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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写定的命轨 ...

  •   如果这么多线索,他还不知道李琦究竟是谁的话,未免就太过愚蠢了。
      石观音。
      李琦就是石观音。
      也难怪初次见她,她明明是好心安慰,他竟生出几分恶感来。他的直觉不曾出错,只是他当时恰巧因着种种事情,将之忽略了过去罢了……而后更是一直不曾注意过她,只勉强记得姓李,于是便将她姓“李”这个认知刻入了脑海里,所以当知道她叫李琦时,就没有觉出任何的不对劲来,甚至都没有联想到石观音这个人……
      他经历过的事情本就太多,众多的记忆里,自然也更偏爱于记一些想要记下的事情。那当然大多数是一些比较愉快的记忆,而与石观音的相处,实在不能说愉快。
      而没有经逢大变的石观音,性情确实同之后大不一样。莫说性情,便是容颜也只有两分相似。只是这回,也许是无心掩饰自己的容颜了,她的容颜便同石观音像了七八层。只是她先时头发遮了一半脸,后来她露出脸的时候,他怒意上了脑门,也无意去在意这些了。
      是,他是护短,自己护佑的人受到欺辱也一定要报复回来的。可是石观音,却绝不属于他要保护的这一类。他仍还记得,当年被种下罂粟之毒,那种噬心的痛苦,仿觉整个人意志都颓靡下来……
      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杀意顿生。那就……杀了她罢。石观音……呵。想到这里,他当即不再犹豫,转身便要往回走,然而刚走了两步,便觉得眼前突然一黑,眩晕感一阵阵涌上来。
      他知道,这是他的身体在抗议了。他已经仗着内功深厚,许久不曾闭眼了。
      如果不闭眼,一直保持理智,就不会做梦。
      不远处的火焰微微跳跃着,散发出温暖的色泽,却照不亮心中的一片晦涩暗沉。
      离砚忍不住笑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宿命么……他是不是终究不能逃脱?
      时空敢在他面前如此错乱,是否已经笃定,他绝不能去改变半点已经发生过的事?
      数十年之后的“果”,便是今日结下的“因”。何等荒谬。自古以来便是先有“因”后有“果”的。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不去结那个“因”呢?
      ——那当然不行。因为他便如天道的一个傀儡一般,所思所行,无论如何,最终都只是在它的法则之中。无法逾越,无法挣脱。
      所以他一定会治好原东园的病症,而原东园一定会同薛衣人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比试,最终回到无争山庄。
      所以他一定会收下一个他平时绝对不会收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作为学生。
      所以他最后一定会成为石观音的先生,见着她家破人亡,为她去报仇。
      一切在最开始发生的时候,似乎都是合理的,且不会让人有任何疑问。
      便如现在。
      二十余年后,石观音还活着,所以当他起意要杀掉石观音时,他便瞬间眼前一黑。
      仿佛早已写好的剧本,无论过程如何,他最终终会寻着演下去,无论是否愿意。而他在各个时空之间,不停的穿梭,未有归路,是否也是什么东西操纵的后果?他的结果,是否也已经为他人写定?
      他捂着头,往前走了几步扶着树,微闭了眼,眼前一片黑暗,梦境又开始在他眼前重演,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轻轻说,仿佛风一吹就散的呢喃:“我累了……”
      我也累了。
      他本以为这不过是幻听,然而眼前展开的一幕,确然是梦,然而又不同往常了。他看见悬崖之上的那个人,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情况。
      他忍不住盯着那个自己,却在瞬间皱起了眉头——那并不是自己。
      即便,他们那么相似,仍旧无法掩去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那么,他是谁?……
      他看见他回过头来,眉目温柔而缱绻,却说不出的寂寞,带了两分孩童一般的委屈,似在同他撒娇:“我想死很久了……大家都很好……不好的只是我。我累了……想死很久了,可是要忍着不死……我委屈。”他的话在风里似乎断断续续的,却仍旧可以听见。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如此安静。
      他看着远方,看着天际,神情仍旧是温柔的,寂寞的,然后便突然张开了双臂,往崖下倒去……
      离砚心中猛然一痛,只觉仿佛被刀割过一样血淋淋的疼,不假思索便要伸手去抓,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又如何能够干涉,如何能够影响,如何能够救下他?
