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79、C38 山海

　　Ⅰ
　　“你和你暗恋对象啷个样了？”
　　如泽垂眸，“我们……”
　　他停住，转而道：“不怎么样，就那样吧。”
　　他心中一疼，原以为只会有那一瞬，却没想到那一瞬间只是开始，他感觉自己四肢百骸都疼了起来。
　　疼得受不了。
　　他缩在床脚，团成一团。
　　“啷个了嘛老铁？我凑啊你听听你这声音，跟丢了五百万似的。”
　　如泽听见自己嘲笑道：“如果五百万能把他栓在我身边……我就出一个亿，不择手段都要他的一辈子。”
　　王旋像是被他话里的执念吓了一跳，半晌没说话。
　　“可那有什么用呢？”如泽喃喃，“多的是人可以甩我几个亿，把他抢走。”
　　王旋叹气，心道这孩子真是魔怔搞不清楚现实了，现实里哪有那么多人随随便便就能掏出几个亿啊？他语重心长道：“你这是陷的好深了啊铁子，怎么搞成这样的？你以前也不喜欢男孩子啊。”
　　如泽一怔，是啊，他怎么喜欢姬亦韩的？他为什么会喜欢姬亦韩？
　　小时候他看泰坦尼克号，一直都不懂为什么Rose要为了Jack放弃离开的机会，明明他们相遇没有多久，怎么就情深似海非君不可了？后来他才明白，Rose的爱中包含了太多东西。Jack，那个该死的小混混，英俊风流的小伙子，他在Rose眼里就是奔腾的，无人可挡的钢铁洪流，是广垠自由的天空，是她野性的呼唤，她如何能拒绝？
　　如泽浑身一麻，身体传来过电般的感受。
　　是啊，他怎么拒绝？
　　“喂？莫西莫西？”
　　“我不知道……你觉得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他了，就……很爱他了。”
　　王旋大吃一惊，“情圣啊如泽，你认真的吗？”
　　如泽一顿，“是啊，连你都不相信，应该没什么人会相信吧？说不定他也不信。”
　　“别啊别啊，我相信的，我还不了解你嘛，你小子挺纯情的，绝不乱搞也绝不轻浮，你要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我只是表达一下惊讶嘛。”
　　如泽支起额头，双眼无神，“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遇见他那样的人。我觉得在遇见他之前我的人生是一座孤岛，岛上的生活循规蹈矩却无聊乏味，我想要改变却又无从改变，我普普通通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为了什么，不知道未来的方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是。”
　　“后来世界把他带给了我，他闯入我的岛时就像是一个奇迹……你懂吗？”
　　“他不只是一个我爱着的人，”如泽的眼睛突然颤动了一下，大脑中闪过一道光，“他是一个符号，一个选择，一条代表着另一种人生的路你懂吗？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抗拒他的吸引，我就像个疯子一样追着他，想要拥抱他，想要占据他，就好像……”
　　如泽怔然，眼膜表面划过一层水光，“就好像，我渴望着抓住另一种未来。”
　　王旋想了想，低声说，“那你是真的爱他么？你是真的因为他是他，所以才爱他，还是因为他是你现有人生的救赎，所以才执着于他呢？或者我说的更直白些，你看你现在哈他哈的要死要活的，但你到底是真的想要他，还是在找乐子？你觉得你的生活太无聊了所以赶个时髦当个gay？”
　　如泽眨眼，一滴眼泪滚落，他的心中升腾起巨大的恐慌，一炮将他的大脑炸成了碎片。
　　过往记忆中的姬亦韩一帧帧在他脑子里回放，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目的，只是大脑下意识的回想起来。也许是一种思念。
　　姬亦韩对他发火，让他不择手段地利用自己逃出去。
　　姬亦韩为他弹琴，笑着安慰他一切都会过去。
　　姬亦韩分魂将他唤醒，满身是血，温柔坚定地将他纳入麾下。
　　姬亦韩送他虎鲸玉坠，给他一个万全的后盾。
　　姬亦韩抱着他，跟他说“天道不酬勤，我酬勤”。
　　姬亦韩低声安慰，说没事了有我在。
　　姬亦韩不希望用感情牵绊他，希望他好好考虑，希望他平安顺遂。
　　姬亦韩……
　　姬亦韩…………
　　姬亦韩。
　　“不是这样的，不是，”如泽呢喃着，眼眸慢慢抬起来，“握着钥匙的人是他，无可更改，但我爱他也不止因为这个。”
　　王旋笑起来，“那不很好么？那就去追他啊，我说你真是，之前不还信誓旦旦说要温水煮青蛙嘛，啷个才过这么点时间你就不行了？”
　　如泽一怔，握着手机的力气突然增大，他低声说：“我怕，我不配留在他身边了。”
　　“你讲哪样？声音大点！”
　　“我……”
　　“咚咚。”
　　如泽下意识回头。
　　“如泽少爷，家主有事想见您。”
　　如泽瞬间心跳如擂鼓，“……知道了。”
　　Ⅱ
　　半个月以来，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进这个房间。
　　很意外，姬家并没有对他做任何限制，在这里他几乎是随心所欲，他握着姬亦韩的手睡觉都不会有人管他，甚至他觉得要是兴起去大家主的书房里逛一逛还有人导游的……
