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75、C36已有的事后必再有

　　Ⅰ
　　“不是秦宁，这次又为了谁？”建木下，酆都悬空盘膝问道。
　　他的双眼闭合，做出聆听的样子。
　　“是我的罪。”
　　酆都长睫微颤，终是长叹一声。
　　“出生到现在，我担了许多条命，葬送了许多人的未来，那孩子也是其中的一个，我想弥补，弥补我的过错。”姬亦韩坐在建木的跟上，眺望毫无边际的忘川，眼中黑漆漆的。
　　“你忘了，你也只是一个孩子。”
　　“在大人您眼中，谁都是。可我从生下来开始就不是个孩子了。”
　　而是一个杀伤力过大的武器。
　　仿佛读懂了姬亦韩未竟的话，酆都淡然道：“兵器不会忏悔，也不会想要补救自己的过失。”
　　姬亦韩一顿，低下了头。
　　“你既已知道分魂之法，今日又何必来找我。”
　　“大人，被污染的血脉，还有被净化的可能么？”
　　酆都心念一动，良久道：“有可能。”
　　“可能性有多大？”
　　“不足半数。”
　　“……”
　　酆都淡淡道：“污浊的血脉就如同附骨之疽，就算你用神格帮他重获震雷之力，他也走不远。”
　　“终其一生在底层挣扎，或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参与，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如何选择，不是看你。”
　　姬亦韩一顿，“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
　　“世人皆以为神明无所不能，”酆都远目，“但站的更高，才晓寰宇之大。”
　　“逝事可鉴不可追，过往早已注定，也无从更改。如果你现在非要去，那么就好好思考，你是为了让自己心中好受一些，还是真的想弥补他受的伤害。”
　　姬亦韩沉思，“你说的对，他现在过着平静的生活，我的存在就是一种打扰。”
　　“但有件事我必须要确认，我要知道他是真的不需要。”
　　酆都看着他，长叹一口气，“孩子，当你决心把所有负担都扛起来时，崩坏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发生。”

　　Ⅱ
　　姬疏予最近老实了很多，主要是因为这些天他的戏份多了起来，导演不知道是不是存心报复，一天到晚可劲儿折腾他，偏偏他对外的人设就是翩翩公子温其如玉，也不好发作，搞得他是身心俱疲，完全没工夫出去乱搞。
　　所以这天他接到制片人吃饭的邀请时很爽快地答应，收了工就跑，到餐厅包厢看到一桌叔叔阿姨辈的男男女女时他愣了一秒，面色不改，坦然自若地跟一圈人打招呼，落了座。
　　席间被一杯杯的灌，屋子里各式的香水味融在一起跟发酵了似的，制片人还有意无意往他这边蹭，一对酥｜胸都快甩他脸上了。
　　姬疏予自认风流浪子，对倒贴的女性基本来者不拒，但前提是他当时有兴趣。
　　只可惜这会儿他被满屋子的妖魔鬼怪搞的心情烦躁的很，他没有扭头就走的原因在于这些妖魔中有不少名导制片。
　　他突然想抽根烟，他也这么做了。
　　制片人看着这个过分俊美的少年熟稔地点烟吐雾，愣了一下后了然，凑得更近了。
　　姬疏予面上不露山水，成熟和青涩交织在一起完美地融合进他的气质中，让人欲罢不能。
　　他极有技巧地在各式打探邀请中周旋，不落人话柄也不给人机会，不能再周到。
　　一顿饭下来这一屋子的妖魔鬼怪啥也没捞到，却没有理由找他的麻烦。
　　姬疏予憋着一肚子火让助理把他送回了酒店。
　　一进房间就冲进洗手间大吐特吐，但其实他胃里没啥可吐的，因为本来就没怎么吃。
　　等他一吐完，一杯清水就自动送到了他旁边，他下意识接过，一句谢谢卡在喉咙里。
　　他的房间，除了保洁，没人能进来。
　　他震惊地抬头看去，姬亦韩的面瘫脸正对着他。
　　他大叫一声，“你变态啊？！”
　　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出现在他房间的厕所！怎么进来的？！
　　姬亦韩挑眉，“出来，有话跟你说。”
　　“你有病？快滚！”姬疏予破口大骂，骂完还觉得不解气，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蹦起来拿起电话准备喊保安来把这个神经病带走，然后以此为由发一次飙，正好给制片找不痛快！
　　然而他还没按键，手里的听筒就跟过电似的电了他一下，他痛呼一声把听筒扔了。
　　迎面飞来一条干净的毛巾，姬亦韩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来坐。”
　　姬疏予愤怒地将毛巾一把扯下，冲过去说：“你算什么东西？”
　　“你叔叔。”
　　“你是我哪门子叔叔？！”
　　“我是姬亦韩。”
　　“姬亦韩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了。
