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78、C37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Ⅲ
　　少年三步追上去，手上的十字图阵脱离控制朝着黑影飞去，白蓝色的炁形成一股强大的风压，瞬间吹散了黑影脸上的雾气，少年看见黑影下的模样愣了一秒，然后就听见身后一声绝望的嘶吼，有什么东西冲了过来。
　　“快走开！”少年没有回头却怒喝一声，那人充耳不闻。少年只好回身甩了一个阵法拦住他，这一回头发现那人用来掩盖身体异样的上衣被烧了个干净，这时候少年才发现原来他之前救下的那个人居然也不是个人类，而是一个身体明显变异了的少年。
　　秦宁在碰到阵法前就扑倒在了地上，那是由内而外的虚脱，仿佛他身体中突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吸走了他所有的活力。
　　他趴在地上，愕然地看着自己手指上消失的无影无踪的钛戒，从未有过的无力席卷全身，他彻底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粗喘着，强行睁眼看向前方，似乎要把那个影子永远刻在心里，即便挫骨扬灰也不会忘。他的目光是那样愤怒与不甘，以至于让那个少年都感到诧异。
　　就在这分神的一瞬，黑影射出一道黑色的电弧狠狠抽在了少年的背上，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掀飞出去，沉重地砸到地面。
　　阻挡在黑影和秦宁之间的阵法瞬间化为了冰晶。
　　秦宁的眼中没有丝毫惧怕，他甚至在渴望，渴望黑影能走过来杀了他。
　　黑影果然向他迈出了脚步。
　　秦宁死死瞪着它，赤红的眼球上滚落无声的泪水。
　　来吧，来……来杀了我……
　　让我也杀了你！
　　“朗驰！”
　　一道劲风从秦宁的头顶掠过，朗驰如猛虎出世一腿踢向人形黑影，后者却早有预料，仅仅只是抬起了一只手臂就轻松挡住了，朗驰迅速弹高在空中蓄势掷出雷切，堪堪擦过黑影的脸颊，那片包裹它的黑雾被切开，露出它的小半边脸，还有一只绚丽的赤金凤眸。
　　那样的弧度和形状，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只可惜由于视觉死角，这一幕只有地上的秦宁看到了。
　　他最害怕的梦魇终于成了现实！
　　秦宁全身都无法动弹，仅有的视觉全靠意志力撑着，可刚才那惊鸿一瞥已经将他的心全部打乱了，他再也坚持不住，意识逃进了混沌里。
　　朗驰收回雷切又跟黑影打了起来，他师从姬亦韩，爆发力很强，是以短时间内能跟这个影子对招拖延时间。
　　姬生玉慌里慌张地赶来，看着一地的狼藉脑子发蒙，他探了秦宁兄妹的脉搏，得到了令他难以接受的事实，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亦韩呢？！姬亦韩在哪里？！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这里到处都是残骸尸体，血腥气浓郁的令人作呕，饶是他个经常穿梭在手术室里的人都受不了。
　　这是有史以来情况最糟糕的一次，但是姬亦韩这个小兔崽子到底在哪？！
　　姬生玉心急如焚，却强逼着自己冷静，处理秦宁身上的伤口，用生物凝胶补缺他手臂上的各处坑坑洼洼。
　　突然他的余光被一个踉跄的人影吸引了，还有活口！
　　姬生玉加快处理速度，然后朝那个人影奔了过去。这人居然还是少年，少年身上满是尘土，看着姬生玉一愣，“来干什么？这地方很危险，快走！”
　　姬生玉暗骂执行局太过禽兽居然把这样的孩子都拉来顶缸，他拉着少年的手就走，边问道：“跟我走，你有没有看到一个用雷法很厉害的人？”
　　少年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高温，是一个球形闪电，而就在此时姬生玉却猛地把他拉进怀里卧倒。
　　“你干什么？！”少年脸红了一片，他看上去有这么弱？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妹妹还没有谁敢挨他这么近……这个笨蛋！以为倒下就能躲开吗？！
　　少年从姬生玉紧紧的拥抱中抽出一只手在他们身上张开了一个巨大的阵法避开了攻击。
　　姬生玉见危机过去，讶异地抬头看了一眼，以为自己是运气特别好所以才有惊无险。
　　然而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巨响，朗驰被打进了大楼中，姬生玉瞬间急了，他犹豫了一秒问：“你有把握打败那个怪物吗？”
　　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少年摇头，他只能想办法控制住它。