　　他进去的时候姬鸿宁正静静地坐在红木椅上看书，而姬亦韩还是老样子。
　　半个月了，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头发软软的散落在枕头上，精致的脸没有丝毫的改变。
　　白皙的手背上指骨突出，显得越发消瘦。
　　如泽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然后恭敬地和姬鸿宁问好。
　　姬鸿宁简单和他聊了几句，最终进入正题。
　　“这些天你好像不怎么急的样子。”
　　如泽看了姬亦韩一眼，“他还好好活着。”
　　姬鸿宁一笑，“你知道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时，他睡了多久么？一年。”
　　如泽一惊，姬鸿宁看得分明，这孩子听了他的话只有瞬间的惊讶，接着全身又放松了下来。
　　“这一次，比上一次要糟糕吗？”
　　是他把姬亦韩背回来的，处理伤口的时候也是他亲眼看着的，姬亦韩身上有几个洞，每个洞有多深，断了几根骨头，他再清楚不过。
　　“好一些吧，上一次他还太小，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如泽心中一疼，但还是勾起了嘴角，“也好，他这样好好躺着，就不会再受伤了。”
　　姬鸿宁一愣，这段时间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为什么这孩子看亦韩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
　　“可如果我们再不施加干预，他的苏醒就不会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了。”
　　“什么意思？”
　　姬鸿宁单手合上书本，走到床边掀开盖在姬亦韩身上的被子，露出被绷带缠绕不着衣物的上身。
　　如泽微微睁大双眼，不可置信。
　　姬亦韩的上半身已经布满了金色和紫黑色的血管纹路，紫黑色占据了大半边身子，胸口的位置是它们的交界处，如同熔浆与海水交汇，爆发出惊人的热量。
　　“这其实是正常的过程，轩辕神格重新回到体内必然要经历的，但到目前为止，这个走向不大对，”姬鸿宁说，“我不知道亦韩是有意还是无意，轩辕神格并没有发挥它本来的作用。”
　　如泽紧紧拧眉，“就是说，照这样下去轩辕神格会输？”
　　姬鸿宁点点头。
　　怎么会呢？如果是这样，那不就相当于亦韩现在正在放弃求生吗？！
　　“你有办法对么？不然不会让我知道。”如泽目光如炬死死盯着姬鸿宁的双眼，不放过一丝异样。
　　但他慌了，他也不确定，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候丢了敬语。
　　“确实有。”姬鸿宁一笑，“不过你能做到吗？”
　　“我可以！”如泽脱口而出。
　　“可我还没说是什么，如果这个方法很危险危及你的生命呢？如果这个方法很困难你无法做到呢？”
　　“我会赌上一切完成的，请您信我，告诉我要怎么做。”
　　姬鸿宁微微挑眉，“可以。”
　　他倾身拂开姬亦韩的额发，露出光洁的额头。
　　“出现这种情况有一种可能，他已经迷失在突然出现在大脑的记忆中，无法自拔了。要把他找回来，必须有一个人进入他的灵魂，在千万个片段中找到他的意识……你能做到吗？”
　　“我要怎么做？”如泽走到姬亦韩的床边，平静道。
　　“亦韩曾经分魂进入过你的魂海，没有发生意外，所以按理来说你们是最契合的。会有人帮你灵魂出窍，你只需要保持自我意识，记住唯一的目的就是把他找到，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的魂魄不能离开身体太长时间，不然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进入亦韩的魂海之后也不要出声，以免惊起排斥反应，明白了吗？”
　　如泽有些迷茫，“我要怎么找到他？”
　　“他会在最初或者终焉之地停留，还有可能待在一个令他难以忘怀的地方，不过他的魂海我并没有去过，所以我也不能说的很详细，总之进去之后就从心吧，你们结缘不浅，想必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一句“结缘不浅”，如泽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他极力忍住失态，重重的点头。
　　……
　　如泽猛然睁眼，环顾四周。
　　这是一片荒芜而分裂的土地，寸草不生。
　　地裂的缝隙中流淌着滚滚猩红的河流，他仿佛站在无依无靠的孤岛上，随时可能被冲走。天空黯淡无光，浅灰色的云稀薄而无状。
　　这是一个死寂的地方，却是姬亦韩的魂海。
　　他的灵魂，难道一直都栖息在这样一片地方吗？
　　没有光，没有生命，没有终点。
　　如泽的影子突然扭曲了一下，他疼的半跪在地。
　　不行，不能想其他事，他只需要找到亦韩就可以了，别被这里的死气影响。
