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97、C49 罗生门

　　Ⅲ
　　姬生玉给周不掖了掖被子，然后端着水盆毛巾走出了房间。
　　手机上依旧没有回信，他和纪谦之的最后一次通电是在三天前。
　　难道是去了无人区？姬生玉不禁想，明明是你要我有空就打电话的，可我现在闲的快长草了，你却不接是怎么回事？
　　姬生玉翻着通信录，手指在名为H的号码上悬停许久，最后还是退了出去。
　　说不定只是暂时不方便呢。
　　姬生玉回到书房开始看书，时间不知不觉溜走，很快到了傍晚。
　　他看了看时间，准备去给朗驰做饭。
　　这时楼上传来很大的摔门声，姬生玉不明就里，“怎么了朗驰？”
　　狼崽子兴奋地从房间里跑出来扒着护栏，“周不！”
　　难得的字正腔圆。
　　姬生玉一愣，“周不醒了？”
　　狼崽子使劲朝他招手，让他上楼。
　　姬生玉快步上楼进入房间，果然看见床上的周不撑起身体想坐起来，他赶紧上前帮了一把，替他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并且贴心地给他喂水。
　　喝完水，周不看着姬生玉还是怔怔的，小声道：“盛玉哥？”
　　姬生玉应了声，然后连续问了他几个身体上的问题，心中略略评估了一番后安慰道：“没事了，好好休息。”
　　周不低头对趴在床边的朗驰安抚地一笑，然后看了周围一圈，“我怎么会在这里？”
　　姬生玉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亦韩带你回来的，但他有事先离开了。”
　　周不默默低头。
　　姬生玉一笑，“饿吗？我给你煮点粥。”
　　周不小声道：“想吃红糖发糕。”
　　姬生玉一怔，下颔微微动了几下，“好，家里有材料，给你做。”
　　厨房里，姬生玉一边出神一边揉面，等发面时洗干净手拿出手机，点开H的对话框，键入信息。
　　周不醒了。
　　“慢点吃，给，喝点粥，别噎着。”姬生玉拍着周不的后背。
　　“你也是，慢点吃，急吼吼的干什么呢？跟……”姬生玉数落着朗驰，说到一半却没了声。
　　他抿抿嘴，然后把粥碗送到朗驰面前。
　　“谢谢盛玉哥。”
　　看着周不和朗驰吃完之后姬生玉把碗收走洗了，他看得出来，周不醒来之后一直很恍惚，无法专心致志做一件事，脑子里好像一直在想其他事情，他不好打扰，只让周不好好休息。
　　也许只有姬亦韩回来才能解开他的心结。
　　小艇上，如泽正躺着发呆，手上紧握着姬亦韩的手机。
　　直到夜幕降临，姬亦韩也没有出现。
　　如泽坐起来对着冻僵的手哈了几口气，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冷硬的面包，条件艰苦，但不想回去。
　　他全神贯注盯着姬亦韩消失的方位，有些刻舟求剑的意思。
　　手指拂过手机屏幕，无意触碰到了屏下指纹，光圈一亮，竟然解锁了。
　　如泽一愣，亦韩什么时候把他的指纹录进去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手机打开后，主界面的背景。
　　那是一张照片，他躺在由蓬松的被窝和姬亦韩的手臂围成的安全区中静静熟睡，姬亦韩俯身笑着在他额上留下一个亲吻。
　　缱绻又温情。
　　——他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如泽看着这张照片心软成了一片，身体深处涌上一股暖流，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暖的热乎乎的。
　　才分开没多久他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亦韩…亦韩，好想抱抱你。
　　夜晚的极地，温度跌出零下几十，按理说如泽应该早被冻死了，然而他却在海上飘的好好的，如果不是信号不好他甚至想来几局游戏。
　　几个小时前海面上刮了一场大风，如泽连人带船差点没掀过去，但他还是挺了过来，这让他心中莫名其妙有了点底气。
　　这片海域不欢迎他，可他还是被庇护的。
　　他活动着僵硬的颈椎，看夜幕孤星寥落，天水间形影相吊。
　　脑子里很冒昧地想到了前不久一画开天的老师给他留下的作业，全文背诵《步天歌》。
　　……没想到他脱离了普通人的生活却还是逃不掉全文背诵。
　　《步天歌》背了几句就走了，如泽心中还是有点遗憾的。
　　“大帝之坐第二珠，第三之星庶子居。第一号曰为太子，四为后宫五天枢……”如泽敲了敲头，实在想不起来了。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天空，然后习惯性地下拉通知栏想清空，结果意外发现了一条未读短信。他原本不想偷看姬亦韩的隐私，可那条信息太短了，一秒钟就能看完，如泽意识到不能看时已经晚了。
