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录》睡先生

35、第 35 章

　　大恩主的诞辰已经快要来了。

　　乔治这几日与部长先生一直快乐的待在一起，他们一起为大恩主的诞辰做着各种各样的纪念小饰品。比如在一块极具有透明感，并散发着奇异色彩的石头上刻着大恩主语录。用金子制作大恩主雕像。总之就如同下界他去教堂做祷告时所看到的人对耶稣的崇拜一样，把最美最好的奉献给他。这种种行为，让乔治的内心老是有一个感觉：他，大恩主好像真的是神。

　　部长先生好像很喜欢和乔治谈论下界的事情，在与乔治相处的时候，总是带有一丝好奇是神色问着下界的事情。今天，精神焕发的乔治正在用下界的一种语言也就是中国汉字写着大恩主万岁时。部长先生就忽然启了一个话题：“你们下界现在还有皇帝吗？”

　　“皇帝早没有了”随意的回答完以后，乔治看着自己的字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写的十分的漂亮。虽然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用过毛笔。

　　“没有皇帝，你们怎么还用万岁这个词？”部长先生摇晃着那肥嘟嘟的脸，充满不解的问着：“我曾经下过凡间，知道那里和这里一样，万岁这个词只能用在帝王身上。你们没有皇帝，万岁这个词是用在什么人身上？”

　　乔治愣了一下，他想着自己下界的知识。好像自汉以来‘万岁’这个词的的确确就变成赞扬帝王的专用词，因为那个时候帝王要保持独有威严性和身份，所以这个词也就是在人群中变成了一种忌讳。那时候轻易称呼别人万岁，会招来杀生之祸的。千百年来一直如此，直到民主社会的诞生。在乔治出生的时候，下界早就没有丑陋的帝王，但他怎么会理所当然认为这个词要用在人身上？他恍惚了一下，忽然想到万岁的另一个含义，他笑着对部长先生说：“我差点忘了万岁的另一层含义。万岁这个词用在人身上是有那么一股奉别人为皇帝的奴才味。但我们那都是遇到高兴时用来表示欢呼的，从来不会用在人身上。”

　　“哦”部长先生点了点头，正气凛然的说：“我们是平等的，虽然大恩主是我们的领头人，但也不能就此就认为大恩主是帝王之类的人。在这个世界‘帝王’是旧世界那里的压迫阶级的专用名词与大长老拉，宗主之类的一样。是可恶的！是让人恶心的。所以我们不能把大恩主当成那种人，万岁就不要写了。换个别的”

　　乔治点了点头，拿起毛笔机智的把‘岁’字改成‘诞’字。然后对于一脸迷惑的部长先生解释道：“诞和岁一样，都是有表示时间的意思。万岁既然是含有贬义的，那么万诞应该就没有事。而且‘万诞’这个词还片面的表达出我们的美好的愿望，希望大恩主能永远的活着，来领导我们建设新世界。”

　　部长先生高兴点了点头，心中觉得乔治更加好看了。他又利用自己的职权，让下属亲切的把这个词的含义告诉这座城市的人民群众。并建议所有人的家中都应该有着‘大恩主万诞’的条幅。以表达尊崇之意。随后他转身赞美着乔治：“大概也只有你们下界的人能这么聪明。这里的人，他们根本就不会想出这种词汇来。”

　　“为什么？”乔治好奇的问到，部长先生笑呵呵的说：“因为他们没有人类完整的七情六欲，有时候不知道如何去阿谀奉承一个人。”

　　他的话在乔治的耳边如同九天真雷豁然而响，滚滚闪雷直击树干。他在讥讽自己？他面色陡然苍白起来。我在阿谀奉承？他又仔细的想了一下自己的行为，的确就如同部长先生说的那样，那是属于阿谀奉承。他心脏又有些急速的跳动着，苍白的脸色又变成绯红，这是愤怒。他对于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的愤怒，愤怒完了又是怨恨，怨恨自己为什么要在下界出生，在那里染上这种令人羞愧风气。他身上散发的这股如同本能一样的恶风气，让他在发现者面前不敢在呆下去了。他极度恐惧，也不知道恐惧什么。

　　部长先生看着乔治的模样，内心很是疑惑。在他的思维中，能阿谀奉承就代表一个人有着完善的七情六欲，已经摸到仙的门槛，只要再找到成仙的节点，用点修真资源，完全可以成为仙者。因此他说的阿谀奉承是一种赞美之意。他不知道自己的赞美为什么让乔治露出如此可怕的模样，他想了一下，轻轻的开口问道：“乔治先生，你没事吧？”

　　乔治勉强的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话来与部长先生对话。以他在下界的知识，想当然的认为部长先生讥讽他阿谀奉承，必然会认定他是一个溜须拍马之人。而什么是阿谀奉承和溜须拍马呢？就是把自己放到奴才一样的角色中，去让被奉承者体会到御人的快乐。这与新世界建立的宗旨之一“平等”是有着很大的区别的。他害怕部长先生以此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生存在新世界的人，从而把他赶出完美世界中。

　　“你真的没事吗？”部长先生又一次好心好意的问着。

　　乔治又张了张口，还是如同金鱼离开水一样，只吐泡泡，无一语而出。

　　晚上乔治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想了一晚，他回想着自己自从来这里以后的各种行为，觉得自己实在是恶心。他的理想是寻找完美世界，他以为到达完美世界就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完美的人。但他虽然身处在即将成为完美世界的新世界中，本质上却一点也没有改变，还是和凡间一样。溜须拍马，厌恶别人探索自己的隐私·····这一切本质都让他自身阻止自己变成一个完美之人。他恨不得自己现在变成一个婴儿，把下界得到的东西都统统丢掉，不管自己认为是好的还是坏的。他应该在这个新世界中长大，那样他就可以完成自己终极的理想，冰清玉洁的成为屈原那样的人。使得人们对他评价与屈原一样：可与日月争光！