      “离墨!!!”痛极之中,脑中记忆的堤坝便轰然倒塌,记忆仿佛洪水一样泄了出来。
      幼年时曾经的相依为命,少年时的各有所长,青年时的天各一方……他看见那个跟他一样的稚童,一日日长成旁人仰羡的模样。譬如芝兰玉树生于庭阶。
      离墨喜好四处游山玩水,喜欢天南地北的走,而离砚与之相反,他可以一年四季待在万花谷,不挪一步。离墨有很多的朋友,他善谈而又嬉笑不以为忌,可是没有一个朋友,会跟着他一起,去往各处走。便连离砚,也只是在万花谷等他,而不是同他一起。这样一个如风的人,旁人如何能够跟上他的脚步?
      可是有一天,这个如风一样的人,突然就不走了,他为一个人停留了下来。那是华山之上,最纯澈的一捧雪。那年华山之巅的一场相逢,雪落上眉睫,连着那个人,也入了心。
      离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相识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走在了一起。他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他同那个纯阳弟子见了一面,见他们相处极好,自然也不忍心去说些什么阻拦什么。即便,那个道长,看来还有几分不知世事的稚嫩。离墨喜欢的话,那就是最好的。
      醒时折花,醉里论道。他们如此相约,世间之事,仿佛无不美好。
      后来,便得知他们分开了。离墨的来信里,仿佛无事发生过,轻轻的一笔带过,仍旧同他笑说起各种事情,透过信,似乎能看见他嬉笑的眉眼。
      问及时,他也只是避而言之,回答道“他那么好,值得更好的”。从不去言说对方的过错,哪怕当时离砚已经自别处知道,分手的缘故,是因为那个纯阳弟子,同旁人牵扯不清。
      一个属于浩气盟,一个属于恶人谷。哪怕他们并不介意对方的阵营,然而他们在一起,却本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对方受不住压力,转而选择了其他人,似乎也不是太过奇怪的事情。初见时,他便觉着那道长太过稚嫩。因着不曾接触过太多尘世,无法通透人心的复杂,当然也无法面对施加于他身上的压力。他无法保护离墨,相反是离墨将对方护佑于羽翼之下。
      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天堑一样的鸿沟。更遑论,他们还都是男子。
      他想,如果离墨不是那么在意的话,分开也是好的。
      可是他却不曾想到,若是真的不在意,一阵风如何肯为一捧雪停留?雪化了,风便歇了。而风如果停留了下来,就消失了。
      他那时不知道,也不懂。
      事情仿佛也就这样相安无事了。似乎也算岁月安好。
      直到有一天,离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坠落深空,仿佛能听见耳边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他好似听见离墨,向他告别。
      三日又三日后,从恶人谷传来消息,离墨自恶人谷坠亡。
      初听得这个消息时,他以为是有人在同他讲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离墨前一日明明还在信里同他笑说些见闻,怎么可能就突然坠亡?
      后来他到了之后,才知道,离墨,并不是意外坠亡,是自杀。
      什么原因,会让离墨选择死亡?
      离墨性情潇洒自在,他对于很多事,似乎都已经看得很开了,又有什么事,会让他想不开?他为什么会萌生轻生之意?
      离墨给他留下的信里,没有言说半句缘由。只是说,他累了。他拼命的想要活下去,可是他已经忍不下去了。
      他说,想死而不能死,我委屈。
      他说,我想为你活下去的。
      离砚反反复复把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颗心仿佛被刀子捅得千疮百孔,然而却只能任由它在心头翻搅,哪怕已经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忍不住一遍遍去回想,是否自己是忽视了什么?离墨嬉笑怒骂的背后,是不是早已不堪重负?他如果多一些关注,是不是就能避免这个结局?
