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缘录》睡先生

25、第 25 章

　　烟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去了，四月初，桃花代替烟花，依旧纷飞繁华。

　　每到晚上便在小巷流连的乔治今晚又一次在桃花纷飞的花雨中来到这里。在路过那家店的围墙时，他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便低头想要匆匆离开。他已经对于找寻那只猫失去了信心，之所以今日下班还步行来到这里，只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仔细想想。习惯真是一件可怕之极的事情。本来乔治今天准备开车回家，却因为一个月的习惯而又一次导致今天的步行。又因为这一个月找寻猫的习惯，在路过小巷时，转身又进入了这条小巷中。在路过围墙之时，虽然他本来想要低头匆匆走过去。但他在走到围墙时，忽然间又因为以往的习惯而停下了脚步，再一次习惯性的转头看了一眼围墙。围墙一如既往，空荡荡的只有平直光滑的瓷砖。

　　“唉！”

　　轻轻的叹息一下，虽然早已经知道结果。但乔治的内心深处还是充满了不甘。

　　不甘又能如何？乔治忽然想起他父亲以前给他讲过的话：“当有了不甘之心时，你就有了执念。有了执念，人的伦理就会被破坏，从而干一些缺德的事情。如果你突然发现自己因为一件事而不甘，又这件事是你无法解决时。那么你就应该让这件事遗忘在脑后。”

　　父亲的话在乔治的心中是真理一般的存在。而现在把父亲的这句话在心中嚼噎了一边以后，只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在心中蔓延到嘴巴里面。他颤巍巍的从口袋里面拿出香烟，点燃猛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刺激让他嘴巴的苦涩淡了不少，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从嘴巴的苦涩品出了一阵悲凉。

　　要放弃吗？

　　什么完美世界，什么乌托邦我都应该遗忘吗？

　　然后继续在这个黑暗永远伴随在我们身边的世界存活下来，在以后的时间中，把自己也慢慢的磨练成制造黑暗的人吗？

　　不知为何，一想到这里，乔治就觉得自己应该去死。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忧愁什么，但是堵住别人的路总归是不好的吧。”

　　背后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声音，乔治回头看去，差点吓的坐在地上。是哪个小混混，一个月前在快餐店里面碰到的那个和他眼神对上了的小混混。他好像并没有认出乔治来，用教育的口气批评着乔治：“这是一条小巷，虽然宽的能过一辆汽车。但你来来回回的从东墙走到西墙，又从西墙走到东墙的行为实在是把别人的路都堵死了！”

　　他的话乔治呆愣了一下，随后便又仔细看了他的身后，并没有发现什么车辆。既然没有什么车，为什么自己来来回回走就把这个小混混的路给堵死了？难道他就不能在他走向东墙时，他从西墙走？还是故意找茬？问题虽然在乔治的脑海中转着圈，但他并没有明着说出来，反而连续道着歉。

　　“明明是某人糊涂到不懂得与别人岔开位置走，却还一脸教育者的表情批评着别人。蠢！”

　　又是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给那个小混混道歉的乔治好奇的转了一下脑袋。那是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可笑之极的汉服，宽大的下摆就像是卧着一堆□□。他头发长而凌乱，脸上黑一片白一片，如此形象，就如同万恶的旧社会里面那些吃不饱的人民在逃慌一样。乔治见到此人模样就不由的哧哧的笑了起来。倒不是他嘲笑这个人的邋遢，而是他实在不敢相信现在还有人傻不拉几的穿古代的衣服。简直就跟神经病一样。

　　“怎么？是不是回去抢婚时发现人家的孩子都十七八岁了。随后在李大恩主的追杀下，又悲惨如狗的跑回来了？”小混混呵呵笑了起来，虽然说的内容有些莫名其妙，但这刁钻的口气是个人都能听明白其中的讽刺意味。

　　“滚！不想和你说话！莹火之物也敢与皓月比！区区金丹·······”

　　神经病厌恶的用眼白瞅着小混混，接着用汉服那异常宽大的袖口边拍打着身体边向一个角落走去，好像在用这种行为来向那个小混混表示‘遇见你真是晦气，得拍拍，得远离’。而听完他话又目睹他行为的小混混脸色一下子尴尬起来，随后又变得恼怒。似乎是故意的一样，身子也向那个方向走去，并且还把自己的身体与那个神经病贴的紧紧的。眼看两人因为赌气而走上一条死路，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墙撞上时，乔治追了上来。

　　乔治准备拉住他们两人，以防两人真的撞在墙上。他是医生，知道以这样类似与慢跑的速度撞墙会有什么后果。但就在伸手拉人的霎那间一道如同水波纹一样的东西从墙体上散发出来，接着露出黑漆漆的洞穴，就像是巨兽之口把两人吞了下去。

