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39、C14 如果有来生

　　Ⅶ
　　漆黑的光圈消失，妘靳恒刚落地就大喊：“妘初!”
　　此时已是深夜，路上已无行人，巷子里同样一片空荡，自然也无人回答他。
　　可妘靳恒还是坚持地喊道：“妘初！妘初你在哪？！你出来！”
　　“妘初！我是家主了！我是妘家的家主了！答应你的事情我做到了！我都做到了！你出来！你出来看看我！”
　　“妘初！我知道你回来了！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出来，我就跟你说一句话！”
　　妘靳恒在巷子里不顾一切地喊着，他身子弱，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管家心疼地在旁边说：“不然让他们喊吧？”
　　妘靳恒摇摇头，“他不认怎么办？”
　　管家哑然，“这里的阴气已经被收拾干净，大人也许已经离开了。”
　　妘靳恒还是摇摇头，只是这次没说话。
　　万一呢？万一阿初还在这里呢？万一他在等着他呢？
　　妘靳恒继续喊着，一直喊到自己喉咙嘶哑，再一出声就会破嗓的时候，管家再次劝阻了他。
　　妘靳恒闭了闭眼，拳头紧紧攒住。
　　突然，他睁开眼，把早已安静的青铜铃铛从扇子上扯下来扔到地上，死命地踩，边踩边哽咽，最后气急了把手里的扇子也扔了出去，从墙壁弹到地上，展开了半个扇面。
　　他急促地喘息着，死死看着扇子上的那个人，突然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最后跪着痛哭出声。
　　管家不忍，蹲下来安慰他的主上。
　　妘靳恒的身体轻微地抖着，把声音从撕裂的喉咙中挤出来：“给我查……查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
　　管家长叹，“是。”
　　疾行的秦宁突然停住脚步，半跪下吐出一大滩血。
　　他有些慌张地看着自己的手，此时他的十指都在慢慢溃烂，小块小块的皮肉接连掉落，露出里面的森然白骨。
　　钻心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地在地上翻滚，双手抖如筛糠，嘴里像是发了癔症似的说着“不”。
　　“嘭——”昏迷的朗驰被扔到了他面前。
　　秦宁恐惧地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突然手指传来更为剧烈的疼痛，好像有什么在连骨带肉，蹂躏他的手。朗驰一瞬间脑子都空白了，汗如雨下，痛的差点昏死过去。
　　“好可惜啊，这么好的机会，”刚才还空无一人，秦宁的耳边却突然有人低语，“是吧？”
　　秦宁无力地倒在朗驰身上，小口小口地喘气，生怕牵连到伤口。
　　“混沌在你身上真是委屈了，我还以为你是多么想杀了姬亦韩。”藏在黑雾中的人遗憾道，“没意思。”
　　“……”
　　黑雾飘到秦宁身侧，“或者说你怕了？也是，可以理解，那毕竟是‘姬亦韩’啊，最强血裔，执行局的天枢，姬家的天选之子，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你怕他是正常的。”
　　“你懂个屁！”
　　黑雾嘻嘻嘻地笑，“那就只剩最后一个理由了，你都是在做戏，其实你根本就不相信是姬亦韩杀了你妹妹。”
　　“放……屁，我亲眼所见。”秦宁咬着牙说，“姬亦韩……他就在我的面前，杀了秦凌！”
　　秦宁闭上了眼，神情疼痛而愤恨，“秦凌朝我跑过来，突然胸口穿过了一只手……是姬亦韩！是那个崽种！”
　　黑雾中的人发出探究似的声音：“那你刚才为什么不下狠手呢？”
　　马上他又压低了声线，像是恶魔的私语，哄骗世人：“你是神啊……你知道上古四大邪神吗？你身上有他们其中之一，混沌的神格，你现在已经跟所有人不一样了，天翻地覆对你而言不过覆手之力，要杀一个姬亦韩简直不要太简单哦。”
　　秦宁过了许久才答：“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等给秦凌报完仇，我就去过平淡的日子。”
