇香，据说在下雨的时候便会绽放成熟。只要你们十天内能采到万古春，韩庄的腿恢复，江湖追杀令就会解除。”

　　王振皱眉：“崖底还有什么？”

　　谭放忽的一笑：“还有万古愁。”

　　王振挑眉：“那是什么？”

　　宋清：“万古愁和万古春极像，只不过万古愁愁白骨，万古春春白骨。唯一辨别的办法就是品尝一下，甜的是万古愁，苦的是万古春。”

　　王振骇然：“品尝一下？尝了不就中毒了吗？”

　　谭放又是一笑：“万古愁有一克星，就是落花崖的未败燃情花。”

　　宋清点头：“落花崖距离此地有三日路程，我去落花崖摘来燃情花，你们下崖寻万古春，六日后，崖底信号弹联系。我这有几个水晶盒，可以保护万古春的活性，不是必要，不要动用水晶盒，以免到时候需要用的时候，反而没有。”便从衣袖里拿出三个信号弹，四个水晶盒，两瓶金疮药给王振。

　　谭放眨眼：“你怎么这么肯定下边就有万古春？那只不过是一个传言，况且万一这几日都不下雨，那又如何？”

　　宋清似笑非笑：“我幼时见过万古春，不会错。至于下不下雨，就看你两的运气了。”

　　王振黑线：“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

　　宋清淡淡道：“我只是上来看看风景罢了！”

　　骗鬼！王振和谭放对视一眼，却什么都没说，又看向宋清，说好就这么决定。

　　绝雪崖底树木丰茂，奇花异草繁多，因而蝴蝶的种类也甚多。

　　两人跋涉到崖底耗费了一下午，微微还有一些晚霞作为重重树影的底色。二人本想在崖底的一个溶洞里休息过夜，在外面拾柴的时候，两人不知惊动了什么，倏地就是如银杏树叶纷飞的漫天黄色蝴蝶围绕着二人。

　　王振皱眉：“这些蝴蝶怎么如此多？”

　　谭放摇头，他涂了金疮药好了一些，可以自己走动，但有些地方伤的太重就有些止不住血。他也皱眉：“我们拾了柴赶快走吧，崖底鲜有人迹，说不定就有一些奇怪生物。”

　　王振点头，欲和谭放离开。

　　谭放手里抱了一堆柴，没有在意他手里有一根柴上浮着一只小小的蓝色蝴蝶。

　　只见谭放和王振走一步，黄色蝴蝶就跟进一步，倒有一些纠缠的意思。

　　王振不解的打量四周，认定是惊动了什么。他转头，不经意的一低头就看见那只扇动翅膀的蓝色蝴蝶。他示意谭放停下，定睛一看，就发现那只蝴蝶难以站立在木柴上，翅膀有一搭没一搭的鼓着，好像也是受了伤。

　　谭放也看着蝴蝶：“你说会不会这是蝴蝶之间的斗争？这只蓝色蝴蝶就像我们被一群黄色蝴蝶追杀。”

　　王振挑眉乐道：“有想法，不如你先放一下那只蝴蝶，我们再走一步，看这些黄色蝴蝶有何反应？”

　　谭放偏头看了看蓝色蝴蝶，那蓝色蝴蝶居然颇有灵性，听了王振的话，一抖一抖的飞到谭放的白刃上。谭放笑道：“看好咯！”

　　就见谭放一推高剔龙骨，那些黄色蝴蝶也就飞高，颇有一些退让的意思。

　　这就让二人不解了，谭放挑眉：“就它这样，难不成还是什么小霸王？”

　　蓝色蝴蝶又抖了抖翅膀，安心的在剔龙骨上停顿了下来。

　　二人再走，那些黄色蝴蝶竟然也就没有再跟上来！

　　二人回到溶洞，点了火，便商量了些许。

　　王振问道：“你曾经在荆州有没有听过那万古春易生长在些什么地方？”

　　谭放依旧把玩着剔龙骨，看着那只小蝴蝶。他也不抬头：“据说喜潮湿温暖的地方。”

　　王振皱眉：“没有更详细了？这崖底颇大，没有目标实在难得寻找。”

　　谭放不正面回答：“你有没有听说过万古春、万古愁、燃情花的故事？”

　　王振摇头：“今天这是第一次听闻万古春、万古愁。燃情花我知道是可以提升人欲的。就知道这么多，没有听说过还有什么故事。”

　　谭放似笑非笑：“你久居京都，哪里知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王振冷哼一声，心道又嘲笑自己！

　　谭放缓缓说道：“传闻万古愁和万古春是一对孪生兄妹，兄长他武艺高超，杀人如麻，别人称他万古愁。而他妹子却是医者仁心，救世济民，别人也就称她万古春。他们因为相恋而愿意交换血脉，故说万古春是苦的，万古愁是甜的。

　　但是他们的相恋惹得人神共愤，神降下神花燃情，引诱万古春吃下，而关住万古愁不让他靠近她，万古愁不愿看万古春那样被折磨，就求那位引诱万古春吃下燃情的仙子，将燃情全给他吃。万古愁被关在牢笼里，还受着燃情的折磨，对万古春求而不得，因此思念成疾，每吃一次燃情就痛不欲生，最后万古愁自杀身亡。

　　万古春心灵感应到万古愁的死去，她也悲痛至极，她终日寻找万古愁，无果，在一河边也倒下死去。

　　二人尸体因为情谊化作万古愁、万古春两株植物，因为长的一模一样，外人再也没法分离二人。生在这绝雪崖底，远离燃情花，不让万古愁再受燃情折磨。

　　天帝发现仙子违背了命令，就降旨将仙子打入凡间，做那万古愁和万古春、燃情的使者，直到那万古愁和万古春情谊消绝，仙子才能带着燃情回到仙界。

　　仙子无法，就在雨后万古愁万古春开花之际，洒下燃情，等待万古愁愿意主动消亡离开万古春。”

　　王振一笑：“这玉帝倒也绝情！直叫那万古春和万古愁生离死别，又让他们死后不得安生。那么传说也提及那万古春倒在河边，我们明天就到河边去寻找如何？”

　　谭放微微点头：“你说那使者会不会就是蝴蝶？你说它能帮我们找到万古春吗？”

　　王振黑线，传说是传说，要这么一一对应吗？

　　王振纳闷：“一定只有雨水才会让万古春开花吗？我们喷点溪水行不行？”

　　谭放一耸肩：“不知道。”

　　绝雪崖底似春之时，百花齐放，走兽争鸣。

　　二人已经在崖底沿着河流找寻了三日，依旧不见什么万古春的踪迹，倒确实是有几株芦荟，但可惜芦荟不带花！

　　谭放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小蓝蝶还跟着他的白刃。他咬着一朵花的花心，吮吸着花蜜，直嘟囔：“不错不错，比外头的香甜。”

　　王振闭了闭眼，心想怎么过了几天，就忘了谭放吃货本性呢！

　　突然小蓝蝶飞到二人眼前，又辗转飞到前边一个深潭上，二人随着望过去。

　　赫然就是那如芦荟叶子护着几个轻紫色的花苞，朦朦胧胧的仿佛被笼上轻纱，增添了一抹仙气，婷婷袅袅，没有开放。

　　小蓝蝶又飞回来。

　　谭放笑道：“看这使者多尽责，嘿！”

　　王振却呼道：“快看，它动了！”

　　谭放又抬眼望去，果然那万古春像是怕生人一般，倏地就离两人更远了，还好像要沉下水去。

　　谭放皱眉：“奇了个怪，万古春还长了腿会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