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亦韩每天都想罢工》墓里看花

114、C63 永恒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姬生玉低声道。说了这么多只是分析局势，知道司是什么身份，知道杳冥乱的起因，对他们现在的局面有帮助吗？
　　姜谦咏说：“姬亦韩真的还存在自我的意识么？”
　　如泽垂眸，点点头。
　　姜谦咏沉默半晌，“明天我会提出将他列入危险名单，可能的话，执行局会将杀了他作为下一阶段的首要目标。”
　　“……”
　　“……”
　　如泽捏紧了拳头，姬生玉目光暗淡。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听这个的。”如泽喉咙发紧。
　　“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但你还是太年轻了。”姜谦咏看着他，一改往日的笑脸，变得十分严肃，“如泽，我们现在面对的是四个战力完整的凶神，还有司这一最大变数，而执行局现在损失惨重，唯一能和他们硬碰硬的人只有你，我们根本无法冒险。现在看来，他们之中的核心人物其实就是穷奇，只要解决了他，我们的赢面就能大一些。”
　　“为什么不是司？执行局中因他而死的人不计其数，他在现界生活的时间更长，更懂得和我们对抗，论计谋论能力，他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所以他才是‘最大变数’，从前我们无法看透他，不知道他到底要什么，但现在我们知道了，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是穷奇，一旦穷奇出事他必然会自乱阵脚。”
　　如泽沉默。
　　“不能选择活捉么？”姬生玉低声。
　　“活捉一个神？”
　　“……”
　　那可是姬亦韩啊。
　　姬生玉动了动唇，最终无言。
　　姜谦咏面不改色继续道：“目前我们战力受损，当务之急是恢复实力。如泽，我要求你尽快掌握所有雷法以及执行局所有的战略部署安排，把神格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至少不逊色于从前的姬亦韩。”
　　“……”
　　“其余的之后说。”
　　“你们打算怎么杀了穷奇？又打算怎么解决司？”
　　姜谦咏一顿，摇头，“没有人知道，这世上我们所已知的所有神格，只有一个陨落了，千万年前，我们的祖先也仅仅是将那些凶神封印。”
　　“……”如泽动了动喉结，“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杀了自己吗？”
　　“这是一个很好的思路，目前除了司以外，所有神格的容器都是人类，他们的□□所能承受的力量是有限的，只要突破了那个极限灵魂就会消逝。”
　　当时秦宁也是这么死的，因为过度使用神格的力量，最终承受不住反噬而死。
　　“跟他们耗时间么？”
　　“下下策。个体和个体之间存在差异，有些人对神格的适应性高，所以能承受的反噬就多一些。”
　　“那我们怎么办？”
　　姜谦咏沉默了一会儿，平淡无波，“其实来之前我算过一卦。”
　　如泽心中一紧，“什么？”
　　姜谦咏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结果是什么，预知未来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知道了最终的结局，这意味着我能出手干预事态的发展动向，而知道的人越多，‘结局’的存在可能就会越低。”
　　如泽急道：“只是再告诉一个人，一个人也不行吗？我不会跟任何人透露的，真的。”
　　姜谦咏摇头，“你不会想知道的。”
　　如泽一怔，“他会出事？会，会死？”
　　姜谦咏摇了摇头，“总之目前我们的任务只有修整，之后具体还要做什么我会告知所有人。如泽，你不能在这里停下懂么？”
　　“……”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打击你，让你焦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切都还有希望。”
　　如泽失魂落魄。
　　姬生玉握住了姜谦咏的手，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相信自己吧，如泽，”姬生玉说，“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谁也不能停在这里，唯有前进。”
　　如泽颓丧地低着头，过了许久才调整过来，“我……知道了。”
　　等如泽离开后，姬生玉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还要参战？”
　　“……”
　　“你疯了吗？”姬生玉不可置信，“你已经，已经这样了啊……”
　　姜谦咏抱着他，在他脖颈边蹭了蹭。
　　姬生玉叹气，沉默一会儿后声音带了些哭腔，“是我不好，是我……”
　　“嘘。”姜谦咏拍拍他的后背，“我不后悔，生玉，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无足轻重，我只想要你。”