　　黑雾中的人立刻就笑了，似嘲笑似揶揄，“那刚才是个好机会啊。”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我并没有放水。我不知道我身上有什么，但它确实给了我力量，我会下意识的使用它。”秦宁一顿，“但我还不适应。”
　　秦宁费力地把手一举，“看，这就是反噬。”
　　他的双手已经大变样，大多皮肉都已不再，只剩下沾着血的指骨。
　　“你好像并不意外。”也不因此愤怒。
　　秦宁嘲讽一笑，“这世上除了妹妹的爱，没有白来的东西。”
　　黑雾中传出爽朗的笑声，“你这人有点意思，不如跟我搭个伙吧？”
　　秦宁侧目，并没有说话。
　　“我教你怎么最大功率地使用神格，你呢，就朝着把姬亦韩杀掉的目标好好努力！事成之后我就把神格从你身上拿走，到时候你再去过平淡的日子，怎么样？”
　　秦宁还是没有说话。
　　“别啦，我这个人超级守信用的！不像姬亦韩那个伪君子，我说到做到。”
　　秦宁移开目光，看着朗驰的后脑勺。
　　黑雾中的人察觉，漫不经心道：“安心啦，我又没杀他，他的神血浓度很高哦，ψ细胞的含量应该很惊人吧。”
　　秦宁惊讶地看向那团雾。
　　“我为什么会知道？嘻嘻，我当然知道啦，”黑雾呼啦啦地飘到秦宁的另一侧，那种低沉的声线再度逼来，“我是起源之神，这个世界上没有事情能逃过我的掌控。”
　　秦宁默然，“你知道全球变暖吗？”
　　“……啊？”
　　“全球变暖，温室效应，冰川融化，生活在极地的动物们快没有家了，沿海地区的人也有被淹死的风险。”
　　“？？？”
　　“你能掌控全球，让它不再变暖吗？”
　　“……”
　　“你什么意思？”
　　秦宁笑了一下，“没什么，好奇心来了，想知道你是不是真能掌控世界。”
　　“这样啊，”黑雾中的人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是在杠我呢。”
　　秦宁：“……”
　　“全球变暖还不好解决？我现在有别的工作，腾不出手来，等我们杀了姬亦韩我就有空了，到时候我们把北极搬到这里来，把他们都喂给熊吃你说怎么样？”
　　秦宁警惕地看着黑雾。
　　“嘻嘻，骗你的啦，我怎么会把他们喂给熊吃？人肉是酸的，这是虐待动物。”
　　秦宁低下了眼帘。
　　黑雾中的人等的不耐烦了，“考虑的怎么样啦？你搞快点啊，你没多少活头了你知道么？我怕这次不行下次再见你就是一具骷髅架了。”
　　秦宁又是一阵沉默。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别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黑雾中的人嗤嗤笑了，“我说你怎么好意思犹豫这么久，原来心里有这个疙瘩。”
　　“朗驰的事你脱不了干系啊弟弟，我只是让他昏过去了，血是你取的。”
　　“当时是你挑唆的。”
　　“过河拆桥？？哇我们还没签合约呢你就把自己恶劣的品行甩给老板看了？”
　　“我并不想伤害他。”
　　“承认吧弟弟，如果你的心中真没有一丁点伤害他的念头，你根本就不会动摇，”黑雾飘到了秦宁的身后，慢慢道，“你对他有芥蒂，你根本就没把他当朋友。”
　　“闭嘴！”
　　“唉，”黑雾中的人幽幽叹气，“这年头知心哥哥不好当啊。”
　　“别动朗驰和周不，我就跟你合作。”
　　“你跟我提条件？”黑雾中的人笑道。
　　“你主动找上我，必然有所求，我可以答应帮你做一件事。”
　　黑雾中传来哈哈大笑声，“要是我让你杀了周不或者朗驰中的一个呢？”
　　秦宁冷静道：“我们合作的前提条件是保证他们的安全。”
　　“诶我问你一个问题，朗驰我还能理解，为什么周不也在你的保护范围之内？据我所知你跟他没有多少交集吧？”
　　“室友。”
　　“……”
　　“你不是要签合约么？”
　　“……”
　　一个物什从黑雾中掉出来，秦宁捡起来，是一块无比熟悉的玉坠。
　　“收好啦，再弄丢就找不着咯。”

　　Ⅷ
　　姬亦韩从传送阵中走出来，踩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走到琴凳边坐下。
　　此时已然是深夜，窗户大开着，风有些凉。
　　大城市的夜空很少能看见繁星闪烁，有时出现一颗格外亮的就很吸引眼球。
　　姬亦韩缄默地看着不知多少光年之外传来的光亮，很长时间没说话。
　　“去哪啦？”如泽团在钢琴的另一边，嗓子嘶哑。
