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录》睡先生

27、第 27 章

　　黄风从东边吹过来，在辽阔的地面任意驰骋。干枯没有绿色的褐色土地上有一排行人在勉强的行走着。领头的是一位穿着古朴青衫的中年人，他一双有些阴毒的眼神在四处寻望着。忽然，他们在一处土丘上停了下来，不远处有一间残破的小屋。

　　“乔治合道，是那里吗？”中年人转头问了一下紧跟他身后的人。那人正是从凡间来的乔治。

　　他与店长告别以后，便被那位洗鱼少年领着去二楼的一间屋子。本来他还以为去异世界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要做很多很多奇妙的事情才能召唤出一扇去异世界的门。但没想到他刚刚跨过那间屋子的门槛后，便瞬间，让人没有一丝心理准备的来到这个世界。

　　起初，因为突然转换世界，他见到一切生物都躲着走。慢慢的他发现这个世界的动物并不会随意吃人，只要你不打扰它们，即使从它们面前走过，那些动物只会爱答不理的瞧你一眼便合眼休眠。不管是可爱的还是瞧上去凶残的。不过即使这样，他还很小心翼翼的在这个世界中的森林里活了几个月。幸好森林中的清泉与蘑菇有很多，可以让他填饱肚子。当然，这几个月中，他也并不是一直闲极无聊的喝蘑菇汤，而是在观察着一处偶然发现的村庄。

　　这处村庄是他在跟踪一只很可爱而且看上去应该能吃的小动物时发现的。刚开始他发现人类，还蛮激动的。但他忽然想到他们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假如自己世界代表的友好的笑，是在这个世界代表挑衅。那么他随意走出去对他们笑······哦！上帝保佑，但愿自己能活下来。

　　所以，他最需要的是观察，观察他们和自己是不是不仅外表像，而且其人类的本质也是一样的。

　　一天，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一头有着七只角和锋利牙齿的野兽追杀，他慌不择路下逃到了村庄里。他沿着村庄的屋子和野兽绕圈，并且大声的喊‘救命’。也许是他喊救命的声音过于响亮与狼狈，村庄里的门纷纷都打开了，还有一些小孩和妇人从门里面走出用好奇的目光看着乔治。

　　“回去！你们回去！让你们家的男人出来！”因为有这些小孩与妇人，乔治不得不停下了和野兽对视。他不敢再乱跑，害怕这头野兽转而捕杀这些妇女幼童。

　　接着，一幕让乔治惊讶到极点的画面出现了。这些小孩即使从野兽面前跑过，这只野兽也视而不见，还有一位胆大的孩童抓着野兽的毛，骑在它脖子上。

　　这只野兽不杀人？这么想着的乔治放松了自己的警惕，缓慢的移动着脚步准备从野兽的旁边走过。

　　“喂！站住！”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乔治的背后传来，一位缺少门牙，脸皮干黄，两颊却坠着肥肉的老头用一只干枯的手抓着他的肩膀。又在乔治疑惑的眼神中，他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到那只野兽的面前。好像走这几步很累的似的，他在野兽面前停下来时还敲了敲自己的腰。接着，他把一张有些蜡黄的纸双手捧着送到野兽的面前。那只野兽显得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乔治，随后用舌头把那张符舔到嘴巴里面，就悠闲的向外走去。

　　老人捡起拐杖，回头看了看乔治，平淡的说：“在森林中活了几个月的确会让人嘴馋。但就是再嘴馋你也不应该吃森林中的生物。如果想吃肉，你完全可以来这里。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点也不像这个世界的人，反而像下界的人类。多疑兮以己度人，狐疑兮万人即己！咦？西服褂子”他忽然愣了一下，仔细的看着乔治穿着，问：“你不会真是下界的人吧？怎么来的？现在去凡间的道路不都被关闭了吗？”

　　他问完这些也没有听乔治的回答，转身就向一间屋子走去，并且一副大大咧咧的说：“算了，这些事情说到底也与我无关。你可以留下生活，也可以走。放心好了，森林中的动物不会在攻击你了，除非你还吃那的肉。不过下次在吃森林中的肉，我就不救你了，毕竟我们要一心一意的建设生态文明嘛。”

　　乔治跟了上去，结结巴巴的很不好意思的问道：“前辈，敢问贵姓？”