　　两人的消失让乔治惊讶万分，他快速的后退了几步，愣愣的瞧着又变成墙体的黑洞。

　　这个黑洞是去妖怪世界的虫洞？想到前一个月在这里碰到的那只会说人话的猫，他不由分析猜测起来。他越分析越觉得这就是去妖怪世界的虫洞，越觉得是虫洞身体就越兴奋，越兴奋身体就越是颤抖的厉害。压抑着因兴奋而颤抖的身体，他快步向那个表面看似平滑实际里面是黑洞的墙体走去。他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哪怕一进去就碰到食人妖怪，一进去就被妖怪撕成碎片也无所谓。如果这是一个对妖怪这个种族来说的完美世界，即使死，乔治也心甘情愿。

　　【这样起码在死的时候，知道乌托邦是能实现的。】

　　快步的跨过黑洞，一阵冰凉的感觉从头到脚的袭来，随后眼前一亮。首先是空旷无边且有着细长的青草地在随风舞动，接着他面前不足五米远的地方有一颗拥有白色果花的果树，簌簌花朵压着嫩枝在随着清风摇摆着。

　　缓了一下心神，再一次睁开眼睛时，乔治这才发现自己眼前的青草无边只是一种幻象。片刻，隐隐约约的幻象消失的一干二净，眼前一片空冥的他也发现自己并没有来到所谓的异世界，而是应该在小巷中某一间拥有二层小楼住宅的院中。因为这间住宅外面的景色与在小巷见到的景色一模一样。天空晕暗，路灯闪烁着黄色光芒，远处小区的窗户上有着忙碌的主妇身影。近处的各家商店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他向前跨了一步，踩在细密茂盛的青草上，一道由碎石铺成的过道忽然从乔治的脚下衍生出来，穿过果树的阴影连接着一座奇异的建筑。

　　建筑说是奇异，是因为这座住宅的建筑建构实在是人类无法去想象。什么哥特式，希腊式，罗马式等等一系列西方式的建筑都能在建筑的第二层上面找到，建筑表面依附着很多西方文化的代表，但见识浅薄的乔治看来看去也只是认得意大利文艺复兴时著名的雕刻《垂死的奴隶》与《最后的晚餐》，它们没有原来那么宽和大，而是缩小为一定的比例的依附在一根根罗马柱子的柱头上。

　　而第一层楼体看上去却是极其传统的东方式建构，大部分是中国古代的传统建筑物。朱红色的立柱，紫檀木做到门窗。门窗上有着兰花雕件，也有七子戏莲这种题材。墙体是现代少见的青石砖，墙面刻着一条条矫健的飞龙。这些飞龙犹如活过来的真龙，在墙体中忽而盘旋忽而抖身，爪踏石云的回来移动。与二楼的罗马柱柱尾衔接的毫无缝隙的朱红色立柱的柱头上挂着画有《清风扫叶》《扶树听雨》之类的古代描景的丹青灯笼。

　　对于面前的这座奇怪的建筑，乔治显得异常讶异。因为他在小巷找寻猫已经一个月有余，所以对于小巷中的建筑差不多都认的清清楚楚的。在他的印象中小巷里面就没有这么一所怪异的建筑。如此让人见一眼就无法忘记的怪异的建筑怎么会在一月的时间中无视掉？

　　内心满腹好奇的乔治沿着碎石过道向住宅走去。在路过果树时，他发现果树的西北面有一潭不大的湖水。湖水看上去极其清澈，远远望去如同一颗无瑕疵的水晶一般。在清风的伴抚下，粼粼波光从湖面中斜射，漫射而来的光照的乔治眼花缭乱。

　　乔治用手堵住散射而来的光芒，又向湖走了几步，脚下刚刚脱离了碎石过道便走到湖水的边缘。

　　他好奇的低头看向湖水，自己的倒影清晰的呈现在湖面上。乔治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倒影，总觉得影像比家中的镜子更加鲜明。忽然，湖面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晶莹剔透在他眼睛中扩散开来，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从眼睛周围的空气中沁到眼珠子里面。他惊恐的摸着眼睛后退，耳朵却听到湖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湖本身并不大，在乔治的目光搜寻下很快发现另一边的情形。是一个少年，他正在拿着牙刷清洗一条黄金色的鲤鱼，他旁边就是那只会说话的猫。此时那只猫一脸馋相的看着少年手中的鱼。并且活动着嘴巴好像在对那个少年说着些什么。