　　不知道在那里多久了。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醒了。”姬亦韩说，“所以去了一趟执行局，调阅了江汐的档案。”
　　“……”
　　如泽沉默良久，才哽咽道：“你会弹琴，能不能弹一首给我听？”
　　“成，”姬亦韩坐正了，活动活动手指，“你想听什么？”
　　如泽低下了头，“随便。”
　　“行吧。”姬亦韩满口答应，想了想，抬腕。
　　音符落下的一瞬间，清亮空吟的敲击音就开始回荡。
　　如泽听了一会儿才发现这是当初他弹过的那首曲子，适合夜晚的，能看到焰火的曲子。
　　这首曲子是如泽自己编的，除了易寒，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他没想到易寒竟然把谱子记了下来，还用钢琴改编了。
　　简单的和弦让原本的曲子变的更加饱满，钢琴的演绎更是平添几分空灵意境。
　　如泽从地上起来，看琴凳还有一块地方，于是小心地蹭了过去。
　　姬亦韩动了动，给他让了地。
　　如泽低眉看着黑色全音键上不断横跳的白皙手指，突然有些鼻酸。
　　“她爸爸得了癌症，妈妈逼她辍学去打工了。”
　　琴声连绵，姬亦韩好似没听到一般。
　　“……男朋友真的骗了她。”
　　姬亦韩的按键速度快了些。
　　“老板时常骚扰她，逼她……逼她……”如泽吸了吸鼻子，继续道，“她反抗，然后走了，她妈妈报警，找到了她。”
　　“我后悔了，哥。”
　　琴声抵达了高潮，却戛然而止。
　　“如果我当时没有去那个村子，那现在我就不会这么迷茫了吧。”如泽呆呆地说，“你是对的，那个孩子无辜，可是江汐就合该承受这一切吗？她死的时候……还是很美好的年纪。哪怕她变成了鬼，却还是保留着一个人的美好，她会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只因为对方向她求救了，也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出面给我解围。”
　　姬亦韩喉咙一紧，半晌道：“所以呢？”
　　如泽一怔，“什么？”
　　姬亦韩冷静地说：“你在迷茫什么？”
　　如泽看着自己的手，“我好像不能信任自己了，我发现我看到的好像都不是真实的……不，我看不到真实的东西。我做不出像样的决定，也拿不出可以解决问题的计策，更没有实施到底的勇气。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易寒，我只是一个容器。”
　　“所以呢？要把神格交出来么？”
　　如泽的眼睛蓦然红了，嘴唇颤抖着。
　　“嗯，我知道了。”姬亦韩起身准备离开，“这件事我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如泽扑了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没有！没有想交出去！”如泽收紧手臂，“你傻吗？！我只是迷茫了！没说放弃！这时候你不会安慰安慰我吗？！你不是要陪着我吗？！你不是和我一起的吗？！！”
　　姬亦韩讥笑：“我怎么敢呢？神格的容器又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谁有谁就是老大，老大怀疑自我迷茫了，我们这些做下属的肯定是要为老大分忧的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源头给斩了，老大自此高枕无忧，回头送你一份失忆套餐还带出国深造的，再配一个皇室公主当老婆，啧啧，排面啊，老大您对我们这服务满意不？”
　　如泽听他越说越离谱，心里慌的不行，连忙道：“你敢！你都说我是老大了你得听我的！神格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拿走！”
　　姬亦韩嗤笑，“是啊，可不就是老大的么？随你处置啊，想要就拿着，不想要就随手扔了，到时候还能出国深造高枕无忧听皇室公主唱小曲儿呢，多好的生活啊。”
　　如泽一听这话血压蹭蹭往上涨，推开姬亦韩，指着他大吼道：“你特么给我唱个小曲试试看啊？！你特么会吗？！！”
　　姬亦韩的阴阳怪气太恶心人了，如泽气到快冒烟，理智的弦一断再断，压根儿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真情流露了。