　　“哦，老人家我叫柳君，职业嘛······恩！是一位大文豪。在这个世界我还出过好几本书呢！”他洋洋得意的玩着手中的拐杖，此时的他一点苍老的感觉也没有，反而给乔治一种青春无边，活力澎湃的错觉。接着他忽然脸色变的憔悴起来，又自言自语的说：“倒是我在凡间写的书一本也没有卖出去，你们凡间人的眼光真是差劲！还以为共产党建立国家这么多年了，初唐也快到转盛唐了，你们的文学知识也应该开始厚积薄发起来。没想到·····呵呵！鉴赏能力真是差到不及宋人一兵卒，吾为之心伤！”

　　他好像很喜欢在白话文中忽然插一句不是古文的古文。而且嘴巴一会也不闲的又说：“窝心事，口难开，唯怨世界瞎搅和。一切都是世界的错啊，我的书卖不出去就是因为你们的世界大错特错了还不知悔改！”乔治低头默默听着，心中充满了无奈。

　　就这样乔治开始在村庄里生活了。并且在这里得到一块地，那块地在村庄不远处。是这里的村民为他开垦出来的。因为听柳君老人说村民的大部分口粮都是自己种的，乔治也就对于这块村民赠予的地欣然接受了，他还学习这些人的做法，为这块地种上了粮食。至此，好像世界的一切都开始围绕着这块地运动，乔治也一心一意的把自己的心扑向那块地，仔细的观察着稻苗的成长。在闲暇之余，他便去柳君老人的家里面去请教他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但老人并不与他详细说明，反而有躲着他走的迹象。以至于后来不管在那里乔治都找不到柳君老人。既然找不到这位老先生，乔治便开始留着心眼去偷偷的观察着这些近在咫尺的村民们。

　　这些村民们穿着粗制的麻布衣衫，行动模式也与他一样，一心一意的摆弄着自己的地。从来没有见他们与人说什么东家有枣树，西家有帅哥这类的闲话，他们每一句话便是关于如何生存的正经事情。

　　日升而作，日落而息。这种平淡充实的生活都快要让乔治忘记自己是从下界而来的人，也渐渐的淡忘一些在下界城市中得到的负面信息以及人性的狡诈。他本来一直觉得这就是完美世界，甚至觉得即使这一辈子的时光都为这种为活着而活着的生存方式奉献了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以后，他发现这种完美世界有些虚假。因为这个村子的人不懂的乔治所知道的常识。换而言之，他们形体上虽然有着人的模样，但有些地方上跟乔治有着很大的区别。就像是·····就像是上古未开化的野蛮人。

　　随意拿个有鲜明特色的例子，如：那些村民们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随意交合。

　　单单这，就令乔治很是尴尬。他对村民的放浪也感觉很愤怒，觉得这种行为实在有损完美世界的脸。但他对于他们的这种习惯还是忍耐着，并且平时一直口头引导着这些村民们要知道寡廉鲜耻。但一件事的发生彻底崩断了他的神经，引发了他的怒火。

　　本来他是准备在这里活一辈子的，以前作为医生的他有着超出寻常人的完美思想，他给自己定了很严格的生活规划。其中就有一项是自己在二十八岁时找一门亲事，并且生育子嗣。而现在的他正好也看上了一家女子，所以准备去追求她，和她成为恋人。但他却没有想到，就在自己想着以后的生活时，他看见自己以后的恋人在树林中和一个男人苟合。刚开始乔治很伤心，他认为少女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他要是在追求少女，那么很有可能会让这件事情发展成恶性，即杀人或者放火。

　　乌托邦是不需要战争与谋杀的。所以乔治选择了忍让。但就在乔治准备转头离开的时候，他的眼光不由的又扫了一次少女的裸露在外的肌肤。而这一次目光的扫动也让他看清那个压在少女身上的男人，居然是他哥哥。乔治开始大声吼叫起来，他觉得世界上的一切好像都崩溃了。他把他们拖出树林外，挥舞着拳头疯狂的打着那个畜生。

　　“为什么？”乔治无助的流着泪。撕心裂肺的问着自己压着的男子。而男子却一脸平淡的看着他，纯洁的眼神透露着一种讶异。另一边的少女也用极其单纯的眼神看着乔治。从她眼神中透露的意思大概也是奇怪乔治这是在干什么？这一刻，乔治想起自己以前对于他们的种种观察，一个没由来的猜想从他大脑中一闪而过：这些人是不是本质上便与他不同？

　　随后，他不在耕种自己的地，把自己分得的土地荒废了。他开始挣着眼睛仔仔细细的观察他们，接着心力交瘁的他确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一种虚伪的世界。这里的人之所以没有凡间人的狡诈，其根本原因便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狡诈。他们过于单纯，单纯到只是依靠本能生活。就如同他在凡间时遇到的动物。而令乔治感到异常愤怒是，他们既然没有欲望，为什么会创造出衣衫与房屋？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种地便可以填饱肚子？

