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人弄盆舟》北卧朔寒

1、未见犹见

　　“人的一生，总有被称做‘往事’的回忆。”
　　打开一本书，扉页上有一行字映入我的眼帘。
　　我看着那行字，轻轻笑了起来：
　　往事？
　　何谓往事？
　　还有被重提的机会么？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文艺青年，也不是一个喜欢思考的哲学家。此时打开一本书只是当作无聊时的差遣，毕竟手机太过冰凉，我不想在大冷天里抱着一部冷冰冰的机器，我宁愿去碰一碰质地温软的纸张，还有上面残留的、纯粹的墨香，那是属于青春的味道，不完美且青涩，品尝起来像是涩涩的果，不像陈年的老酒，甘醇且浓烈，可我依旧对那并不好吃的果表示出强烈的留恋，宁愿被它再酸一遍，哪怕牙都酸掉了才好。
　　可惜现在连那果儿都找不见了，又到哪里酸去呢？
　　“啊，真冷，”我不禁感叹了一声，冬天果然是最难熬的季节，虽然我知道总有乐天派对此充满希冀，嘴上总是洋洋洒洒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种鬼话挂在嘴边，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当然不信。毕竟已经过了爱浪漫和幻想的年纪，浪漫和幻想那是小姑娘的事，像我这样的“老女人”实在不适合在街上蹦蹦跳跳打打闹闹，只适合在租来的房子里瑟瑟发抖地蜷作一团，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年人一样“安度晚年”了。可是我还没有那样老，怎么眼里看的、心里想的都是老年保健知识呢？连我刚刚买的保暖内衣都是老年款，包装上一个老奶奶穿着这套衣服正在朝我微笑，看的我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感叹自己还真是年轻人的身体老年人的心啊，干嘛不去百货大楼、非要去中老年人云集的超市呢？内衣柜台的销售大妈向我夸耀这套内衣的保暖效果有多么多么好，我还不相信地问了几个旁边也在挑内衣的大爷大妈，甚至还谈到了“加绒”“护膝”这种专业性问题，最后才选定了这一款内衣，现在看来自己离老年人生活也就差个广场舞了，可我偏偏命苦，要加班还要工作，S市是一个纸醉金迷的地方，要想在这种地方站稳脚跟真的很不容易，玩命似的工作才能租的起一间小小的房屋，不至于风吹日晒变成野人罢了。所以我很羡慕那些大老板们，年纪轻轻就有百万千万的家产，为什么同样的年纪，我就是公司里毫不起眼的小职员呢？或许我是一个“外来者”，来到S市不久的缘故，人们或多或少对外来物种都会有些排斥的情绪，平日里也会比别人多受些欺负和刁难。就说公司里的那个肥头大耳的白主任，对我更是没有好脸色，每天算准了点儿等我走到他办公室里挨批，就像是只狼眼巴巴的看着每天的猎物进了狼窝，而我就是那只可怜的羊，每天挨一刀又挨一刀，总有一天会被劈死不可。
　　啊，明天，明天又是同样的生活，一点儿起色也没有。我总算知道有些人说的“十年如一日”是怎样的活法了，把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当做一天来过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偏偏我正在经历，逃也逃不掉，工作是看实际年龄而不是心理年龄的，没人在乎你是否有颗年轻人的心，只要身体看起来还是年轻的就行了，S市的竞争也是一般人不能想象的，你不行，自然有人可以将你替掉，美其名曰“退位让贤”实乃“逼宫”之举，我可不想被人被人当做废品似的一脚踢到垃圾桶里。
　　也许是这本书的内容太过索然无味，我懒得再看下去，索性把书扔到一边，渐渐地也有了困意，我看看外面，外面漆黑一片，路灯已经尽数熄了，时候看起来是不早了，于是我合上快要支撑不住的眼，就这样沉沉地睡倒过去。
　　“铃......铃......”电话偏偏不合时宜地响起，硬生生把我从睡梦拉到现实，我暗骂一声，也怪自己太过粗心大意，没把手机调成个静音震动什么的，偏偏还是白天那种模式，音量开到最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这下倒好，害人终害己，这好觉算是被搅浑了。
　　我看着来电显示“姜跃”两个字，不禁疑惑这么晚了，这丫头找我什么事？姜跃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她怂恿我毕业后来了S市，是将我拉进纸醉金迷金钱至上的万恶之源，她和我年纪差不多大，也许是名字中带了个“跃”的缘故，这丫头格外活泼好动，平时总是鬼灵精怪的，像是个怎么也长不大的小姑娘，和我站在一块，总是显得她年轻，我老成。
　　“喂，”我不耐烦地按下接听键，接下来一道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如同惊雷般从我耳边炸起，听得我头皮发麻，感叹到那丫头的声音还真是高，不做歌手真是可惜了她，但现实中她还不是和我一起整天被一堆堆文件埋没，在日夜不分的办公室内耗费着青春。