      而直接导致离墨做下如此决定的,会是谁?又当是谁?思来想去,却始终觉得那纯阳弟子,首当其冲难辞其咎!
      他甚至于痛恨自己为何单修离经,不然何至如此无力!他甚至不能为离墨报仇!如此心情之下他便直接入了恶人谷。摒了万花谷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的仁慈善念,修习毒术,修习花间,拼了命一样上爬,在恶人谷立足,想要有朝一日亲手将那纯阳弟子杀死。
      可是后来,他渐渐从离墨的朋友那里,拼出了所有的始终。
      离墨从一开始,便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他嬉笑怒骂,似乎绝无不开心的时候,然而他却会时常感到孤独,期望死亡。
      风向往自由,以死亡作为归宿。
      遇见那纯阳弟子之前,他已经如此了。他们相遇时,相知时,甚至相爱时,他都不曾想过他们会有未来。他甚至近乎极端的觉得,如他那样的人,是不配得到幸福的。所以当对方提出分手时,他那样潇洒便同意了,仿佛不曾在意,仿佛从未入心。
      他当然在意。可是除了与他最为亲近的朋友,谁也看不见他的痛苦。
      后来,他拒绝了对方的求和,固执的守着自己的骄傲与寂寞,在呼啸的风中,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从始至终,他还是不曾怪过任何人的。无法抑制的悲观情绪控制了他的身体,可是他的灵魂,始终是向着自由的。
      无法去怪罪离墨的。他做得已经做得足够好了啊……他拼命的想要活下去,他并非没有想过他的家人朋友,可是他已经忍到了极致,已经无法忍下去了。怎么忍心他再忍受这种痛苦呢?
      可是被留下来的人,又当如何?离砚只能疯狂的归咎自己,将全然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迫到极致,责问自己当初,为什么没能发现异样,为什么不能多陪陪他?
      如此状况,又怎么可能再去怪罪那纯阳弟子。那多是离墨自己的问题。可是还是憎恨,哪里能够平下那一腔意气。
      直到某日,见那纯阳弟子,执伞行于雨中,着一身中立万花弟子的服饰,笑容微暖,旁人问及名姓,道一声“离墨”。无人时,分饰两角,各自对话,冰冷的如华山寂雪,温煦的似天涯浪子。
      形似疯癫,却未曾疯癫。
      离砚始知,不过尽是些悲哀的人罢了。过不去,放不下,徒留痴念。他突然就觉得无需憎恨了,放下那一刻,心中猛然一空。
      无法再回万花谷,也不属于恶人谷,放弃了理想执着,摒弃了良知温善,违背了医道原则,最后……连仇恨也都放下了。他一无所有。而离墨也不会再回来。
      那一刻,他突然就觉得,如他这样的人,也早该死了。这天下已经无他容身之处,在哪里都是多余。
      而也就在这时,乔十七寻着了他。
      所以他还活着,还活到了现在。
      可是如今他已不必活了。
      如果他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精打细算的密谋,他注定无法跳脱这棋盘,那么他又何必活着。
      他愿以自己的死亡,换得棋子崩盘。
      他从来不惮于死亡的。
      然而他又知道,那操纵一切的东西,绝不会让他轻易死的。
      无论是精妙绝伦的毒/药,还是高如千尺的深渊,猛然坍塌的山石,抑或者惊涛骇浪的深海……他始终能够活着的。
      离砚睁开了眼睛。
      不远处的火焰仍旧幽幽的燃烧着。
      离砚便笑了起来。
      他布置好一切,泰然且从容的步入了火中。
      火舌舔舐了他的衣摆,蔓延到他的身上,他的容颜湮没在火光里。
      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赶作业到一点半,完了码字到两点多到三点……肝疼_(:_」∠)_
    对啦,后面的一千字合在一起了,这章四千字,所以没有下半章了。这个世界就是大结局了。
    还有……不要打我QAQ
    ……轻点打也行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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