　　周不醒了。
　　如泽瞬间意识到这条信息是谁发的。
　　周不醒了？他的脑子飞快转动，亦韩知道了会很高兴吧？等他回来了一定要马上告诉他。
　　Ⅳ
　　夜幕低垂，周不靠在床头，神情呆滞，有些颓丧。
　　姬生玉进来时就看见他这副模样。
　　不知道之前姬亦韩到底跟他说了什么，这孩子醒来之后总是怔怔出神闷闷不乐。
　　姬生玉给他熬了青菜粥，刚放下就听见他轻声道：“我没有时间了，盛玉。”
　　他的声音很小，很微弱，像是在水中挣扎了许久再也没有力气，只是他还渴望着生机，所以就算只剩最后一丝力气他也在求救。
　　姬生玉看着他，把他冰凉的手暖在掌心，轻轻拍了拍，“我们都在这里。”
　　周不扭头看他，目光凉薄如水，“姬亦韩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事想告诉他。”
　　“他有事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来不了。”姬生玉一顿，“明天跟我去趟医院好不好？我们细致地检查检查身体，一点都不疼，那儿有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我们就在那里等亦韩，你也可以在那里好好休息。”
　　周不看着他缄默。
　　姬生玉叹气，这么些年，这孩子活的越来越薄了。
　　“我活不过今晚了，盛玉，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转告亦韩好不好？”
　　姬生玉一惊，“瞎说什么呢？你好好的，怎么会活不过今晚？”
　　周不冷静地摇摇头。
　　“盛玉，我不叫周不，我的真名是嬴所思，是嬴善的孩子。”
　　姬生玉张口结舌，“你、你说什么？！”
　　“我是嬴所思，嬴司是我的哥哥，是我…”周不的眼瞳突然变得无比空洞，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剜走了神采，他的语气毫无波动，仿佛只是在朗读早已写就的谶语，“是我死去的哥哥。”
　　姬生玉的手突然握紧，“你说清楚！嬴所思分明是嬴家的现任家主，如果你是嬴所思，那现在在执行局的嬴所思又是谁？”
　　“不要着急，盛玉，”周不喃喃，漆黑的瞳孔中有火光跳跃，“我的时间不多了，所以让我好好说完。”
　　……
　　“从我有意识起，哥哥就是我的世界里唯一的彩色。小时候我的身体很不好，常年需要卧床修养，那时我的身边都是医生护士，睁眼就是雪白的天花板。在所有的医生里，我只和一个人打交道，那个人是邱济。”周不停了许久才继续，“哥哥一直陪着我，我们生活在一个很大的房子里，房子里只生活了我们。每当我身体稍有好转，哥哥就会带我出门，大房子周围是一片农场，秋天的时候会出现金黄的麦田，他背着我在麦田里奔跑时，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在所有可遇不可求的妄念中，唯有他我不能割舍。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某一年冬天下雪时，哥哥捧了一个雪人来到我面前，那时我才意识到我错过了今年的麦田，我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阳光了。”
　　“他总是安慰我，不让我担心，但他安慰好了我自己却要一个人偷偷哭鼻子……我明白我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就会带我离开。嬴善是个疯子，他不会对哥哥好的，如果我走了，哥哥该有多寂寞。”
　　周不又停了许久。
　　姬生玉看他的左手攒的发白，以为他受不了了，“别……”
　　“我没事，盛玉哥，让我说完。”
　　他平复了一下，然后说：“我本以为我续命无望，但邱济是一个天才，他用，用一种谁都不知道的方法保住了我的命，我得以顺利活下来，虽然时不时需要回到病房里，但终究比以往好太多。”
　　“那不是很好么？”
　　周不幽幽看了他一眼，“可邱济是魔鬼，魔鬼是要拉人下地狱的。”
　　姬生玉抿唇。
　　“我这一生，只有你们一群朋友。是邱济，邱济让我遇见了你们，我原会很感激他，可他最后残忍地杀害了我的哥哥，我恨他一辈子。”
　　“什么叫‘邱济让你遇见了我们’？你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邱济为什么要杀他？”