　　突然一声悠长雄浑的吼声响彻天地，如泽一惊，下个瞬间整个大地就疯狂震动起来，有什么庞然大物在下面快速移动。
　　如泽来不及反应就看见前方皲裂的土地破出一个直径足达三米的大坑，一个血迹斑斑的龙首闪电般钻出来一口将他吞没！
　　黑夜骤袭，如泽被吞进一条巨龙的肚子里却没有任何痛感，他只觉得过去了十几秒，紧接着身体就传来沉重的下坠感。
　　他双手交叉挡在胸前顶着风压，双腿灌力随时准备落地。
　　视线的尽头突然出现一个光点，如泽神色一凛，原以为是要到终点了，然而离光点越来越近他却觉得不对劲，那根本不是一个点，而是姬亦韩记忆的开端！
　　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赫然是之前掉入海中的玉坠。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捡回来，原本是想把它和秦宁葬在一起的，没想到此时还会有用。
　　想起秦宁如泽心中一酸，旋即又恢复清明。
　　他记得，这块玉坠会指往通向姬亦韩的路。
　　如泽握紧玉坠，将自己的炁源源不断地充进去。
　　刺眼的光芒照的他睁不开眼，可他还是选择尽量睁大双眼去看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片段，希望能看到玉坠的指引，哪怕他的眼睛被那些光刺的生疼，刺的流泪。
　　紧接着他的眼前突然黑了。
　　下坠感异常明显，却没有一丝风来依托，他找不到任何凭借。
　　如泽手脚并用在空中动了起来，重心侧移，他看见了一棵高耸入天的巨树。
　　那是……建木！
　　如泽手中的玉坠超乎寻常的亮了起来。
　　忘川河边，一个虚虚的人影托着一团温暖的光晕缓缓朝建木走去。
　　如泽大惊失色，刚想大喊什么却又闭上了嘴，在这里他不能说话。
　　他在空中划动手脚拼命朝建木的方向移动，只求再快一些把亦韩找回来。
　　建木下。
　　姬亦韩托着神格目光平静，“我来了，大人。”
　　建木的主树干上浮出一个身着华服的高大男人，酆都从天而降。
　　“事情都结束了？”
　　“是，我来完成我们的约定。”
　　酆都沉默，良久道：“你当真不悔？”
　　姬亦韩一顿，“我是穷奇唯一的容器，他们动不得这个，但轩辕不一样，大人，如今觊觎这个神格的，不止有凶神了。以我的能力尚且无法保住它，我也无法保住那些因它所累的人，我只能这样做。”
　　“可交出这个神格后，你的地位声望，力量权势都会一落千丈，你再也不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天选之子，你也不再出手即是雷霆万钧，你会变成一个‘普通人’，违背你从出生以来就走上的大道征途……这样，你也能接受么？”
　　听着酆都面无表情的说完，姬亦韩垂眸，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藏尽了他的年少胆气。他是心中有高山的人，不论旁人怎么看他，他始终都在山巅之上。
　　“大人身居要位这么些年，应该比我懂的名利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姬亦韩一笑，眼底渐露锋芒，“我才是那个‘1’，神格不过是为我添的彩头罢了。”
　　“没了神格，我照样是姬家的天选之子！”
　　酆都像是微微怔住了，紧闭的眼眸上长睫颤动着。
　　姬亦韩一笑，在温暖的光中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他把手中的光团推了出去，轻声说：“极裔计划不过扬汤止沸，这世上确实只有神才能够杀死神，但和真正的人比起来，神神鬼鬼都是无力的，因为神明终有一死，但人不会，人类的历史是勇气的史诗，他们会在血脉里传承的勇气中获得无穷尽的生命，从而杀死一个又一个神明。”
　　光团绽放出更加耀眼的光芒，姬亦韩的身影越发透明。
　　可他的嘴角却始终挂着笑容。
　　“洪荒之初众生平等，唯有胸怀大勇的血脉延续到了今天，我相信他们身体中仍然有着先辈的热血，即使是凶神也无法冷却。”他的声音渐渐轻了，顺着建木的枝干在忘川上漾开，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透明，朝着光团移去，“未来是由人搏命创造的，而神格，只是人类的荣耀。”
　　“亦韩不要！”
　　在他身体彻底消失的最后一秒，忘川之上突然传来一道急速的声音。
　　是谁在呼唤他。
　　他想回头看一眼，然而就在那一瞬他就已经彻底消失。
　　“亦韩！！”
　　如泽哭着大喊，完全忘了自己现在还在忘川之上下坠着，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了姬亦韩最后离开他的身影。如果就这样错失了找回亦韩的机会……如果就这样放他离开！
　　“叮——”
　　如泽突然僵住。
　　他缓缓坠落在一个人的怀里，就像是一片羽毛飘落到水面。
　　忘川泛出圈圈涟漪。
　　男人有力的臂膀抱着他，俯身在他眉心印了一个吻，笑的心中酸疼，“呆子。”
　　如泽怔然，明白了什么，突然用力抱住了他的脖颈，深深亲上了他的嘴唇。
　　咸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