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女阿宁》青雀西来

1、六安廊桥

　　刚刚还是烈日当头，才过不久，乌云蔽日，召集了一些稀稀疏疏的雨丝开始为暴雨造势，斜斜的雨丝泛湿了古铜色的“六安码头”的牌匾，顺沿着柱子滴溜下来像疯孩子滑滑梯般淋漓畅快，随后悄无声息地流向窨井盖，融入到云泽镇的血液中去。
　　天空灰蒙蒙的，细雨让六安码头中的大多数渡船停船靠岸歇息了，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各家的主事再忙也要开始停下手中的活计，早早回家着手准备今天的中元节祭祀活动。
　　“诶呀，阿宁，我都在这儿卸了五趟货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这天都下雨了，马上就会下大的，你呀，再不回家，你爸要担心啦！”三叔陆魁是阿宁爸爸的三弟，专门负责六安码头的渡船转运、卸货、装货等事宜，他一边撸起袖子擦擦满是油腻污渍的脸，一边瞧着阿宁不无关切地说道。
　　“三叔，我马上就回，您先去吧！”阿宁隔着一席水带大声对三叔喊着，她站在六安廊桥上目不转睛盯着来来往往的渡船，眼睛里盛满了每一条渡船的模样，却怎么也没找到一条船尾带着青铜风铃的渡船。
　　才一会儿，雨果真下大了，毫不吝啬的将沉寂了一周的雨露抛洒下来，仿佛也很体会此时此刻阿宁失望低落的情绪，下得如此黯然神伤。陪着她一道寻找那艘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渡船的还有大宝，大宝今年二岁了，虽然体型上与其他狗比较不占优势，好在还算身强体壮，从它一身油光水滑黄的透亮的毛就可以看出阿宁和她爸平日里待它不薄，有什么好吃的也自然少不了大宝一份。阿宁走到哪，大宝就会拖着尾巴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一有别的小男生欺负阿宁，它就立马英雄救美，呲牙咧嘴、凶神恶煞地朝着那群小恶霸狂吠不停，硬是装出一副“地头狗”的威风，等他们闻声而逃后，又立马打回原形，乖乖地依偎在阿宁身上，目光脉脉地凝视着，汲取它应得的爱抚。
　　此时它显然也等待的有些不耐烦，眨巴着明净透亮的眼睛又夹带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啊呜．．．．．．．啊呜”看着阿宁。阿宁怔怔地看着白水河的上游方向，眼神迷离像盈满了雾一般，周围的事物开始笼罩起一层烟雨迷蒙的白纱，白水河显得愈发模糊，好像就快要消失在眼前。
　　“汪汪汪．．．．．．汪汪”大宝亲切的叫声将阿宁重新拉拽回了现实，阿宁摇摇头，揉了揉眼睛，视线开始渐渐聚焦，她顺着大宝的目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阿爸，你怎么来了？”阿宁抱起大宝小碎步跑出了六安廊桥，躲到爸爸陆均的伞下，雨越下越大，携带着一团团带有氤氲水汽的风，气温骤然下降，变得有些侵人。
　　“我在家和你二叔做好酒曲，秀秀来家里找你二叔回去祭祖。她告诉我你早就从你二叔家走了，说你要来码头上看看有什么新到的稀奇玩意儿，我看雨越下越大，知道你肯定没带伞，就想着来迎一下你。有淘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吗？”陆均算得上是云泽镇上酿酒师傅里最出挑的，由他制成的酒相较别人的更馥郁浓烈些，凑近一闻，鼻腔里立刻充盈一股霸道又温柔的气息，一口酒滑入嘴里，鲜、涩、甜、酸、辛一起涌入，细细品完口腔里还残存一股澄香、醇柔、爽绵的芳香，让人觉得恬而不腻、欲罢不能。所以云泽镇上大多数人家遇上红白喜事要摆宴席，必定会买些阿宁家的酒招待客人。
　　“今天没有什么我喜欢的小东西呢，工人师傅们都早早收工赶回家准备七月半的祭祖，加上中途下起了雨那些个小摊贩也都早早收摊回去啦。”阿宁轻轻抚摸着怀里的大宝，目光仍在追随着水雾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陆父接过话茬，淡淡地说道：“那我们去趟你三姨婆家，你三姨婆前天就叫你去她地方一趟儿，拿几盏她做好的河灯回来今日夜里好去放。我这两天忙着制曲给忘了。”
　　“嗯，那．．．．．．快去吧，指不定待会雨下得更大了。”阿宁回过头来扯着陆父的袖口加快了步伐，抱紧了怀里的大宝。
　　正午时分，雨水乘风而下，热烈又粗暴地回归大地的怀抱，尽情挑逗着羞涩的白水河。白水河上不断漾起一层层红晕，原本沉稳静谧的心开始渐渐骚动，和着雨声富有节奏地跳动起来。

　　“呼，终于到家了，大宝身上都湿了，我去拿条毛巾给他擦擦。”
　　“你慢些，小心滑倒。”陆父理了理湿哒哒的头发后，将手中的河灯和一些香烛祭品安置好后，转进了厨房开始烧热水。
　　“阿爸，啊切．．．．．．嗯，你说妈妈也和我们一样在准备七月半的祭祖吗？她一个人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呢？”阿宁一边拿毛巾上下左右前后揉搓大宝，一边打完喷嚏吸溜着鼻子有意无意地问道。
　　“有你姨在，不会有事的。”陆父淡淡的回答道。
　　“那妈妈在那边还犯病吗？还难不难受呢？”阿宁停了下来，一脸真诚无比地看着陆父。
　　陆父怔了一下，手里头的抹布还滴着水忘记了绞干，从水龙头流出来的水哗哗作响，好像暂时掩盖了这五秒的无声空白。父亲还是淡淡地回答：“那边天晴光足，比咱们这儿好太多。”
　　听到这回答，阿宁满意地点了点头，痴痴地小声嘀咕道：“我就知道，阿爸你都这样说了，妈妈一定生活的很好，不会疼的喝不下水吃不了饭。你说对不对，大宝？啊切！”阿宁止不住又冲着大宝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也只好无奈地合上双手对大宝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宁宁。”
　　“嗯？”
　　“水好了，你准备下拿好衣服洗个澡，不要感冒了。我弄好了叫你。”
　　“好的嘞。”阿宁得了令，转身上楼进自己的房间去找换洗衣服了。大宝甩了甩身上的水珠子，舔了舔小黑鼻子，百无聊赖地一步一个脚印朝着陆父走过去，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腿后，便心满意足地趴在了门口听风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