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樱落三世羽》独孤镜

20、怀孕

　　这一年，残音十七岁，她骗他一年，他便将她仅剩的十年青春埋葬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山。
　　两个月后，宫中传出皇上宠幸了一位宫女，并且有了龙中，说是由药圣复宁方亲自诊脉，诊出是个男婴。
　　宫女有孕是真的，却不是夜槿羽的，他不是好美色之人，除了流樱，别人他没兴趣。
　　那孩子是她同侍卫私通所得，由复宁方诊脉是真的。
　　那日，即墨深亲自带着药圣前去芳竹苑，宫女跪在地上吓得发抖，那侍卫被活生生处死在她眼前。
　　传闻中前两句全是真的，但诊出是个男婴却是漫天胡扯，纵然复宁方医术通天，也绝无可能搞清楚一个未成形的胎儿到底是男是女，但因是神医金口玉言，大家只好深信不疑。而这就足够了。他只是要让朝野上下都晓得，他将要有个继承人，待他身死后，即夜澜的王将不再是夜残殇。特别是要让夜残殇晓得。
　　复宁方斟酌道：“这本是你们夜澜的事，同我毫不相干，但你既然早巳打算要将王位传给夜残殇了，怎么又安排这么一出逼着他来篡位夺宫？”
　　夜槿羽端起石桌上的茶盏，容色淡淡：“倘若朕能长命百岁，又倘若残音能诞下朕的子嗣，你以为，夜残殇会忍到几时来反朕？夜残殇有治国之才，却野心勃勃，养着他，如同养一头猛虎，朕以为有足够时日磨掉他的利牙，如今，”他眉心徽皱，嫌烫地轻哼了一声，将茶盏重放回石桌：“朕将王位传给他，难不成，还要将残音也送回给他，”他耍了心机，他知道夜残殇对残音有情，十年后的事他已不能见到，可他知道，只要夜残殇今日反他逼宫，和残音便再无可能。
　　复宁方讶然：“你不想让皇后娘娘殉葬，想让她活下去，就该想到终有一日她会另嫁他人。”
　　夜槿羽淡淡看着天边：“谁都可以，夜残殇不行。”
　　“皇上，皇后娘娘闯下山了。”即墨深在外面禀报。
　　听到残音闯下庭华山的消息，夜槿羽心中担忧，不知她有没有受伤。
　　夜槿羽称病取消了好几日朝会，领着即墨深匆匆出宫。
　　也不知赶了多久的路，终于见到残音。
　　被困在钟翠山的前一个月，残音日日想的都是如何破掉山中的阵法下山，终于遍体鳞伤地闯出那片山林，日夜兼程赶赴皇宫，听到的却是自己病逝的消息，以及宫里有人怀孕了。
　　她身上带伤，耽误行程，才走到一半就被赶来的侍卫拦住。
　　街市荒凉，漫天大雪，本该远在千里的夜槿羽抬手掀起轿帘，雪花飘飘，现出隐台风雪的一张脸。
　　残音刀尖点地，她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像风中飘零的雪花，身后一串长长血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明显，她抬头看他，眼中一层细密的水雾，嗓音哑哑的：“那时候你告诉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忘记了么？”
　　那天，大雪纷飞，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雪厚的盖住了脚。
　　残音伤痕累累站在夜槿羽面前，提着刀，脸色苍白，裙角处渗出或深或浅的血痕。
　　夜槿羽想，他应该不顾一切将她揉进怀中，可怎么能呢。
　　残音伤心欲绝地质问“我怎么就相信你了呢，你们这样的贵族，哪里能懂得人心的可贵，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喜欢你了，差一点就爱上了你。”
　　夜槿羽看到她微乱的发鬓，泪水从蒙着双眼的手底溢出，顺着脸颊大滴大滴落下，下唇被咬出深深齿印。随后她泪流满面的看着他，“你们这些贵族哪里懂得人心可贵，在你们眼里，根本没有爱情。”
　　四下无声，她慢吞吞放下手，连鼻头都泛红，眼角还是湿润，眼睛却执拗地睁得大大的：“听说宫里有人有孕了，恭喜。”
　　夜槿羽坐在暖轿里看着她，深如古潭的一双眸子悠悠的，如暮春天际寒星。他想说些什么，喉头一甜，半口血含在口中。残音的伤心，就是最能对付自己的利器。
　　雪越下越大，似乎想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残音把夜槿羽的手握住，他将她的手拿开，她急切地握住他的袖子：“还有我送给你的骰子，你不是日日带在身边么，你……”
　　他打断她的话，从袖子里取出一枚象牙制的骨骰，指腹微一用力，雪白粉末如沙一般滑落：“你说的，是这个？”
　　她不能置信地望向他，眼中水雾愈盛，却在汇成珠子前硬逼回去，嘴唇动了动，良久，才发出声音：“其实我还是替代品对不对？”突兀地笑了一声：“是厌倦我了对不对？”
　　骨骰毁掉的细粉被风吹得扬起来，在暗夜里织出一幅薄纱，夜槿羽的手一顿，抬头看着她，深如古潭的一双眸子悠悠的，如暮春天际寒星。
　　两人情谊还在的时候，夜槿羽从未对残音动过手，唯一的这一场却是决裂之后的这个夜晚。雪花飘落在他凌然刀光下，随风飘飞，他将她反剪了双手推给侍卫们，良久，淡淡地：“未将皇后顺利送到，便提头来见朕。”
　　看着残音的背影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夜槿羽想唤她的名字。
　　流樱，这名字在心中千回百转，只是一次也没能当着她的面唤出。“残音。”他低低道。可她已走出老远。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钟翠山终年寂静，哪怕人间处处烽烟，唯有此处被世人遗忘，春时莺啼婉转，夏日绿树成荫，秋时红叶依依，冬日细雪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