　　良久，姬亦韩语气不变，“你叔叔。”
　　姬疏予郁卒。
　　他翻了个白眼，也是极为好看的白眼，随便在脸上擦了一通，坐到了姬亦韩的对面。
　　“我不认识你，你是哪家的人？”他的语气好了点，毕竟对方告诉了他名字，也姓姬。
　　如果这个叫姬亦韩的人真是他叔叔……他的家族对辈分看的很重，小辈对长辈不敬是很无礼的行为，如果长辈非要追究的话还有可能会连累整个家庭。
　　“本家的人。”
　　姬疏予叹气，你都说自己姓姬了我当然知道你是本家的人。
　　“哪一支的？”不等姬亦韩说话他又主动道：“我的本名是姬疏予，家父姬堂君，系姬无修之子。”
　　他的家世在同辈中可算是显赫，祖父是大家主的堂弟，更是大家主的特用医师，父亲是军部高官，叔叔是家族少主的左膀右臂，有这身世，圈里人基本都要给他三分薄面。姬亦韩的本家的人，那些人应该都略有耳闻，先不说这个神经病对他有什么企图，先给个下马威是必要的。
　　姬疏予说完就不紧不慢地喝水清肠胃，不时观察姬亦韩的神色。
　　姬亦韩面不改色，没有丝毫触动的样子，搞的他有些纳闷。
　　姬亦韩想了想，他基本没有过自我介绍的经历，于是只能照搬姬疏予的模式，“本名姬亦韩，父亲是姬鸿宁。”
　　姬疏予一口水刚摸到喉咙就被喷了出来，撒了一茶几。
　　大家主的孩子？！
　　那岂不是就是少主？！
　　他刚才都跟少主说了什么？骂少主是神经病变态，还傻里傻气的自报家门了？！
　　天啊，姬疏予痛苦地扶额，眼前发黑。
　　“不必纠结，我来找你是有事的。”姬亦韩不紧不慢地说。
　　“您说，您说。”姬疏予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热情洋溢。
　　“想学雷法么？”姬亦韩很直接。
　　姬疏予疑惑至极，“您什么意思？”
　　“问你想不想学雷法。”
　　姬疏予一头雾水，“韩叔，您可能还不知道，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体质比别人弱些，不能学雷法。”
　　虽然他和姬亦韩差不多大，但辈分就摆在那里，他再不愿意一声“韩叔”也要硬着头皮喊下去。
　　“我有办法，你想学雷法么？”姬亦韩再一次问道。
　　姬疏予一顿，笑道：“不用了韩叔，晚辈自知资质愚钝，雷法高深莫测大道难成，我就算了，不是那块料。”
　　姬亦韩一眼扫过来，姬疏予心中一紧，有种被看穿的错觉。
　　“你资质很好，只是没有被发现，我可以帮你。”
　　“……”
　　姬疏予不卑不亢，“韩叔，谢谢您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姬家人才济济，大概是不缺我一个的。家父别无所求，只求我一生安稳顺遂，我亦无大志向，只想着以后好好尽孝，报答他老人家。”
　　姬亦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知道他没说真话。
　　“你还有另一种选择，这是你应得的。”
　　姬疏予脸上笑意不变，心里却开始烦了。
　　你又知道我儿时发生过什么事了？知道我内心的抱负了，觉得我非要学雷法不可了？
　　姬疏予阴暗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确实，诚如韩叔所说我有另一种选择，但我不大想选，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人生有无数选择的节点，也许我现在所行的路上已经出现了下一个节点，但不代表我就一定要选，是么？”
　　这话其实有些重了，如果就晚辈对长辈而言的话。
　　不过他说完姬亦韩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许他就是看中姬亦韩不怎么看重长幼尊卑所以才在底线上反复试探吧。
　　姬亦韩的眼珠微微一动，这代表在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里已经做出了决议。
　　他站起来，往窗边走去，“一直没问，你的名字是什么字？”
　　察觉到姬亦韩要走，姬疏予的心中反而更加烦躁，没来由的。
　　他既不想姬亦韩再留在这里，也不想姬亦韩就这么走了。
　　难道姬亦韩今晚过来就只是为了问他一句他想不想学习雷法么？这算什么狗屁问题？本家谁不知道他是个废物？拥有那样显赫的家世又如何？还是改变不了他无法使用震雷的事实，改变不了震雷会将他视为敌人的事实。
　　他是本家中的异类，在以实力为尊的八家中，他更是个废物中的废物，只配做一个戏子。
　　所以少主，你今天到底为何而来？
　　说那样的话，是特意来看我笑话的么？
　　是高高在上惯了所以想来找点乐子么？
　　看我在你面前出糗你是不是很爽？
　　姬亦韩突然转身，姬疏予也停住了脚步。
　　他竟然都没意识到自己在跟着姬亦韩走，憋着一股气。
