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录》睡先生

40、第 40 章

　　开学第二天清早，也就是五点钟左右，刚刚准备起身去学校的南一夜忽然接到任性少年父母的电话。电话另一头的人用客气含蓄的语气婉转的请他代自己的孩子向老师请一天假。他们的这种语气让南一夜莫名其妙的感觉浑身一冷，他斜着眼也用此语气满口的答应了下来。内心却不无后悔昨天和任性少年交换电话号码。家长如此虚伪，孩子也肯定有样学样。

　　这样，戊戌的班级里面今天只有南一夜一个人来上课了。而用自己热血浇灌祖国幼苗的戊戌老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他在清晨八点多钟来学校以后，到自己班级里面发现只有南一夜在也是表情淡淡，毫无感情的自我介绍着：“我姓戊，名戌。没有字和号。我有普通话三级证书，英语六级证书，清华大学毕业证书，哲学系主修马克思。英国剑桥大学颁发的博士证书。中国语博士······”

　　“戊戌先生。”独自一个人在班里从五点半等到八点的南一夜无奈的看着空荡荡的周围，“只有我一个。您伪装的身份就不要提了。”

　　“好吧，但另一个呢？”戊戌打开自己的点名薄，看到上面应该还有一位叫儒家之子的学生，就反问了南一夜一句。

　　“他让我代他请一天假，大概是去医院。昨天他被人揍，您不是也看见了吗？”

　　“咦？是吗？”看来戊戌早已经忘了昨天的救命恩人了。

　　“就是昨天那位帮助您脱离女生包围然后说女生不知礼义廉耻的。”南一夜轻轻提点了一下，戊戌这才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接着知根知底的两人就开始大眼瞪起小眼来，谁都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些什么。要是有其他学生在，戊戌也许也可以和别的老师一样，拿起书本来上课，混个四十分钟下课。但现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少年，而且这个少年也完全知道他的根底，这让戊戌感觉继续上课就有些不要脸了。

　　本来嘛，一个异世界的人给本地人讲本地的文化，或多或少带有一丝行骗的意味。要是被骗的人不知道或者只有那么一二个知道也就算了，但全部知道了还讲——不是骗子脸皮厚就是骗子脸皮太厚了。

　　戊戌张了张嘴巴，看了看南一夜，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我带你去别的班听课去？”

　　“别！先生，对了，现在应该称呼您为老师。老师您随意的讲吧，我也随意的听。还没有听说那个老师带班里全部学生去听别的老师的课。”南一夜断然拒绝了。

　　戊戌苦恼的问了起来：“为什么？南一夜，你要知道我可是恩恩恩恩，那个······”

　　南一夜解释道：“您不觉得那样做显得您很无能吗？而且被您带着去别的班上课总让我感觉自己很可怜。”他无奈的看了看窗户外面，又说：“颠沛流离，好像没妈的孩子。”

　　戊戌深深的叹息了一口气，他走到讲台上坐了下来。又开始与南一夜对眼了。对眼中，他内心却有些后悔自己当这个老师了。又看着南一夜眼中的漠然，他心想：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文化也没有什么深刻了解，就凭着自己来下界游玩时学过那么一二天诗词就贸然来这里当夫子，实在是误人子弟。

　　后悔夹杂着良心的折磨，使得戊戌现在只想逃离这里，跑的远远的永远逃离教师这份行业。但过了片刻，他又觉得自己那样只是一个无耻的逃兵，会变成一种道德上的堕落。他又站了起来。咳嗽的清了清嗓子说：“南一夜，我对于你们世界的文化不怎么了解。但我可以给你们讲一讲我在你们世界游历后的感悟、启发之类的。虽然不是你们现在的正统教育知识，但也算是一个经验的积累”

　　“哦”南一夜样张欢喜的低头看着自己的书本。老师不给力，他只有自学了。

　　戊戌又是咳嗽了几声清嗓子，他准备开始讲课了。

　　但因为他是第一次讲课，虽然面前只有一名学生，而且还是老熟人。但他还是紧张的很。句言不顺，词不达意，语无伦次的开口：“文化，文化，对！文化。南一夜你有认真的对待过你们国家的文化吗？我昨天晚上把学校发的课本书看了几眼，但我发现你们现在的观点都被民国时期的五四文学观架住了。说实话，我觉得你们现在的观点有些是错误。就说课本把胡适他们推崇的白话文认定为文学的进步，但这是真的吗？不可否认，现在的白话文让你们这一代人受益了，因为字义简单明了。但往远了说是这样吗？起码你们现在看一些古代典籍大概都开始看翻译而非原文了吧？但那个翻译的是可取的吗？那个注解是可信的吗？不会因为某些政治原因而变得改动过了吗？你们不知道了吧。”

