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烛山来者（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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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6：
十五醒来时已在山下，大开的朱色轩窗正对着橘红的落日，斑斓的霞光洒落江面如同镜光剪影。
他人躺在床上，从右颈到左腹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用手摸的时候竟连一道伤疤都没留下。十五觉得手下触感好极了，比之前还要细腻光滑水嫩嫩的，根本不像是几百年没洗过澡的身子，他颇为陶醉的又抹了好几把。
“你这是摸上瘾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十五才意识到这房里还有个人。他撑着床榻坐起身，撩开垂着的半张帘帐，回头一望眼珠儿亮了。
房内有张桌子，桌边坐着一名男子。
黑衣白袍，玉冠束发。姿容艳丽，气质清贵，肤若白雪，唇若丹砂，长眉入鬓，一双明目藏着万顷星光，浩瀚如江流翻涌，却生就了张不近女色的脸。
这人当真是长得好看，高挑精瘦，清艳禁欲。十五也不免俗多看了几眼，目光上下来回扫了几转，最后落在他唇上，想来这人要是画符定是不会缺朱砂的。
晏玄非与他对视，不过八、九步的距离，目光沉重地望向床上敞着胸口的青年。
焦十五不明白这人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顺着他视线看去。十五低头垂下眼，里衣本来是交领的样式，他睡觉向来不老实早就挣松开了，半个白皙的肩头落在外面确实香.艳了些。
他挑眉顺势勾唇，将露在外面的肩头抖了抖。
晏玄非压下眉头。
十五笑了声将衣裳扯好，“公子这是看够了？”
晏玄非移开眼，“醒来多久了？可有不适？”
“这不刚醒么？”焦十五与他初次相见，隐约觉得这人装扮有些熟悉，细想又觉得是错觉，黑白红三色闯江湖必备，这人占据了两种眼熟也是正常。
至于觉得他长得有几分熟悉，十五想了想没能记起这么个人来，不过也不排除物以类聚这种说法，毕竟长得好看的人总会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十五自顾自的想着。
晏玄非坐在桌前，手指翻弄着摊成于桌案上的《修仙情史·三清秘事》，正是从焦十五身上搜出来的。原本染了血还被内力劈成了两半儿，他施了个法术便去了纸页上的血迹，恢复了干净。
“是你救了我？”十五明知故问撩开话匣子。
见那人还在翻阅他买来的杂文，他挑起了有趣的眉眼，“公子也觉得这文写的不错？”
晏玄非早在他醒来时就翻完卷七所著内容，随手合上丢在一旁，“辞藻浮夸，行文艳俗。”
“但不可否认，插图还是挺激动人心傅。”十五笑的恣意快活，虽然脸上还白着，“画的比写的好看，公子觉得呢？”
晏玄非皱眉，起身朝他走过来，俯身看着床上消瘦的青年，拿不清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十五下床来抱拳，“在下焦十五，敢问阁下大名？”
“焦十五？”晏玄非诧异，幽暗的眼眸里是十五看不懂的情绪，犹如潭水。
十五道，“正是。”
晏玄非淡着张脸启唇，迟疑了会儿便紧抿。他一把扣住焦十五的手腕，拇指掐住了十五的命门。
“你做什么？”焦十五没设防就被他拿捏住。
焦十五弯曲着右手，手背上梅花纹痕落在晏玄非眼里。
过了许久，晏玄非终于证实了——傅良夜真的没死，他只是睡得太久封了根基，那场大劫后记不得些事罢了。
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松开十五的手腕，晏玄非脸色沉郁。若是记得自己，傅良夜绝不会露出泰然处之的模样。
“恩人，你这是？”
“晏，”晏玄非抿唇，声音冷冽，“晏玄非。”
“晏玄非？”
“昨夜我追寻三煞至乱葬岗，正好遇上。”
十五不清楚他口中的三煞是什么，“晏公子不是焦城人。”
他点头，对上十五带笑的眼睛淡然回应， “自烛山而来。”
“烛山？”十五内心生了波澜。
起初听见那人说姓晏时他并未在意，直到这烛山二字勾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抽出怀里的胳膊，指向桌上放着的杂文，“是那个烛山？”
晏玄非视线不移，点头算是默认。若是哪日傅良夜恢复了记忆，看到折子里胡编乱造的污言秽语，也会一把火烧了这所谓激动人心吧？
他竟然是烛山来的。烛山小蓬莱避世，十五正好要去一寻，苦于寻不到踪迹。
晏玄非在房间待着并没有走的意思，十五盘腿而坐运内力行周天。昨晚那道伤很是厉害，现在不仅不痛不痒而且没有丝毫淤塞不畅，看来是晏玄非替他疏导了经脉。
一个时辰后，有小童来叩门。
晏玄非过去开了，那小童递进来简单的衣袍。他拿过放在床边然后起身转身离去。
“等等！”这轻微的动静令十五分了神，猛呛了一口，他强压住难以控制的内力追问，“恩人这就要离开吗？”
晏玄非驻足，回头望见他皱眉焦急的样子，“我就在楼下。”
提脚跨过门槛，在合上门的时候晏玄非掀开紧抿的唇角，“不走的。”
十五匆匆行了一周，胸口还堵着方才逆流的内力。好不容易遇上烛山的人，省的他去寻找与世隔绝的小蓬莱，自然不肯就这么让晏玄非走了，好歹也给他画个路线图什么的。