　　不过这丫头心态还真是好，就算再苦再累，她都笑嘻嘻的，也许这就是天生的乐天派，不像我，看什么都消极。这样的人很适合在S市生活，反倒是我显得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我骨子里爱自由，不愿轻易被束缚，宁愿到一座颓圮的小镇找一份简简单单的工作，也不愿在这纸醉金迷的大城市里泡出一身铜臭味。只是现在手头紧，爸妈的公司摇摇欲坠，父母因为生意不景气随时有失业的危险，做女儿的不多赚一点儿难道眼睁睁地看他们像是乞讨般一家家地讨要工作么？毕竟他们已经将我抚养成年，又供自己读完了大学，已经尽到了父母应尽的义务，现在该是我来报答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了。不过这笔养老金可是一个大数目，我只能孤身一人在这座繁华的大城市里辛苦打拼，看似热热闹闹，实则孤单得很。
　　这不，有个怕寂寞的约我出去，电话那头有些吵，姜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喂，雪意呀，告诉你个好消息，那个白主任，还有那个唯利是图的王总，滚蛋啦，公司这两年越来越不景气，连年都在亏本，这事儿惊动了美国总部，总部特意调了个人来主持大局，也就是我们未来的大BOSS，公司的员工早就受够了王总和白主任的气，这不人一走，就吵着开轰趴，震的我耳朵都要聋了，”她故意抱怨道，呵，鬼丫头，以为我听不出来，这时某人不知道有多开心呢。又是一阵响动，看来又是一阵狂欢，在这响动声中姜跃的邀请断断续续地传过来：“喂，孟大美女，来不来呀？”
　　我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于是推辞道：“很晚了。”偏偏那傻丫头听不出我话中的意思，口中还埋怨道：“很晚了，才十点耶，你不会告诉我你已经休息了吧，对于我们这些小年轻，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不是‘我们’是‘你们’，”我纠正道，毕竟我生活的老年化已经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为了几毛钱的白菜我都能和摊主纠缠上许久，逼的摊主不得已认输。此时我那根名为“现实主义”的神经又在隐隐作乱，便忍不住开口泼她凉水道：“公司易主，并非你想的这么简单，美国那边既然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分公司，又怎么会派一个平庸之辈来收拾残局呢？依我看，这个新换的BOSS没那么简单，只可惜，”我嘲讽道：“某人幻想着新来的BOSS有多么多么好，没想到却是送走了狼迎来了虎哟。”
　　“去去去，谁说的？那位总裁可好了，这不，一听说我们为了迎接他开轰趴，二话不说就把开轰趴的钱算到自己账上了，你说这还不够genltenman？听说人家不仅有钱，还是个大帅哥呢，”她顿了顿，一脸花痴道：“唯有美食和帅哥不可辜负~”
　　我心中不禁一阵恶寒，这句话是姜跃的座右铭，自大学起这小姑娘就没少把它挂在嘴边，如今又听见这句话，可见姜跃对这位新总裁的评价之高，我不得不对这位新总裁产生了一点儿好奇，问到：“见过了？”
　　“还没，一个大总裁，那么容易就能见到啊，”不过，电话那头神秘一笑：“听说，总裁会在这场轰趴上出现，马上就能看见庐山真面目喽。”
　　原来还没见啊，我感叹道，这丫头一惊一乍间已经吵得我睡意全无，作为一个现实主义者，我理所当然地要报复回来，毕竟扰我清梦，又白白做了个倾听者，不讨点儿利息回来真是亏了，于是嘴上揶揄道：“是，总裁可帅了，可别一会儿看见一个难看又猥琐的老男人站在你眼前，你问他‘你是谁呀？’他答到‘我是总裁’呀！哈哈哈。”
　　我脑补起这一幕，不禁哈哈大笑，那丫头怕是羞红了脸，在电话那头气愤道：“你不去就不去，何必拿我开玩笑，我祝你孤老终身，再见！”于是气呼呼地挂了电话。
　　我一笑，那丫头怕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地便来怼我，不过我并不在意，孤老终生什么的我对此已经完全免疫，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而守着那份承诺，或许我早就嫁作人妇，此时不知道和谁一起看月亮数星星呢？这些年追过我的人不少，可我偏偏挑三拣四，这个不好那个不对，硬生生将一众追求者阻挡在外，久而久之就有了“高冷女神”这个称号，这些人认为我的眼界太高，一般人压根儿入不了眼，因此我追求者的等级也越来越高，从小职员到大老板。最近一个大老板常常约我出去吃饭，但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并非那老板的问题，那个大老板长得不丑，家里也很有钱，最重要的还是一所知名大学的毕业生，是个有知识和修养的人。可我偏偏不要，连爸妈也着急，“不知道你要什么样的”成天挂在他们嘴边，弄得我好不自在。
　　其实我要的，只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