　　可姬生玉理解错了，他半弯着腰和少年平视，郑重道：“那就快去找姬亦韩，是你们当中最厉害的那个人，你有能力速度应该会快一些，快去！”
　　少年还在错愕就被姬生玉推出去了，从小到大被“天才”、“最强后裔”、“明日之光”等种种头衔加身的他还是第一次碰见有人当着他的面称呼别人为“最厉害的人”，他需要反应时间。
　　然而这时姬生玉已经向那个黑影冲过去了。
　　他是姬家的血裔，即使是个普通人也无法磨灭他心中的热血，他不能容许朗驰死在他前面。
　　他一边奔跑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沓雷符和打火机，边烧边往那黑影扔，这是姬亦韩给他的雷符，只要烧起来就能用，即使他不会控制，但雷符会自动瞄准那些邪祟攻击。
　　然而他没预料到，那些蓝色的电弧出现的瞬间，黑影的周身就支起了层层黑色的电网，毫无缝隙可钻，并且黑色和蓝色交织在一起时很快就会相互抵消掉。
　　姬生玉见此状况并不慌张，而是随手捡起一根其实并不结实的木棒，怒吼着朝黑影抡过去，黑影顺势抓住木棒往后一拉，姬生玉只感觉自己被一辆卡车拖着走，瞬间就把他的脖子送到了那个影子手上，他立刻就感到一阵窒息，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雷切拖着长长的闪电骤然从侧面袭来，可黑影却像提前洞悉了它的轨道，头也不偏的准确用一只手挡住了雷切的攻势，并且掌心中黑色的电弧弹跳着，在极短的时间内扭转了雷切的方向，朝朗驰杀去！这一击带着更为强大的气势，黑色的闪电直冲天际，引发巨大的雷声。
　　大雨倾泻。
　　“朗驰！带…秦宁……去，找，姬亦韩！”姬生玉濒临肺部爆炸的极端时刻，却强撑着说，停顿了一秒，他又再次放大了声音，“去！”
　　他知道他们几个都没什么胜算，可是目前这里只有他年纪最大，最有“资历”，所以他必须尽全力保护好下面的人，尽可能的把活下去的机会给他们。
　　现在，姬亦韩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黑影突然松了手，似乎对姬生玉失去了兴趣，转而朝秦宁走去，那个倒在地上早已昏死过去的怪物身上有它喜欢又讨厌的气息，而在他旁边，那个如狼一般敏捷的孩子，它深感厌恶。
　　现在那个孩子却手脚麻利地背起了那个怪物，看也不看它一眼就飞快跑了。
　　姬生玉无力地抬起手，毫不害怕地伸进了黑雾中。
　　他抓到了什么。
　　人影缓缓低头，从中透出的阴冷目光和姬生玉的眸子瞬间对上。
　　姬生玉睁大了双眼，旋即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感觉从他的眼球一直顺着神经进入到大脑，眼球很快充血，一层薄薄的冰霜从眼角迅速扩散到瞳孔。
　　姬生玉僵硬的不再动弹。
　　但他眼底最后的光芒，却没有保留地刺透了重重的雾，抵达不知名的深渊。
　　黑影顿了一秒。
　　钴蓝色的十字图阵毫无预兆地在它的脚下张开，扩大再扩大！顿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啸从它的身体中发出来，周围大厦的玻璃幕墙全部应声碎裂，稀里哗啦掉落。
　　姬生玉的身影瞬间消失，十字阵图上所有的符纹全都烧成了橙黄色，这些篆体符纹都飞离了阵图，变成一条条粗壮的锁链迅速绑住黑影的身躯，光芒万丈，最大功率输出！
　　少年大喘着气抱着姬生玉，半跪在地上，掌心正旋转着一个小小的阵法，在姬生玉的眼睛上运作着。
　　这是他仅剩的力量了。
　　尖啸声还在持续，仿佛能叫醒人们心中的魔鬼。空中开始汇聚成团的阴气，万鬼穿梭其间，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旋尖直指阵图中央的影子。
　　少年心道不好，它在问那些鬼魂借力，不用多时就会挣脱这个束缚阵了。
　　果不其然，不过三秒黑影身上的锁链就断了两根。
　　少年抱紧了姬生玉，冷汗爬满了脸。
　　突然他动了动耳朵，有什么细小的声音钻了进来。
　　那是……上膛！
　　他惊讶地顺着声音朝高空望去，冰冷的十字准星之后，姬鸿宁面如金纸，精神却依旧矍铄，他极端冷静地连续扣动扳机，那些特质的子弹一颗颗地穿透那些不可名状的雾气，深深打进了那人的脊椎骨中！
　　震雷瞬间暴动冲天而起，如一柄柄利剑将黑雾撕扯的七零八落，它们紧紧束缚在黑影的身上，一圈圈的扭紧，不断的灼烧那些雾气，逼迫它离开被寄生的宿主。
　　最后一颗子弹，姬鸿宁手抖了一下，偏了弹道，射进了宿主的脏腑中。
　　阵法中央的人跪了下来，身躯上升腾的黑色物质如石油般粘稠。
　　地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逐渐从他的身下蔓延。
　　少年跪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最后少年力竭昏过去时，勉强看见了黑雾中跪着的人，那是个男孩。