　　他们应该长毛！他们应该吃生肉！去摘干巴巴的野果子！回到黑漆漆的森林中！

　　“这根本就不是完美世界！”乔治伤心的自语着，他追求的完美世界，是与他相同的人创造出来的！而不是一只只单纯的如同动物的生物组成的。

　　他完全不在干活了，平日里游走在村庄中。既然他们本质上单纯的如同动物，乔治也不把他们当成人类来看待了！饿了，他就随意推开一家门，以主人的姿态吃着里面的粮食。而那些单纯者们，即没有恼怒也没有高兴的看着吃喝的乔治。眼神单纯而又无趣。

　　“你为什么不干活？”忽然有一天，乔治在村庄的空地中正蹲下来正在看着一块木头。那位本来应该成为乔治恋人的少女走过来问了他一句。乔治抬头看了她一眼，讥笑的问道：“你们养活着我，我为什么要干活？”

　　他很期待少女露出厌恶的神情或者少女集结那些村民们用武力或者口头暴力把他赶出村庄。这样他也许内心还高兴一点。

　　“不干活就会饿死，冻死的，而死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情。”少女的回答让乔治惊讶起来，他慌张的站起来看向少女。少女的话让他感觉到了欲望，一种怕死而留恋生存的欲望。

　　【即使是像动物，他们与我之间还是有共同处吗？】

　　不知为何，乔治忽然觉得有些感动，眼睛有些湿润的把少女抱在怀里。他们原来还是会害怕死的，这多多少少让乔治觉得他们有些人味了。这时，少女也开始张开双臂抱着他，脸上露出动了情的淡粉色，嘴巴撅起来和乔治索吻。当少女的嘴巴和乔治的嘴巴结合时，乔治奋力推开了她，接着脚步踉跄后退，一边留着泪，一边摇头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世界那有什么完美世界。也许你们现在的世界在别人眼里看来是一种完美到极点的世界。但在我看来只是一种虚无没有灵魂的世界。我不愿活在一群动物的怀抱里，我追求人性的美好时，还在追求道德的羽翼！”

　　他精神恍惚起来，在后退时一不小心又颠倒在地上。他又一次抬头瞧着少女单纯不知所谓的眼神，泪水更是簌簌而下，继而抱头痛苦的大哭起来。

　　当他宣泄完自己的哭声以后，他发现自己周围站满了人。他们盯着乔治，眼睛充满了讶异与疑惑。

　　“对！你们应该因我的行为而思考。只有思考，你们才不是单纯的动物！”乔治高声吼叫着，他如同一个疯子一样的叫着。但那些围观人慢慢散去了。又回到自己的生活轨迹中。

　　乔治又笑了起来，他疯狂又无助抓住了一个村民，他把他的脸搬到自己面前，眼睛与村民的眼睛相对着：“我要杀了你！”

　　村民显然不明白杀了自己是怎么一会事？目光除了疑惑还有一些呆滞。这种呆滞乔治很敏锐的发现了，他发现这个呆滞是村民在思考‘杀’这个字时产生的。便又缓慢的说：“杀了你，就是那种把你的人格与世界存在的关联都消除的一干二净。对！我现在要杀了你，你知道吗？”

　　反抗吧！你们竟然有生存上的欲望，那么就让死亡的恐惧使得你们愤怒！

　　乔治满怀期待的希望村民可以有愤怒的表情，但村民在思考了一会以后，转身拿起锄头向自己的地走去，好像他的世界就是那块地一样。

　　“汝，瞎琢磨也。”忽然消失许久的柳君老人出现在乔治身后，他玩着手中的拐杖，说：“他们没有爱与恨，本质上与你们下界有七情六欲的人是两码事。但即使组成这个世界的人的本质与你们不一样，但完美世界的内在原理还是一样的。即完美世界不需要思考，就如同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上面写的。你追求的乌托邦其实就是这种行经，你不应该为此发愁，而是继续种你的土地，得到粮食吃你的饭。还是说，你开始厌倦了乌托邦，开始想念你的下界了？”

　　“不！”乔治摇头否认着他的话，“即使不需要思考，那也需要伦理的束缚，他们过于单纯了，单纯的不像是人，完美世界中的人类应该充满了品德健全的人。”

