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砂》榕沙

7、第六章

　　周俭与石禛纪再见时，已经是千军万马，兵戎相向。

　　石禛纪立在城头，俯瞰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身影，而今，终于周俭也要仰头看他了。

　　“周俭，你对我的承诺呢，你忘了吗？”

　　石禛纪听到肃如小产的消息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肃如十四岁嫁他，七年才怀上第一个孩子，肃如怀孕的时候，他一个人喝了很多酒，肃如小产的时候，他又把自己灌醉，他以为他该松一口气的，可一想到肃如疼得痛不欲生，他就心揪得厉害。

　　永兴二十六年，那个他怎么也忘不了的秋天，纳兰肃如嫁给了当时还只是个不被待见的皇子的周俭，那场并不十分隆重的婚礼，他握着喜帖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没去，连一声祝福都没送给他们。

　　祝福？他又怎么会祝福他们，怎么会祝福那个在心里放了那么多年的女子跟别人的大婚。

　　纳兰肃如在周俭身边的那一天起，他认识了她，她爱了周俭多久，他就爱了她多久，究竟有多久，十年，还是二十年，他也不记得了，时间太久，爱她，似乎也成了习惯，一辈子无法割舍，无法触碰，但他甘愿沉沦。

　　肃如不会知道，她和周俭大婚的那一夜，周俭没来她的房里，是去了屋顶，和石禛纪喝了一夜的酒。

　　那天他们俩喝得烂醉，酒坛子摔了一地。

　　石禛纪说，我认识她不比你晚。

　　周俭说知道。

　　石禛纪说，我比你更适合她。

　　周俭说知道。

　　石禛纪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周俭说，我知道。

　　可是她姓纳兰，我姓周，我们都身不由己。

　　石禛纪抓着周俭的衣领，说：“我把肃如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她好好的，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周俭说，好。

　　“周俭，你对我的承诺呢，你忘了吗？”

　　“肃如她现在很好。”

　　“好？呵呵，周俭，这混账话你也说得出。”

　　“你是想要取而代之吗？”

　　“你以为现在，你还有得选吗？”

　　石禛纪扬手，万箭上弓弦，对准了他曾经挚友的方向。

　　周俭，我原以为，你能给肃如，给大良一个未来。

　　我原以为，你至少不会是个昏君。

　　高估你了呢。

　　既然你做不到，我来替你吧。

　　“开城门。”

　　周俭朗声喊。

　　石禛纪一愣，旋即嗤笑出声：“开城门？周俭，你当我是傻子吗？”

　　“咯啦。”

　　沉重的声音陡然响彻在空气里，继而是一片死寂。

　　“将军！不好，城门……城门开了！”

　　石禛纪的笑容就那么僵在那里。

　　片刻沉寂过后，城下千军万马向他涌来，杀声震天。

　　“全军听令，生擒叛贼石禛纪者，重赏！”

　　----------------------------------------------------

　　周俭谁也不信，不信感情，不信天意，不信命，只有权力，才能给他安全感。

　　永瑞元年，周俭登基，景和来到石禛纪麾下，他很欣赏这个小子，尽管当时的景和，只有十七岁，腿脚功夫还是人情世故都生疏得很，刚随家乡的部队并入进来，莽撞而冒失。

　　当时的石禛纪，已经是将军了，校场练兵，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小子，笨手笨脚，动作十分难看，却比谁都认真。

　　石禛纪一时兴起，亲自跟这小子打了一架，打得他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趴在地上起不来，却仍旧恶狠狠地瞪着石禛纪，扬言要站起来打败他。

　　石禛纪不由好笑：“你能站起来的时候再说吧。”

　　自那之后，景和跟了石禛纪六年，两人时常三言两语就吵起来打一架，这小子进步很快，渐渐地，也时不时能打个平手，打完之后，继续坐下来喝酒吃肉，谈笑风生。

　　这次南征，是石禛纪亲自向周俭请求，让景和做副将，随军南行。

　　他怎么也想不出，景和是什么时候与周俭有了联系，还是说，最开始的时候，景和就是周俭放在他身边的。

　　周俭，你果真是谁也信不过。

　　“想活捉我？做梦。”

　　石禛纪拔出腰间长剑，就要向颈上割去。

　　“石禛纪！你不想再见见她吗？肃如说想见你很久了。”

　　石禛纪的手蓦然一顿。

　　见她？她还会想见我吗？如果她说恨我呢，我该怎么办？

　　身后的人猛地一扑，把他按在地上，夺下他的剑，随即无数人扑了过来，七手八脚地死死按住他。

　　石禛纪绝望地闭了闭眼。

　　再见到肃如的话，还是向她道个歉吧。

　　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好像，已经有，有九年了吧，我不敢数。

　　肃如啊，我好想你。

　　别恨我，求你了。

　　他终究还是输了，任由周俭，把他用最狼狈的姿势，带回京城，带到肃如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