　　他说到这里说的溜了起来，也不怎么结巴了，反而逻辑严谨，语句谨慎了：“现在说说什么是文学，我刚刚讲课本上把白话文认定为文学上的进步是错误的，那么就应该谈谈什么是文学。你觉得什么是文学呢？在辞海的解释说：‘文学即是语言的艺术’，那么我们再谈谈什么是艺术？艺术是什么？这得又说一说你们世界的艺术起源论了。在你们世界的艺术起源论里，艺术差不多被分为：宗教说，劳动说，再现冲动说，游戏冲动说，自我表现说。细细研究这些起源论，我们会发现它们都有一个本质，那就是能引起人类情感强烈共鸣的形式。就像我们听到悲歌心中会难过，会随着悲歌曲调顿挫哭泣流泪。现在我们明白艺术简单，记住我说的是简单，它的简单的定义是引起人类情感共鸣以后我们在回头看文学。中国的文学不算口头神话，初始阶段差不多就是《诗经》了，也就是现代中国文学的根文学。现在人们研究《诗经》的来源有二，一是周朝天子让采诗人到处采集各地民歌，汇集与王室乐官。二是各地诸侯献乐与天子。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这些诗都是写在纸上的。”

　　南一夜忽然笑了起来，听的入迷的他连下课铃都置若空无了。戊戌倒是听到了，但瞧到南一夜如此认真听讲又摇了摇头接着讲道：“不可笑，也不是我废话。我是在阐述一个事实，那就是文学创造得先有字，不是吗？从中我们就可以看到字在文学占有很大的重要性。可以说是字为文骨。那么中国文学的骨架，也就是中国的‘字’是什么？我们再了解一下‘字’在说‘文学’吧。字，在《说文》中被解释为乳。在古代，人类婴孩出生了以后，没有乳的哺育会怎么样？一定会饿死的。别跟我说还有奶粉，‘字’不是现在发明的。在古代‘乳’就被称为万物生长之要，没有就等于死。而‘字’为乳，可见‘字’的重要性。在东西两方，大概都可以怎么说：有了‘字’才有了‘文学’，有了‘乳’才能把文学喂大。才能产生但丁的《神曲》，屈原的《离骚》。既然知道了‘字’的重要，那么再回头看看中国的字，中国的字从古代至今，都是一字一义，简明扼要。说风就是风，说雨就代表雨。就如离开教室，一个‘走’字就可以简单的说明其意了。刚刚我们说文学在辞海的解释为‘语言上的艺术’，又明白了艺术的简单定义是‘能引起人类情感强烈共鸣的形式’，现在知道了中国字的基本意义。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想：中国的文学是以简明扼要的字组词的艺术形式来引起人类情感的强烈共鸣。那么，文言文简明扼要还是白话文简明扼要？它们两者那一种存在更能引起人类情感的强烈共鸣？”

　　“当然白话文。老师，就简洁而论，胡适先生就曾以这个问题与别人辩论过。”

　　不知何时，教室坐满了女生，她们全体用欣赏加享受的表情和暗含秋水微波的眼神看着戊戌。刚刚的问题就是其中的一个女生提出来的。

　　“哦，你们可成想过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在乎于什么吗？”戊戌捏了捏自己的嗓子，他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所以今日说这么多倒是有些痛痒。好在他不是下界的凡人，所以大可不必担忧到用金嗓子喉宝。他见那位提问的女生欲言而止又笑着开口说：“当然是礼貌二字了。‘才学疏浅，恐难胜任，不堪从命。’虽然在拒绝，但其中的艺术色彩让人听了，看了就觉得舒坦。而‘干不了，谢谢’就太过于干巴巴的了，给人一种傲气冲天之感，实在不是人与人打交道能用的语句。如果我被别人这么回绝，我大概会立马讨厌这个人的吧。恩·····”他又沉思了一下，说一句自认为俏皮的话：“这样吧，我邀请你吃中午饭，你用白话文来拒绝我。当然，你不能把我得罪了。因为得罪了我就拿不到毕业证书。”说完，他笑了起来。

