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年》王霜木

1、275年·西周·初建·初见

　　遍地都是血淋林的尸体。一场大战刚刚结束。
　　“战争，太可怕了。”镐京站在原地，环顾四周。冷兵器时代，没有硝烟，但战场气氛十分可怖。她为自己小小年纪就走上战场，并成功推翻前朝而自豪。
　　镐京，现在叫西安。那时她还不满十岁。那双眼睛像一潭水，静静的。她的目光不再幼稚，但仍然透露着小孩的纯真和倔强。
　　她领着两名卫兵，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殷（商都，今安阳）的面前。
　　“你输了。”镐京微微仰起头，骄傲地看着殷，这个比她大了几十岁的姐姐。
　　殷跪在她跟前，不敢出声。身后一个女娃却看着镐京，像是仔细打量一件艺术品。
　　镐京注意到了。她绕过殷，拉起女娃的手：“你跟我来。”然后示意前面站着的士兵：“回去。”
　　镐京扭头看了女娃一眼，这娃子比自己小一些，气质与殷很像。
　　回到住处，镐京问她：“你认识殷么？”
　　“不认识。”女娃答。
　　“你认识亳（前商都，今郑州）么？”
　　“她是我姐。”女娃答。
　　镐京看着女娃。半晌，她对女娃说：“你回去吧。”
　　女娃行礼告辞。

　　周王朝建立，已有五年了。
　　“殷联合周边三国叛乱了。”
　　镐京跳起来：“殷！”
　　殷是镐京最放心不下的人。从双方交战时，镐京就看出，殷非常顽固，不会轻易服输。果然，她想恢复商朝。
　　“立即东征，讨伐叛贼。”镐京调集军队。
　　顺着那条东去的河流，镐京找到了殷。
　　周朝军队，战车排成一行，周围跟着步兵。
　　镐京远远地看见殷的身影在不断放大。两人越来越近，镐京盯着殷，商末被殷欺压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趁着距离还远，镐京突然拉动弓弦，一支箭飞了出去。
　　殷躲过了这支箭，身旁一士兵却中箭倒下。
　　镐京喊了声“放箭”。乍一看，零零星星，不似万箭齐发，但若迎面站着，着实可怕。对方军队也挽弓射箭。
　　镐京对着殷，又是一箭。带倒钩的箭头扎进殷大腿。
　　殷疼痛难忍，跌在地上，怒视镐京。
　　两军交战片刻，就已能看出胜负。
　　镐京第二次站在殷的面前，喝道：“你还有何理说！”
　　“任你处置。”殷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那女娃飞奔过来：“镐姐！”
　　镐京一眼就认出了她。五年时间，那个女娃已经长大了。她正值豆蔻年华，白净的脸庞显得更加清秀，一双丹凤眼没有使她看上去娇艳，却使她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镐京吩咐手下：“把殷看好。”然后将女娃带到一边：“洛邑，我有重要的事。”
　　“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洛邑低下头，小声道。
　　“我正想去找你呢。五年前你还太小，有些事儿不便跟你说。如今我可以告诉你了。”镐京的声音有些青涩，但很真诚。
　　洛邑不解。
　　镐京正色道：“洛邑，我在西边，东部很多事情我管理不方便。殷的行动，使我更深刻地认识到这个问题。我目前还不了解你，但我觉得你是可信的。所以，我是首都，我定你为陪都。我有一件从殷手里夺来的宝物，也给你好了。”
　　洛邑虽小，但姐姐曾是商都，这些政治上的东西，她多少是懂的。她抬起头，想说些什么，镐京却说：“我此意已决，不会改变。”
　　“但是，周朝的制度，我不了解。”
　　见洛邑接受了这个任务，镐京放心了。她语气缓和了些：“这不要紧，我一会儿跟你说。你要做的，就是管住东边的诸侯王，尤其是殷，不让那些人做威胁到我的统治，要是有那种情况，马上告诉我。”镐京咽了口唾沫，接着说：“你也要管好自己，不许跟那些人造反。”
　　“我尽力。”
　　镐京微笑着，轻轻将洛邑搂入怀中，柔声道：“洛邑，只要我是首都，你就是陪都。”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镐京分封了很多诸侯王，过得很享受，很闲适。
　　于是，镐京对房间里一个旧箱子有了兴趣。她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是一卷书。
　　“谁扔这儿的！”镐京把竹简展开看。
　　“易经，乾，元亨，利贞……原来是占卜用的。”镐京小声读了一会儿，就扔在一旁，到院子里闲逛。但她满脑子都是书里的文字，好奇心驱使她回到房里，再次展开那卷书。
　　刚看了几列，门外就传来洛邑的声音。
　　“何事？”
　　“你分封的一些人私自占有土地，私田的数量不断增加。荆楚地区的蛮子是很大的隐患。”
　　镐京准备好兵器，把书放入怀中，调集军队，通知各诸侯南征。
　　“镐，”洛邑扯住镐京的衣袖，“你要打的，楚国的郢，是个很难对付的人。我去打吧，我出事不要紧。”
　　镐京对洛邑笑笑：“我亲征，不会有事。”
　　“你早点回来。”洛邑轻声道。
　　镐京没有马上出发。她派人先探了路，必需品也提前准备好了，才带领军队南征。这次所带的“六师”，是专门用来保卫镐京的精锐部队，再加上北方几个诸侯国的军队，打楚国绰绰有余。
　　联军渡了汉江，就对楚军发起了进攻。楚军惨败。
　　“荆蛮子！”镐京瞪了郢一眼，便回去了。
　　镐京随即召集了更多军队，再次南征。
　　这次渡了汉江，郢径直冲向镐京。镐京吓了一跳，想射箭距离不够，赶紧逃入军中。
　　这一跑，士兵们甚是惊恐，很快便乱了阵型。镐京被突变的情况搞蒙了。极占优势的车阵，也失去作用。
　　“撤！”镐京愤怒地尖叫。
　　“镐京，”郢咆哮道，“我记着你呢！”
　　楚军穷追猛打。镐京逃到江边，才意识道一个问题：自己虽在渭河边，但水性极差。
　　她手心冒汗，全身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住了。不用回头，她知道，郢正向着这边飞速移动。等她追上了，这脑袋就保不住了，但一看到水，她又不敢迈步。
　　她踏上了浮桥。
　　突然，她掉进水里。乱军中，不知是谁撞到了。
　　镐京出于本能地用双手拍打水面，溅起的水花对她来说与浪花无异。她身子浸在水中，双脚使劲蹬水。没有人发现她危险，即使发现也没用。她的“六师”已经消失在汉江中。
　　一个时辰后，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眼花，四肢也失去了力量，沉重的练甲加快了她下沉的速度。
　　“完了。”镐京想。
　　龙舟没何处，独树江上老。吾欲问水滨，宫殿已生草。
　　自那以后，周朝再也没有人敢到汉水南岸去。