　　“什么？”姬疏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姬亦韩好脾气，又问了一遍。
　　“啊，名字，‘疏予’，稀疏的疏，予取予求的予。”
　　姬亦韩一顿，“疏，大也，予也有‘我’的意思。你有一个好名字。”
　　姬疏予愣了一秒，姬亦韩就跳出了窗，在高楼大厦上如履平地，很快消失不见了。
　　姬疏予愣完神，心中无名火起，转身狠狠踹飞了茶几。
　　姬亦韩脚步一顿，抬头看向沉沉的夜幕，惯性让他在空中浮停了一瞬，紧接着飞速下落。
　　他一手甩出一条电弧牵引顶层的金属围栏，借力跃上高空，稳稳落在顶楼。
　　一只蓝光闪闪的飞鸟刺破云层俯冲而下，华丽的翎羽在空中飞舞。
　　姬亦韩伸出手，那只鸟落到他的掌心时就消散了身形，只留下一张纸条。
　　是不死鸟，家族传讯时不想被电子干扰的一种工具。
　　展开，上面只有八个字。
　　你是对的，万事小心。
　　他知道是谁写的。
　　“发生了什么事？”姬亦韩问，仿佛自言自语。
　　可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年迈的声音回答：“实验体发生了暴动，少爷，十三区已经变为了战场。”
　　“为什么？你过来没事么？”
　　“推测是实验体出现了基因崩坏，所以躯体都产生了程度不一的返祖现象，同时伴随未知基因的侵蚀，性格变得十分狂暴。”年迈的声音一顿，“最重要的是，他们能使用阴雷。”
　　姬亦韩有些迷茫，又听那声音说：“具体情况家主会向您解释，还请您跟我一起回去。”
　　姬亦韩沉默。
　　“可以，我很快赶回去。”
　　“您…是还有什么事么？”
　　“嗯，你先走吧。”
　　那声音不再说话，却也没有离开。
　　姬亦韩转身，那里空无一人。
　　“我不会骗你，去吧。”
　　室内，姬疏予把周围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遍，大肆发泄了一通。
　　最后累的气喘吁吁坐在一堆垃圾里不知道想什么。
　　姬亦韩的话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一时间，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过去又找上了他。
　　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在那场病中他失去了六岁以前的大部分记忆，还失去了天赋，他们姬家人与生俱来学习雷法的天赋。
　　从那以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但在人才辈出的姬家，普通人就是废物的代名词。
　　他的家人没想过给他压力，可这个世界总是残酷的。
　　在他被震雷击伤的那一瞬间，他就被拒绝了，被光明璀璨人人敬仰的未来，拒绝了。
　　从小到大他就只能羡慕地看着同辈的人在雷法中一步步精进，而他却一直都是那样，连家族中刚刚起步修炼的女性都能击败他。
　　为什么他要降生在姬家呢？
　　这是他有空就会思考的问题，难道是他上辈子做了什么恶，所以今生必要遭到这种羞辱么？
　　哪怕他后来成了一个演员，拥有了无数狂热的粉丝，那些粉丝爱他尊重他，把他放在心尖子上，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包容夸赞他，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可他心中还是有被藏的极深的怨憎。
　　他的事业做的那样好又有什么用呢？
　　在家族的大人物眼中永远都上不来台面，在家族中永远都无人问津。
　　觥筹交错间他总恍惚觉得自己只是巨人脚下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他们都高高在上，漠视他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而今天，巨人俯身注视他时，他却没来由的愤怒了。
　　“呵。”姬疏予埋着头，自嘲地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肩膀轻轻抖动起来。
　　姬亦韩……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窗外呼呼吹来一阵风，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带着似有若无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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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