　　他有些口渴，但他不想喝水。他想要喝酒。他酒性并不好，尤其是在下界当医生那会，他更是是滴酒不沾的。因为那时的他是医生，生活必须谨慎小心，唯恐自己因为一时饮酒而耽误了病人。他是医生，既然担负别人的生命，就得严格要求自己。但现在，因为他即将成为党员的事情导致他的工作还没有定下来，所以他是自由的。而且他今天实在是对于自己太过于失望了。他想要酒这个东西。

　　他起身向食堂走去。

　　半夜的食堂好像隐藏在黑布下的黑油漆。乔治这是第一次融入黑油漆中，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无数人异于白日的严谨，穿着邋遢且粗鲁的喝着酒。他们一杯一杯的喝着，有些人明明看上去好像醉了，但还要大口大口的喝。乔治知道这里的酒是一种五米果掺杂着龙南斜斗草酿造而成的，味道极其美，喝入口中更是如同冰片入喉，鲤鱼滑江，其口感一等一的润。乔治在白日中午吃饭时也都会喝一点，但从来没有像疯狂。

　　他要了一杯酒端着走到一个角落里面。他已经忘记自己的忧愁了，因为他被眼前这些人的行为给吸引了。

　　食堂完全变成乱糟糟的一片，无数吃剩下的饭菜就那么随意的扣在地上，盛饭的玉碗也在地上咕噜来咕噜去。一个人拿着旱烟杆抽着烟，虚无缥缈的烟气随着他的嘴巴四散转移着，旁边的人都斜眼瞅着他，厌恶的想用眼神制止他。而他却无动于衷的继续抽着。乔治不敢置信的仔细看着那个人，他知道这个人，在工地干活时，他是一个极其关爱别人的人，怎么会这样呢？

　　另一边忽然吵杂起来，乔治的目光又移动着，那里有一个男性青年在举着酒瓶着跳着一种类似于大妈广场舞的舞蹈，就是那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舞蹈步伐。他踩着玉质桌面上，手中的酒瓶忽上忽下，他头上的发冠都散落下来，长长的头发有着一种疯魔乱舞之感。乔治看得不住的摇头。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乔治的肩膀，乔治转头斜眼看去，发现身后拍他肩膀的人恰巧是他在配给所排队时排在他后面的那人。

　　他红彤彤的脸上有着绯红色的酒晕，摇摇晃晃翻着白眼瞧着乔治，虽然见过一面，但显然他还认识他。他有些醉意的带着笑容问乔治：“东西领到了？”

　　乔治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了”

　　“那就好”他在乔治旁边坐了下来，然后看着乔治奇异的观察着周围，忽然笑嘻嘻的问：“第一次半夜来？”

　　乔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说实话，他觉得内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一股暴戾之气在胸口游荡。他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在新世界的食堂中，而不是下界随处可见的酒店中。

　　你们怎么能变成这样？

　　他很想去用这句话去质疑他们，但对于自己认知存在疑虑的他没有勇气去质疑他们。毕竟他们虽然这样，但还是新世界的人，而自己是一个从下界那种污秽地方而来的人。两者环境的差异，让他不敢断定自己的思考与认知到底是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完美。

　　【有可能他们这种行为是完美呢？】

　　他这样想着，选择无视眼前的一切，反而转头看别处，正好视线看到有人嚼噎了几口菜以后狠狠的吐到地上，接着骂骂咧咧的不知道想操谁家的娘。他又一次选择无视的转移了头。内心想着是不是也要学一下他们，骂骂咧咧操一下谁的娘？

　　“夏虫不可语冰兮，小智不可论愚。黄河流入东海兮，才知海之宽阔。”旁边的那人懒洋洋的唱起乐来，一只手的手背压着眼睛，一只手张开当扇子扇自己的脸。接着他转头又一次笑嘻嘻的对乔治说：“感觉稀奇吗？没听说过吧？半夜不来喝酒的人，他就见识不到这一切。对于见识不到这一切的人，我们是不存在的。而能见识到这一切的人，是和我们一样的。因此他也不会说出去的。”

　　乔治抿了抿嘴唇，低头默默不语的喝着酒。那人又说着：“你知道我们是在干什么吗？”

　　“喝酒”乔治严肃的回答了一声，不过他不明白他们大半夜聚集在一起喝酒是为了什么？

　　“对，喝酒”那人还是笑嘻嘻的，他有些痞子样把身体往后靠，使得四腿凳子前两条腾空起来，他以凳子后两条腿为支点摇晃起来，接着说：“喝酒，只有靠酒精才能麻痹一下思维。只有麻痹了思维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你们想什么？”乔治好奇的问着。他觉得现在的世界已经相当完美了，人人都在这个新世界有着自己的生存价值，众生平等，资源共享，有什么可以去瞎想的呢？而且他们还是超越人类文明的超人文明。如此种种，有什么让他们半夜来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事？

　　“想什么？我在想·······”他严肃的把自己的脸忽然靠近乔治，但话说到一半就好像定住了一样，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又大声吼着说：“我在想大恩主的诞辰是要如何的过！我们要如何去称赞我们伟大的大恩主！大恩主如此伟大，我们应该怎么样来表达对于他的尊敬！”

　　他的大吼引起周围人的喧闹，他们开心跟着他大叫起来，接着不知道哪一位高喊了一声：“大恩主万诞无疆！”接着众人便开始齐声欢呼起来。

　　“大恩主万诞！”

　　“大恩主万诞无疆！”

　　显然，乔治发明的这个溜须拍马的词很受欢迎。

　　乔治本人对此表示，感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