　　“你忘了吗盛玉哥？让我们相遇的那场空难，那场空难就是他主使的，他想背叛嬴善，让我假死好运到别的地方供他尽情研究，他在制造怪物，而我只是他制造过程中的实验体。那些东西长得很像人又不是人，有很强的攻击性，我哥哥是因为无意撞见他工作室里的怪物，为了保护我所以才被杀死的！”
　　姬生玉捋顺他的每一句话，心中产生了一些疑问，可是周不现在神情恍惚，他想了想，问了一个比较好回答的问题：“邱济治好了你，你却没有因为实验而变成怪物么？”
　　“盛玉哥，你好好看，不要动。”周不伸出双手，右手在左手腕皮肤最嫩的地方狠狠地抓下了一块肉，血顿时涌了出来，姬生玉拧着眉想给他包扎并骂他一句时，一些琉璃般的触手从伤口处随血一起涌了出来，舔舐伤口，很快将其合拢。
　　姬生玉哑了。
　　“他改造了我，所以我的器官停止了衰竭，所以我的病才好了。我是所有的实验体中改造的最成功的那个，他就起了歹心，把我骗上飞机，想营造我死去的假象，可惜中途出了变故，我逃离了他的掌控，再次回到嬴家时他就没有机会了。”
　　姬生玉听着，周不用这样的神情直接叫他父亲的真名，父子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或者，邱济是挂在嬴家名下的医生，也许嬴善默许了他对周不的种种行径呢？
　　“你的父亲知道邱济想对你不利吗？”
　　周不冷笑，“你以为嬴善为什么收养我？”
　　姬生玉一怔。
　　“对，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是他抱养来的，他一早就想利用我为他们的计划铺路！”
　　“计划？”
　　“他们想让所有的嬴家人获得神脉，他们想吞并姬姜家，成为八家之首。”
　　姬生玉眉头紧锁，“血脉侵蚀？”
　　周不一怔，“什么？”
　　“一种基因转移的手段，利用附带神血信息的基因片段对普通人进行基因优化，理论上来说有可能将神血转移，让普通人变成异人。”
　　“可邱济制造出来的都是怪物，就算是我，我也是怪物，不是什么异人。”
　　姬生玉安慰道：“不要贬低自己，也不要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就是怪物，你很好，是我见过最棒的孩子，犯错的从来都不是你，为什么你要把别人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呢？”
　　周不唇角动了动。
　　“血脉侵蚀是一种禁忌的手段，十年前执行局早已经封存了它，不论邱济是用什么理由对你们施展这种手段，他都是执行局的敌人，那也会是亦韩的敌人，”姬生玉把周不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背部，“所以你要把身体养好，努力活下去，等到抓到邱济的那一天，亲手替哥哥报仇。”
　　感受到一股温馨的暖意，周不紧紧地搂住了姬生玉。
　　“盛玉哥……如果我死后去找哥哥，他会不会怪我，怪我那个雨夜没有回头去找他，跟他一起死？”
　　“说什么傻话，你哥哥他那么爱你，当然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周不侧了侧脸，闭上了眼睛，“十一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后悔，十月初九，那个雨天……”
　　姬生玉眉峰一动。
　　“我哥哥死在那一天，如果我也死在那一天，没有听哥哥的话不回头地跑开，我就不会遇到朗驰被他所救，也不会选择救下秦宁，后面的事就不会发生，姬亦韩和秦宁就不至于闹到那种地步。”
　　“如果我死在那一天。”周不一顿，捂着心口突然呕出一滩血，染红了身上的被子。
　　姬生玉大惊，赶紧探他的脉搏，周不却死死抓住他的手，执拗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盛玉哥，今天的话，你能全都带给他吗？”
　　“我答应你，亦韩他会知道的，一字不漏。”姬生玉摸摸他的头发。
　　周不嘴角勾起来，他安稳地倒下去，像是了了一桩愿，“盛玉哥，你说，今天晚上我能看见哥哥吗？”
　　姬生玉长叹，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哥哥会去梦里找你的。”
　　周不缓缓闭上眼。
　　“我喜欢你们。”他最后说。
　　姬生玉为他换了床新被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他。
　　解锁手机点开对话框，僵了几秒他又关了，然后点开电话簿，拨了个电话，离开房间接通。
　　深夜他回到房中，因为不放心周不的情况所以打算今晚守着他。
　　朗驰这崽子还是蜷在床脚睡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平时惯警觉的他在姬生玉进来后坐定都没有什么反应。