他换了衣裳，月牙色衣衫外罩着素色袍子，极是不习惯这种明亮色泽的衣服，有些别扭。那身蓝衣黑袍穿了几百年了，就这么毁了他自然舍不得，在房间里翻遍也未寻到踪迹，许是被晏玄非当破烂给丢了。
十五用黑绳简单束发，将桌上的卷七和碎镜一同丢到袖中，又把剑匣背在身后，阔步朝外走去。
刚到门外就见一个十五七岁模样的少年在走廊候着，见他出来施礼道，“楼下人杂，公子在马车等十五公子。”
焦十五还礼，他的一双桃花眼不仅爱笑还锐利的很，只消一眼就看出自己这身衣服与这少年的等级一模一样。修仙界大家族为了统一划分和显摆总喜欢制定家服，眼下这身不必说就是烛山的，素的发白，跟鸡蛋清似的。
他随少年下楼，“你是随晏公子一同来的？”
“十五公子唤我长候即可。”少年的父亲是烛山晏氏的门生，因游历除魔时失了性命，遂长候自幼养于烛山，跟在晏玄非身边伺候。
“你家公子气度不凡，恍若谪仙，是烛山得意的门生吧？”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十五想套这少年的话。
长候听见自家公子，正了神色恭敬的点头，眼里绽放出光芒，“公子道法精纯。”
“厉害厉害！”十五佩服地拍手，一面又胡诌试探起来，“听闻烛山有神灵庇佑，人杰地灵，莫不向道求仙，世谓小蓬莱。”
“烛山很美，不负小蓬莱的美称，”长候不卑不亢。
十五见他不上钩只好换了话题，“你家公子容姿惊人，玉树临风，翩翩少年竟有如此精妙的道法，恕我斗胆的问一句贵庚？日后相处也省的尴尬。”
“世人都这么说公子，原来十五公子也这般觉得，”长候笑说，随十五走到楼下，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少年挠了挠头，“十五公子不如亲自去问公子好了，因为我也不知。”
二人走到马车旁，漆木舆驾，九匹毛发油亮的骏马，门外悬着一盏六瓣梅花的流苏风铃，精致好看。
晏玄非拨开了帘子，看向十五：“上来。”
十五蓦地眼中一亮，盯着叮铃作响的风铃，袖中的右手紧握成拳。
里面的人将帘子撩到一旁，径直走出来朝他道，“上来。”
十五回神，抬眸间就对上那漆黑的双目，映着街道两旁的灯火，他看见了自己愕然的神色在那双平静的眸中漾起深不可测的旋涡。
他与晏玄非是第一次相见，心中那抹无处可寻的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抛开所谓长相惺惺相惜的玩笑话，是因为六瓣梅花还是因为他来自烛山？
若说自三清观醒了魂后，十五最是熟悉的人就是心头藏着的黑衣道士。记得自己要找的人也是那黑衣道士，后来道士四方游历去了烛山再未归来，想来也同他一样躲过了五百年前傅良夜一手造成的劫难，他喊那道士师兄，名唤清歌。
曾在梦中几度出现自己在一间光线暗淡的房间内，打开窗户，天地白茫茫的看不见房屋模样，风雪肆掠，夹杂着雪花飘到桌案的宣纸上，他提笔在宣纸上落墨，纵使未能写完过一次，但他知道，那个名字是清歌。
他多次从如梦到醒来，跑遍了整个被雪覆盖的三清观，这个名字被他喊到声嘶力竭……无人回应。
十五不记得是怎么上的马车，舆内较寻常马车要大上许多，装饰华丽，车壁嵌有七颗夜明珠，软衾香炉，茶盏壁挂应有尽有，里面还置有软榻，此时晏玄非正坐在软榻里闭目养神。
焦十五打量着这人，见他没有睁眼的意思，他只好压住疑惑，垂下眼帘仔细自己手背上小巧的梅花痕。耐不住好奇，他溜到外面一点，掀起车帘抬眼正对着风铃。
踏月行车，清辉满地。
清脆的风铃声落在十五的耳畔动听悦耳，那雕刻精美的梅花与自己手背上放在一处对比细看，一笔勾勒成的梅花末笔留了点空隙，中间点缀着简单的花蕊，别无二致。
“长候？”他喊到。
驾车的少年回头看向十五，“十五公子怎么了？”
“这风铃精巧好看的很，与寻常风铃怎么有些不同。”焦十五素手摇着风铃道。
“碰不得，公子快放下。”长候惊得魂都飞了，伸出手过去却又不敢碰这风铃，“快放下，放下。”
“是我冒犯了。”十五放下风铃，“确实喜欢的紧，可知哪里有卖的？”
长候见他放下舒了口气，并未直接作答，“那我要反问十五公子了，可知这盏风铃的——”
“长候。”
马车内传来清冷的两字，稳当当的截住了长候的话。
长候咽了口唾沫，挺直腰身，快马加鞭地驱策车。
“还有多久到焦七住所？”晏玄非问。
“再过一条街便到了。”长候回说。
焦十五硬生生的被晏玄非转了话题，自己竟然没有一点被中断谈话的不悦，他放下帘子走回车内，“这是要去焦七家？”
晏玄非嗯了声，“昨日焦七府上起尸，没留下一个活口，我去看看是不是三煞所为。”
十五脑海里想起昨夜在乱葬岗，黑云吐出三颗心脏的一幕，不由脸色微变。
两人沉默无言，许久后晏玄非突然问了句，“你喜欢风铃？”
十五愣了下，他那时套长候话胡诌的，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寻常物什罢了。眼下晏玄非专门挑了话题来问自己，他只好点头，“喜欢。”
“烛山有神木，神木结风铃。”晏玄非神情淡然，说起话来也是副清心寡欲的姿态。
十五还等着他下一句。
长候吁了一声，“到了公子。”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烛山来者（一）
，还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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