　　“店长还真说对了。”老人轻轻的摇了摇头，身体一下子变得高大，皮肤充满了弹性，脸也充满了光泽明亮。他变成了一位儒雅青年，眼光炯炯有神的看着乔治。他活动了一下手臂，在乔治面前点了一下，凭空便出现一张竹席，席子上面还有一套茶具。他坐下来摆弄着茶叶又说：“请坐下来喝茶。”

　　乔治坐在上面，他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奇妙极了。一位老人瞬间变成了青年，竹席和茶具凭空出现。这种魔法类的奇妙让他又想到了店长。那也是一位懂奇妙之术的人。

　　“你的要求是寻找完美世界是吗？”他把一杯茶递了过来，忽然发问了起来。乔治接过来，点了点头。

　　“你见到这里的人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你现在觉得他们不完美？”

　　他的发问又再一次让乔治点了点头。

　　“哎！真是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不完美就是不完美！”乔治回答着：“他们没有伦理道德！”

　　他的语气坚决，眼神更是透露着一股压抑的怒火，使观察他面容的柳君暗自咋舌，随后他笑着又问：“你还想要寻找完美世界吗？换个问法，你觉得完美世界还存在吗？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和那位店长做买卖不死也得扒层皮。到现在的代价只不过是你下界的全部身家。”

　　世界上有一些人会因为种种困难而放弃自己的理想，而有一种人会因为困难更加坚定自己的理想。乔治就是属于第二类的人，他在没有遇到大的困难与折磨时还对于自己的理想半信半疑，也许平淡的时光会慢慢的让他自己无意识的放弃追求的理想。但后来因为寻找猫咪事件以及为理想付出高昂代价事件，再加上现在经历的假理想国事件。使得他的理想慢慢在他内心里面如同破土而出的树芽一般，不仅加强了他的理念，还把理想变得清晰起来，变得仿佛能随手可得一样。因此他绝不愿相信自己理想是一种虚无的存在。所以他坚定的说：“完美世界是绝对存在的！”

　　“那你还要去追求吗？”

　　乔治无言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又说：“店长他答应过我的”

　　“好吧！”柳君颇为无奈耸了耸肩，看了看乔治，又一脸不忍的说：“庄子的《大宗师》读过吗？这里的人其实差不多算是真人了。这种世界都满足不了你，你还如何去追求别的完美？退去吧！你的理想可能使你葬身无边的深渊里，到时候便尸骨无存了。”

　　“店长他答应过我的！”乔治还是这句话，他知道自己寻找完美世界是极其困难的，所以他又偏执的把希望都寄托到店长的应予上。

　　“哎！店长果然说的对，即使人们身处在完美世界中，思考的大脑还是能找出其不完美之处！”柳君看上去很唏嘘，指着南面的树林又说：“既然你还想要追求完美世界，那么就从村子里离开，往南面走，那里有一间破碎的小木屋。你到那个木屋以后，你就可以找到完美世界了”

　　乔治很有礼貌的给他施了一礼，从一家村民的房间里面拿了一些粮食便离开了。

　　柳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的拿出一杆毛笔在纸上写道：

　　君子与戊戌偶遇路上，君子见戊戌匆忙，便曰：“何事？”戊戌笑曰：“人事三三有二，须得以忙止闲。人事三三有一，须得以选为佳。今一去，便是为一人选择奔波。”君子问曰：“何人？”戊戌曰：“不明之人”

　　君子与不明之人交谈，知其坚意，曰：“取其思考，方能成事”①

　　写完，他看了看觉得自己写得完美，就一脸幸福的感叹着：“不愧是大文豪，写东西都如此言简意骸，此篇就归于《论事》吧！对了，还的写注解，不然那些无知者大概不知道什么意思！”遂又在下边空白处写道：

　　①注：为了怕别人看不懂，伟大的文豪柳君行谦谦君子之事，大发慈悲的翻译一下：

　　柳大君子和戊戌在路上偶然相遇，君子兄看见戊戌一脸匆忙的样子，便拦下他问道：“准备干啥缺德事？”戊戌就微笑的回答：“世间上的事有三分之二，是自己需要昏晕不明的瞎忙来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很闲。有三分之一的事，是需要自己明心立意，独立选择才是好的。今天这么匆忙就是用我自己的瞎忙来完成别人的选择。”

　　君子好奇的问他：“是什么人？”

　　戊戌笑着说：“一位昏晕不自明之人。”

　　后来君子与昏晕的人交谈了一些话题，明白了他的死脑筋，便感叹道：“如果想要到达他的目标，必须得把他的思考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