　　“镐京！”洛邑扔下手中的物品，扑到床边，“你终于醒了！前几天我见你总不回来，去找了一趟。你在汉江那边溺水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找到你的。”
　　“啊？哦，什么？”镐京神情恍惚。她能活下来，已经很值得庆幸了。坐了半天，她盯着洛邑的眼睛道：“洛，我不打仗了。”
　　“镐……”洛邑伸手阻拦。但镐京已站起身，垂着脑袋，缓缓地向西走去。
　　镐京把自己关在房里，锁着门，不见任何人。那本《易经》她也不看了，随手扔在地上。整个寝室到处是她砸毁的物品，像废墟一样。
　　一天中午，镐京正躺在地上休息，门外传来纷乱的喊叫声。
　　“谁不要命了，敢在我这里嚷嚷！”镐京冲门外喊。
　　噪声没有消失，仔细一听，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声音。门也不时被撞到，发出沉闷的低吼。
　　“不好！”镐京一跃而起，背上弓箭，拿起盾牌，打开了门。
　　十来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士兵冲入房中，将镐京围住，拉满弓，箭头直指镐京，口中念着镐京听不懂的语言。
　　“语言不同，应该是其他民族入侵者。”镐京心想，“那现在我又能怎样呢？只能坐以待毙了。他们打败了我，肯定会去打洛邑，并夺走很多青铜器，包括九鼎……”
　　九鼎是夏朝时铸成的青铜器，一鼎一州，镌刻着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是王权至高无上、国家统一昌盛的象征。夏朝灭亡后，它被放在商朝都城，镐京灭了商后夺走九鼎，后来又将它给了洛邑。想到它，镐京就想到了当年的自己，初登王位的自豪又涌上心头。镐京，是周朝神圣的都城，第一个被称作“京”。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她的王朝，她的尊严。
　　镐京取出一支箭，抓着箭杆，跑到一名敌兵面前，揪住他，将箭头刺向他面部。那人没反应过来，倒在地上。同时，一支箭从左侧飞来。镐京忙用盾抵挡，右小腿被另一支箭射中。她只好坐在地上射箭。
　　身上带的箭用完了。她盯着直指她的箭头，冷笑道：“要杀便杀。”
　　敌兵向前走，包围圈越变越小。镐京被围在墙角，闭着眼，极力保持冷静。她感觉自己被拎起来，捆绑着押出去。
　　突然，她听见两旁的敌兵先后叫了一声，按着自己的手松开了。她睁眼一瞧，其他几个士兵也倒在地上，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一支箭。镐京想看看是谁救了自己，却只看见一个三尺小儿站在门口。
　　“难道是这个小男孩？他是谁？他为什么救我？……”镐京皱了皱眉头，目光把这小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小孩扑上来，抱住镐京：“姐，我射箭厉害吧？”
　　“汝……何人也？”
　　“人们说我是你妹妹，但是你谁都不想见到，所以他们叫我去找一个人。那人就把我给了一个很高的人，说她是秦都。”
　　镐京不大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弄清楚这些。她问：“你叫什么名？”
　　“不知道。”
　　“你在哪里出生的？”
　　“渭河北岸。”
　　镐京稍加思索，就说：“你出生之地，处于山南水北，山水皆阳，而‘咸’有‘皆’之意。你叫‘咸阳’，如何？”
　　“妙哉！”
　　“他们叫你去找的人应该是洛邑。你去叫她过来，说我有重要的事。”镐京语速加快了，神情严肃。咸阳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依言去找洛邑。
　　洛邑来了。镐京抓起她的细胳膊，把她带到外面，拐几个弯，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镐京贴近洛邑，压低声音说：“九鼎在你那里吧？”
　　洛邑感到一丝紧张：“还在。怎么？”
　　镐京握住洛邑的手：“现在你是首都了。”没等洛邑张口，她又说：“我马上叫秦派军队送你回去。”
　　“我自己回。”洛邑莞尔一笑。
　　镐京知道自己的心机已被看穿，但还是隐瞒：“那不可以。这事不能随便。”她又快步走回寝室，对咸阳说：“你去告诉秦都，马上派军队护送洛邑回去。”
　　洛邑默默地看着镐京，嘴角微微上扬，好像在笑。
　　秦军已至。
　　“洛邑，”镐京对洛邑笑了笑，小声说，“总有一天，你会再次做我的陪都。”
　　“我等着你。”洛邑说罢，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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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小就想写，现在才学会。在网上看到白露横江的《中华女子学校》，很佩服，就写了它的同人。在此感谢原书作者的人设，对我帮助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