　　姬生玉给他整了整被子，然后坐在角落的懒人沙发里，拿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回忆今天和周不的谈话。
　　最后其实还有问题想问的，但那样周不就太辛苦了，还是下次再说吧。
　　整个打完时间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姬生玉揉了揉眼睛，准备小小眯一会儿。
　　看一眼床上的周不，还跟之前一样，胸前也有平稳的起伏，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
　　虽然这可能只是这孩子紧张过度，但他既然心生不安，那就要留在这里陪他度过这一晚上才可以。
　　等到明天，应该都能好起来了。
　　姬生玉这么想着，大脑晕乎了起来，没过多久就眯了过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不太清醒的噩梦，他急于摆脱这个梦，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梦中的他在无尽的黑暗道路上奔跑，脚下血流成河，虚无却又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呼唤着他，脆弱地呼救，他心疼不已，却怎么都追不上去。
　　突然他踩到了什么东西摔了一跤，回头一看，是姬亦韩的头颅。
　　“亦韩！”姬生玉被吓醒了。
　　他皱着眉粗喘，身体深处传来的疲惫感让他无所适从，怎么会这么累？
　　他下意识地往床上看去——朗驰和周不都不见踪影。
　　窗户还开着，姬生玉狠掐了自己一把，脑子清醒了些立马飞奔过去，他探出上身张望，远远看见一个黑袍人肩上扛着什么站在斜右方的大楼顶端，虽然因为高度近视他看不太清楚，但他有种深深的直觉，黑袍人掳走了周不和朗驰！
　　是谁？！那张袍子下藏着的人，难道是邱济？！
　　姬亦韩曾三申五令让他看见全身裹在黑袍中的人就马上跑，跑去人多的地方，不要跟那人对上，他也好好答应了姬亦韩会保护自己，结果没想到他第一次遇到这人居然是这么一种状况。
　　狼崽子和周不都在黑袍人手上，他能跑吗？
　　姬生玉小心翼翼蹲下来，掏出手机。
　　“哦呀？你居然醒了。”
　　姬生玉吓了一跳，猛地转身，房间里还是空无一人，但声音确确实实从四面八方传来了。
　　“不错嘛，居然可以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心智很坚定哦。”那声音夸奖道。
　　“是你对我动了手脚？”
　　“我可没动你，你自己做梦关我什么事？”
　　姬生玉警惕地抓紧了手机。
　　“看在你让我省了不少事的份上，”突然，姬生玉惊恐万分的发现头上出现了一个影子，黑袍人蹲在窗沿上呈钝角倾斜，低头可以直接看见姬生玉的脸，可这样他却像是无视了重力似的不掉下来，姬生玉也只能看见一团马赛克似的面孔，“我……”
　　那团马赛克突然调转了方向，感应到什么似的说：“真是谨慎的男人啊。”
　　“我饶你一命，下次再见时希望你还活着。”
　　紧接着一切就恢复了原状。
　　姬生玉惊魂未定，他快速趴回窗沿，大楼顶端却已经没了黑袍人的踪影。
　　什么叫让他省了不少事？
　　他特意趁着姬亦韩不在A市所以才来抓走朗驰和周不吗？抓走干什么？用来威胁姬亦韩？
　　如果是这样，姬生玉还能稍微放下心，至少在姬亦韩还没回来之前朗驰他们就还是安全的，可如果他的真实目的不是这样呢？
　　想想想想！姬生玉头脑冷静，朗驰虽然是姬亦韩收养的孩子，但在八家并不显眼，没有什么社会地位，自然不会有什么仇家，如果他陷入危险那大概率是因为姬亦韩，而周不，周不是嬴所思，是前一任嬴家家主的养子……
　　姬生玉闭了闭眼，深呼吸，如果周不没有说谎，那么现在的嬴所思就是假的，他也明白自己是假的，所以他就会想……把真的找出来杀掉，自己就能成为真的嬴所思了！
　　姬生玉一震，不不不，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是邱济伪装成嬴所思的样子藏匿在执行局，又以黑袍人的身份在外走动呢？
　　他站了起来，头要爆炸似的疼，如果邱济是嬴所思，嬴所思是黑袍人…那执行局岂不是从始至终都在凶神的监测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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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