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慕君陶

7、遭遇

　　所谓飞来横祸，大抵就是在你最春风得意之时，上帝授意，将你的喜悦洗刷的一干二净，让你好好清醒清醒。这是苏厘的第一反应。
　　他的第二反应就是向后撤，因为罪魁祸首似乎还不仅仅满意于帮他洗衣服，在一路骑车飞奔掉到水坑后，本人还有摔倒拿他当肉垫的趋势。眼看一场湿淋淋的悲剧即将发生，所幸二人运动神经都极佳，一个迅速撑住自行车站直身体，一个飞快跳出水花的攻击范围，避免了同一人的二次伤害。
　　“抱歉抱歉，”还没等苏厘张口说什么，一身浅色休闲服被水点溅成水墨画的男生就急忙开口，“您没事儿吧？”他的手里握着几乎倾倒在地公路赛车的车把，顾不上自己的狼狈，黑亮的眼睛里是满满真诚的关切。
　　苏厘到嘴边的粗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尽管心在滴血，他还是勉强挤出笑脸回应：“还好。”
　　柏杨有点放心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自行车拖出水坑。学校门口的这个洼地真该修一修了，一到雨天就蓄水，他骑得又飞快，没刹住车，险些酿成大祸。他偷偷地瞄了一眼，面前这个人前一秒还是气宇轩昂的美男子，下一秒被自己淋成了落汤鸡，所幸脾气还挺好。柏杨不知道的是，对方其实已经在心里对他飞快地问候了一遍他的祖宗八代，脸上却碍于面子戴着一张亲和友善的面具。
　　这是我工作单位门前，我要注意形象。苏厘反复对着自己重复，然后用他那亲切的外交口吻和蔼地问道：“你呢？没事吧？”
　　“哦，我没事。”柏杨忙不迭地摆摆手，毕竟自己有错在线，他现在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亡羊补牢上，“您穿的这么精神，是要去办事吗？”看到对方微微蹙眉疑惑的表情，他连忙解释道，“是这个意思，”他指了指背后的校牌，“我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更衣室里还有我套衣服，您要不介意的话要不先换上？毕竟……”他扫了一眼对方干净白皙的脸颊和泥点厚重的西装，对比鲜明到有点难以启齿。
　　苏厘看了看自己好像刚从工地转一圈出来的衣服，终于觉得这个傻孩子有点说到点子上了：“那麻烦你了。”
　　柏杨推着自行车走在前面，苏厘隔了几步跟在后面。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被带着逛校园居然是这副光景。
　　篮球馆离校门口很近，步行没多远就到了。柏杨和门卫打了声招呼就把苏厘带到了更衣室：“我看您和我的身高相仿，我的这套衣服您应该能穿。”柏杨的更衣柜整理的很好，他从里面取出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运动服递给苏厘，“虽然没您的那件正式，但是我想干净一点会好些。”看出对方的犹豫，柏杨赶紧补了一句，望着苏厘，眼神中透着些许恳求。
　　惋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确实难上台面的脏西装，打定主意的苏厘很利索地脱掉了西装和衬衣。反正天气也很热，乐观点想就当换身衣服解解暑。于是还没反应过来的柏杨就看到西装革履的斯文男褪去衣物成了八块腹肌的肌肉男。
　　柏杨想起自己表妹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月亮见威力，变身~”
　　大概就是这么变身的？
　　苏厘手放到腰带上的时候注意到柏杨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疑惑地回望着对方。柏杨后知后觉自己盯着一个陌生人更衣太失礼了，转过身去：“不好意思，我只是很惊讶，您身体锻炼得挺好的。”
　　苏厘哭笑不得地看着对方摆出一副非礼勿视的架势：你当我是个小女孩吗？当然，内心戏十足的苏老师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只是坦言：“谢谢啊，我还以为我身上沾上什么东西了。你转过来呗。”
　　柏杨忙不迭地摆摆手：“不不，太奇怪了。”
　　你这样才更奇怪吧？苏厘也没再坚持，默默地换起了裤子。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柏杨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地面，突然发现了什么，蹲下捡了起来：“谁的身份证……”柏杨的话音断了，他捡起来本想核实下物主，却被上面的一行数字吸引住了目光。他抬起头看向苏厘，“您……”苏厘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身份证，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抢了过去，顺手装在刚穿好的运动裤裤兜里，反应迅速，动作一气呵成。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才露出洁白的牙齿：“是我的，谢啦。”说完还状似亲昵地拍了拍对方的胳膊。
　　柏杨意识到苏厘不怎么想让看见上面的内容，非常明智地转过话题：“客气，估计是刚才换衣服掉的。”他上下打量了下对方，苏厘比他略高一点，但是和常年集训的他相比块头小些，运动服穿在他身上正合适，比刚才的西装革履少了几分精英气质，多了几分朝气蓬勃。就是脚上一双皮鞋显得格格不入。他回想了一下，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鞋盒：“您的脚多大？”
　　“44。”苏厘看着眼前的巨型叮当猫回答。
　　“正好，”他把鞋盒放到了地上，“穿过一两次，您放心，我没脚气和灰指甲。”
　　如果说刚才苏厘还有几分郁闷，此刻心情已经大好：实在是这位兄台的一体化服务太到位了。毕竟对方也是无意为之，事后也确实诚意十足，自己再执着于未免太小家子气了。苏厘转过身对着更衣室里的镜子整了整卫衣帽，旁边的柏杨还非常有眼色地点评：“很帅。”
　　两个人镜子里相视一笑，泯恩仇。苏厘掏出手机：“你贵姓？留个电话吧，今天用完洗好我好把衣服还你。”柏杨报上大名和一串数字，待到对方把电话拨过来之后，手指一动，在“姓名”那一栏写上“落汤鸡”。不知道对方是哪一点不想让他知道，他还是很贴心地决定不去提问对方的名字：“那您的西装和皮鞋也先放我这里吧，洗好到时候我们交换一下。”
　　尽管苏厘坚持说自己洗就可以，但是柏杨坚决要求之下，再看看即将到了和校长约见的时间，他还是妥协了。俩人道别后，没有迟到的苏厘彬彬有礼地向校长解释了自己的着装原因，赚足了印象分，迟到半小时的柏杨被自己的教练骂得头晕脑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