　　“老师，我是不会拒绝你的。我们什么时候去吃饭。”那位女生立马跳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戊戌。她的这种雷厉风行样倒是把她身后的南一夜给吓了一大跳。他看了看眼前的女生，又用疑惑的眼睛瞧了瞧戊戌的脸蛋，觉得吧，好看是好看，但应该也不至于让女生这样陷入疯狂啊。

　　被女生逼着问的戊戌无奈的后退了几步，他看着面前的女生们都站了起来，大有准备再一次把他围在圈子里面围观的架势，就害怕的冷汗直流。恰巧，这时第二节上课的铃声响了，戊戌立马喊了一声“下课”就跑了出去，一路蹦跶着腿到达了校长先生给他安排的办公室里面。至于那些女生们，她们本来是想追戊戌的，但刚刚追着戊戌到达老师办公室的区域，就被准备进教室讲课的各路老师好汉吼着回到了自己的教室里面。

　　而南一夜，他独自一人迎来了长达45分钟的下课时间。上完厕所以后，他又无奈的拿起英语课本读了起来，内心感觉自己的课实在是上的过于儿戏了。

　　“戊戌先生是第一次当老师吗？”刚刚进入办公室，就有一位年轻的女老师站起来给递过一杯茶水来。戊戌很有礼貌的接了过来，回答道：“的确是第一次。”

　　“感觉怎么样？”她站在戊戌面前笑吟吟的问着。她也是新老师，校长先生应聘的新老师就是她。她本来并不想来这里当一名老师，她毕业于名门大学，心气当然高傲异常。并且在大学的教育中，她得到了自己的理念与奋斗目标，那就是——挣大钱！但她父母，哎！真是不可思议的父母。以前他们逼着她好好学习，说什么要争取考一个好大学。但考上好大学以后，在她毕业之际。自己的父母又以将来要嫁人必须找一份安定的工作为由，硬是逼着她考这所学校的老师。他们从来没有把她自己的理念当成一回事的看待，总是以一副阅历资深的姿态来劝说她要听妈妈的话。

　　生活是稳定了，但这种生活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而且她觉得自己当一个高中老师，实在太过于屈才了，实在是浪费自己上的大学与享受的教育资源。

　　从被逼考上这所学校的老师以后，她就对自己现在的状况有些愤愤不平。但是，她在开学第一天看到戊戌以后一下子改变了自己的观念。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漂亮之人，而且他的美仿佛还有着一种仙似的飘渺气息。她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也开始感谢自己的父母硬逼着她来考这所学校的老师了。

　　“感觉还可以。不过我实在太过于才疏学浅了，并不知道给他们上课该讲什么。”戊戌抿了一口茶点了点头。不过他今天被南一夜的话打击到了，在说完这些以后，又虚心的请教面前的女子：“不知道小雯老师能不能教导我一下如何教育学生？”

　　“好啊，好啊”小雯老师欢快的点了点头。然后急急忙忙的拿出自己的备课的教材放到戊戌面前，身体贴近戊戌的身体，用清澈的声线开始讲了起来。旁边的戊戌听到连连点头，专心致志的拿出怀里准备的毛笔作着笔记。那一手漂亮的小楷，更加让小雯老师的心跳到脑袋后面去了。嘴巴虽然说着如何如何给学生上课，脑海中却满是一个念头：如何能给他家的祖坟上添一缕香魂。

　　“总之，我们只要把学校发的课本上的知识教给他们就行了。”最后她忽然说了这句让戊戌感觉稀奇的话作为总结语，结束了教学上的交流对话。

　　“不用干别的？”戊戌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完了？

　　“没了啊，还要干什么？”小雯老师也比较纳闷的反问着。

　　戊戌又一次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她，扳着手指头告诉她在自己心中的老师要干什么：“比如告诉他们懂得礼貌，教育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让他们知道各种为人处世的道理，让他们善于发现别人的优点和审视自己的缺点。”

　　“哦！是这样啊！”小雯老师用原来如此的表情点了点头，然后睁着纯洁的眼神与戊戌对视又说：“那些应该是家长们干的事，我们这里是学校啊。学校就是教人知识的地方。”

　　戊戌忽然想起昨天学校给发的课本，都是12345678这种纯粹逻辑类的知识。即使是语文，也只是列举几遍文章与诗词，然后在一，二堂课里用三分之二的时间来讲解写作技巧和生僻字的注解，三分之一的时间提一下文章的含义，让学生快速的感悟一下作者的心情。而且因为某些政治原因，有些文章的解释还带有一丝强行注解的味道。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觉得小雯老师看问题真是一针见血。学校的确是教人知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