　　白皙而孱弱，凤眼极为出挑。
　　姬鸿宁持着枪一直没有动，他的脑海中莫名回忆起了一句话。
　　“如果我学好了，不打我吗？”
　　他的心脏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停止了跳动。

　　Ⅳ
　　风起云涌，巨大无比的赤金法阵在云层中闪现，云海涌动着，仿佛有鲸穿行。强烈的能量波动带来沉重的风压，掀起一阵巨浪。
　　小小的一团黑影从法阵中央极速下落。姬亦韩抱着秦宁降落在一块礁石上，没有丝毫颠簸，鲜血逐渐染红礁石周围的海水。
　　海风轻轻吹拂，将死亡的气息不断吹远。
　　遥远的山崖边，司站着出神。
　　“真的是葬礼啊。”他感慨道，“早知道穿一身正装来了。”
　　礁石上。
　　秦宁睁着无神的眼，里面没有丝毫光亮。
　　姬亦韩轻轻拂过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过了许久，秦宁轻声道：“姬亦韩？”
　　“在。”
　　“……”
　　“……”
　　“姬亦韩。”
　　“在。”
　　“是你……杀了秦凌吗？”
　　“是。”
　　“你怎么，还活着？”
　　“我会给她报仇的。”
　　秦宁突然笑了起来。
　　“信我。”
　　秦宁笑的剧烈咳嗽，呕出不少内脏组织。
　　“我在做什么呢……”良久，秦宁喃喃自语，“她原本就欠你一条命，不过还给你罢了，为什么我却那么恨你。”
　　“是我的错，与其他人无关，我说了会帮你报仇，就一定会做到。”姬亦韩垂眸，低声道，听不出情绪，也看不清表情。
　　秦宁勾起嘴角，“反正我就要死了……”
　　秦宁喘了几口气，“你难过吗？”
　　“嗯。”
　　“伤心吗？”
　　“嗯。”
　　“你……跟我一起死吗？”
　　姬亦韩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不久的将来，等我完成我应当完成的使命，也许就去找你了。”
　　秦宁又放声大笑，笑的泪流满面，嘴里发苦。
　　“姬亦韩，我想吃枣泥糕。”
　　“好。”
　　“姬亦韩，把我和秦凌葬在一起。”
　　“嗯。”
　　“姬亦韩…海好看吗？”
　　“比我好看。”
　　秦宁一怔，“……是么。”
　　姬亦韩仔仔细细帮他擦干净脸，轻声说：“想看看吗？”
　　“……”
　　姬亦韩扶着他坐起来，握着他的手伸进水里，瞬间海面上就覆盖了一层赤金色的炁，仿佛一层薄薄的膜，绵延千里，包裹着每一波海浪。
　　秦宁微微惊讶，因为他脑海中的海洋纤毫毕现，他仿佛置身其中，不断有海水洗刷他的身躯。
　　他突然抽回了手，因为“看”到了自己已化为白骨的下半身。
　　恐怖骇人，惊悚无比。
　　“确实。”他说。
　　“……别死，”姬亦韩突然开口，“我帮你在海边盖一栋房子，你就在这里好好生活。”
　　秦宁笑出声，不知是笑自己的无能为力，还是笑姬亦韩此时的真情流露。
　　事到如今，他才有姬亦韩真的回来了的真实感。
　　那个拧巴、细腻的，曾经的少年。
　　“就这样活下去吧，姬亦韩，你好好活着，就是最好的报仇。”秦宁呢喃，“我有点累了，想睡会儿。”
　　姬亦韩的手突然抓紧他的肩，骨头瞬间开裂。
　　秦宁微微睁大了眼眶，努力动着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冷…姬亦韩，你的，光呢？”
　　腐化速度骤然加快，他的声音扬在风里像无力的柳絮。姬亦韩瞳孔一缩，什么都没能阻止。
　　秦宁就这么在他怀里变成了一堆骨架。
　　黑红色的粘稠物质游龙般升上了天空，而姬亦韩毫无所觉，他呆呆地看着已化为枯骨的昔日的友人，无法反应。
　　轻轻一声咚响，姬亦韩回过神，看着他曾经送给秦宁的那枚玉坠从他的指骨间坠落，掉入海中，逐渐模糊影子。
　　再也回不来。
　　他一脸懵懂，好像重临这个世界，第一次遇见死亡。
　　死亡是什么？
　　死亡就是他的躯体去向谁也无法抵达的远方，再也回不来。
　　那他的灵魂呢？
　　灵魂……要去地府，要去转世。
　　不。
　　他的灵魂被吃掉了。
　　姬亦韩一震。
　　一双手臂悄悄围住了他的脖颈，有人在背后抱住了他。
　　那种温暖而熟悉的触感一点点，温柔地将他从空洞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他有些费力地回忆起那人的名字，但紧接着更加砭骨的寒冷袭击了他，在他的血管中缓缓流动，冰冻他所有的感官，让他像个孱弱的少年那样瑟瑟发抖。
　　在大脑最后的驱动中，他听见自己说：
　　“如泽……”
　　“我杀了我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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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