　　姬亦韩没回头，但是声音平静悠闲了不少：“我可不会唱小曲儿，但是皇室公主会啊，啧啧，那个花腔，还边唱边给你抛媚眼儿呢，可勾人了。”
　　说得好像你听过似的，如泽酸酸的腹诽。
　　“不提这个了，成吗？”
　　“成啊，你是老大听你的。”姬亦韩答的飞快。
　　“……”如泽慢吞吞地走到姬亦韩身前，低下头，可怜巴巴的样子，“老大我错了，你别这样。”
　　“我哪样儿惹您不高兴了？您说我改。”姬亦韩丝毫不买账。
　　如泽叹了叹气，“哥，我没后悔之前的决定，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你。我只是后悔当时……唉，我也不是后悔去那个村子，我只是，在巷子里遭遇的事情让我害怕了，让我……迷茫了，我不知该怎么面对江汐和那个孩子，他们都很无辜，他们都很惨，但我没办法帮他们，我、我，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哥？我只是，只是，只是觉得很无力，我被那样的绝望给打败了，我有神格，可是那有什么用呢？我还是什么都没做到。我找到了江汐，不也没能救她么？”
　　“……”姬亦韩不说话了。
　　如泽悄悄抬头看他的表情——没什么表情，他又开始慌起来，想要继续说点什么。
　　姬亦韩开口了：“你已经救了她了。”
　　“嗯？”
　　“江汐需要的只是这世上有人会和她站在一起，哪怕那个人什么忙都帮不上，”姬亦韩轻声说，“她只是需要有人能懂她苦，就可以了。”
　　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如泽心里冒出来，他重新抱住了姬亦韩，把脸埋进姬亦韩的怀里，带着些许鼻音：“嗯。”
　　“知道么？这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像江汐那样的人，只是你的世界被人保护的很好，所以不知道罢了。”姬亦韩说，“我们的身后就站着他们。”
　　“这些年执行局能插手的地方变多了，很多事情都浮了上来，家主们都在尽力。”姬亦韩拍拍如泽，“我很高兴你对别人有这样的同情，也很高兴你想做点什么，还懂你的懊恼无力，甚至理解你的怀疑。”
　　“我没想交出神格，”如泽小声说，“哪怕我真是个废物我也不交。”
　　姬亦韩笑了，“你怎么会是个废物？我的嫡系不可能是废物，让别人看着吧，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羡慕你。”
　　“那你呢？”如泽抬头。
　　姬亦韩推开如泽，指着自己胸口的水印子，“就这你还想让我羡慕你？哦，确实有点，我也想有个坚实的怀抱能随时钻进去哭泣啊。”
　　如泽豪爽地一拍胸脯：“来。”
　　“滚。”姬亦韩头也不回。
　　如泽笑了，深呼吸几下，重新打起精神追了出去。
　　“其实你也不想我交出神格吧老大？”
　　“嗯哼。”姬亦韩从冰柜里拿出一瓶红酒，倒了一小杯，又给如泽拿了一听雪碧。
　　“那你刚才还那么说，吓人。”
　　姬亦韩一哂，“你自找的。”
　　姬亦韩看如泽拿起雪碧就要喝，突然想起什么，上前制止了：“还是别了，你喝杯水早点睡，头还疼么？”
　　如泽略一犹豫，心里冒出一些小九九，看着姬亦韩说：“有点疼。”
　　姬亦韩蹙眉，伸手探了一下如泽的体温和脉搏，道：“现在去睡吧，明天生玉带点药过来。”
　　“生玉哥要过来？！”
　　“对啊，”姬亦韩不懂他为什么突然激动，“好像还有事。”
　　“哦……”如泽点点头，魂不守舍地上楼，踏上最后一层阶梯时他突然回头，“那，江汐的事……”
　　“有人出面解决了，”姬亦韩一顿，温和而坚定地凝视如泽，“来生，她一定能享福荫，辞悲苦。”
　　没必要再多说了，如泽不需要知道那些。
　　“嗯！”如泽开心地咧嘴，回房间去了。
　　姬亦韩坐在沙发上，摸着手背，很久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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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