　　是那只猫！

　　乔治慌慌张张的向那只猫跑去。

　　【终于，】

　　【终于找到你了！】

　　【我可以去完美世界了！】

　　“先生是来找店长的吗？”

　　在乔治慌慌张张跑到那只猫面前时，在猫身边的洗鱼少年忽然开口问了起来。

　　“啊？恩，恩······”

　　乔治随意敷衍了一下少年。他知道少年误会了，但他又不敢老实的回答，他怕自己刚刚说出不是找店长的话就被他赶走，或者少年自身显出可恐的原形吃了自己。

　　“那个，请问我可以和那只猫大人谈谈吗？”

　　少年在乔治的心中是未知的，未知是可怕的。而少年身边的那只猫却是他二次见，所以让他有些安心。人类总是这样，哪怕是面对吃人的妖怪，第二次见到的妖怪的态度也比第一次见到的妖怪的态度更加放松。而造成这种情形直接原因大概就是了解吧！也许洛夫克拉夫特说的对：让人类产生恐怖的本源就是未知，而了解以后便会无谓。

　　那只会说人话的猫听到乔治话就抬头看了乔治一眼，随后很是倨傲的斜眼藐视着乔治，并且口气极其难听的用话挤兑着乔治：“滚蛋！找白眼的家伙就到后面的桃花林去！伟大如小鸟的我怎么会有空闲机会听你一只小小人类的话！”

　　乔治退了几步，尴尬的笑了起来。

　　“先生别理它，它只是发泄吃不上鱼的怨气。冷风先生就在店后面呢。您去了就可以看到了。”少年很有礼貌的笑了笑，又说：“真是抱歉，本来接待客人的职责是我的，只是······您也看到了，我今天还要洗鱼，所以请您自己去吧！真是抱歉。”

　　少年的礼貌让乔治尴尬的无言以对。他本来不是找什么店长的，而是找面前的猫的。但少年用如此礼貌得体的言辞，让他瞬间觉得自己要是不去就好像故意找少年的茬一样。找一个未知妖怪的茬，不是嫌活的时间长了，就是一个笨蛋。

　　“多谢，我这就去。”

　　乔治在进虫洞时虽然已经做好被杀的准备了，但那是一进来就被妖怪们如同老虎吃鸡一样，瞬间扑杀。而现在它们说着人话，好像还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很友好。那么贪心的乔治就开始希望自己能够在这个地方存活一段时间。这样才有可能让自身达到妖怪的世界，观察到世界的终极之美。

　　恋恋不舍的离开那只说人话的猫，乔治迈步向那座奇异建筑后面走去。既然是店那就应该是建筑，既然是建筑，那么在这里的唯一的怪异的建筑物就是店了。

　　穿过一道有着日式风格的檐廊，就是店的后面。猫刚刚说是桃花林，抬头观望，果不其然的种植着大量的桃花树。也许是四月的缘故，无数的花瓣开始凋零起来。白色，粉色的花瓣在空中优雅的交织着，忽而，无数的花瓣开始聚集在一起，在风的带动下如同一艘艘在大海中行进的小舟，空灵的前行。在向前行驶了二三米以后，又在熏风的吹拂下，开始变得忽高忽低，最后打着圈，悠悠然的落在褐色的泥土中。

　　花瓣雨中，一道黑色身影隐隐约约的出现在乔治的眼睛里，他好奇的移动脚步走了过去。在微弱的光明中，他清楚的看见了对方。他的穿着看上像是一位在古代时候高贵的士族。一身用绸缎缝制的有回行纹的大红修身窄袍凸显着他修长的身材，挂满流苏的白玉腰带不紧不松的贴在他的小蛮腰上。银白的长发一丝不苟的梳在一架镂空冠冕中，闪烁点点银光的鬓角随风飘荡着。

　　是少年说的店长吗？

　　乔治轻轻的走到他的身边，转头继续望着他。

　　他就这样华丽而又高贵的站立着，左手怀抱着一张用青玉片做微的七弦琴，右手的食指缭绕着垂落下来的白发。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方向，精致的五官显露出一种只有孩童才会露出的恶趣味表情。乔治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小混混和神经病两人在打架。

　　“不能打架，不能打架······”

　　那位穿着华丽的人好像对于乔治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在乔治准备拉架时，他用手制止了他，随后用和老朋友说话的语气说：“安静的看，别出声！我还没见过两个人打架以后的事呢，以前看别人打架不是被人拉开，就是有人劝架而不了了事，很是无趣的厉害。”

　　乔治转头看着店长那副宛如少女一般的淡笑表情，随后默不作声的与店长仔细观看他们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