　　他又笑道：“我的命和你的工作，哪个比较重要？”
　　“别这么逗我，这根本不一样。”姬生玉蹭了蹭他的侧脸。
　　“有什么不一样？”
　　姬生玉沉默。
　　“生命难道有贵贱吗？姬医生。”
　　“没有，”姬生玉说，他满眼眷恋，摸了摸那一头银丝，“但是生命的璀璨是不能比拟的。”
　　姜谦咏看着他不说话。
　　姬生玉轻轻摸着，似乎有千言万语。
　　“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你那么好，在我眼里闪闪发光。如果不是我，你可以活的比谁都璀璨。”
　　姜谦咏把姬生玉的手握住，放在嘴边落下一串细碎的吻，“看来我们对璀璨的定义有些出入，对我来说有你才璀璨。你是被姬疏予洗脑了吗？觉得我也会在意那些？”
　　姜谦咏一顿，无奈道：“一个人的心里必然有一份名单，上面排列着他认为重要的事物顺序，而你在我心里很高很高的地方。不要用你的价值观来衡量我，对那些东西，我已经过了特别在意的年纪。”
　　“可是，谦咏，这多么可惜，太可惜了。你那么有天赋，如果不是我你可以走的很远。”
　　姜谦咏沉默了许久。
　　“其实生玉，很多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我没有遇见你的话，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姜谦咏垂下眼眸，似在出神，“我从小被寄予厚望，家族一直尽全力栽培，他们想看我光宗耀祖，想让我成为姜家第一个神，只因为我身上带着三世福缘，不出意外离神格已经很近了。从小到大，他们看着我的时候总像是在看着另外的谁谁谁，我之前不懂，现在想来，应该就是姜邪和姜玄君吧。小时候他们怕我走弯路坏了修行，对我一直很严厉，只是我一直都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就随便他们了，反正那些功课应付起来不算太难。”
　　说到这里他又笑了，“是啊…现在他们所求的道，早已是前人所修得的成果，人一世一世，永远都在轮回这些迷惘，永远都在这些欲望中迷失。”
　　“而你的起点那么明朗，谦咏……你比谁都清楚。”
　　“不，不生玉，听我说完，”姜谦咏垂首亲了亲姬生玉的唇，轻声说，“我懂的都是前人懂的，都是他们想让我懂的，这样的‘姜谦咏’只是由别人打磨而成的产物，他们想让我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生玉，能支撑人活着的只有欲望，而我从没有对什么有过念想，我只是一具修行的傀儡……直到我遇见你，生玉，直到我遇见你。”
　　姬生玉怔住了。
　　“你就是我的欲念，是我活着的理由，”姜谦咏无比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我不想你死，救你，是我选择重新活一次的结果，救活你，是老天对我这个决定最大的褒奖。所以不要内疚自责，你应该为我高兴，因为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新的我，因为你而存在的我。”
　　姬生玉的眼泪再也绷不住，狂涌而出。他埋到姜谦咏的怀里，身体克制不住的发抖，嘴里呓语，多是些责怪的话，姜谦咏搂着他照单全收，温暖的掌心没离开过他的后背。
　　房间里的熏香散发出奇怪的气味，混合着微弱的檀香，透着凄冷的刺骨。
　　黑暗中悄无声息。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投来一线亮斑，原来是外面来了人将门拉开了一条缝隙。
　　“主上，香还在燃。”佣人回禀。
　　少年点点头，“继续守着。”
　　……
　　建木依旧繁华，枝干粗壮，叶子一动不动。
　　树下隆起一块由根系包裹的鼓包，密不透风，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如泽缓步而来，靠着根系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喂。”
　　“我知道你还有意识，醒醒。”
　　“有个事情跟你说。”
　　“……”
　　“……”
　　如泽瞥了一眼身侧，直接用手刺穿了层层建木的根系，肘部用力抖出一个洞，然后快而狠地抓住了什么东西，拖了出来。
　　叮呤咣啷的声音，白骨碎了满地。
　　如泽一怔，很快起身将建木看了一圈。
　　“妘靳恒！”
　　依旧无人应答。
　　“跟我一起去杀了凶神，妘靳恒，”如泽说，“我一直没告诉你，妘初怎么死的对吧？他是被司杀死的。”
　　妘靳恒…出来。
　　过了许久，如泽感受到一丝隐秘的炁流。
　　“…………他的任期快到了，他本就该死了。”虚无的声音回荡，直接传入如泽的脑海。
　　“但如果没有司，你们就还有时间，哪怕只是看看他，哪怕只是抱抱他，哪怕只是远远的喊他一次，至少他还听得见。现在你每天能叫他千万次，无数次，可他还能听见吗？那时你跟妘初隔得那么近，他怎么不等你？因为他等不了了，他受了太重的伤。现在他一个人不知道在哪里游荡，孤孤单单，是谁害的？”
　　建木的叶子摇晃起来，妘靳恒的身影在树下凝现。
　　一身漆黑的长袍，紧闭着双眼。
　　“你变了如泽，以前你不会说这种话。”他不张口，声音自动能出现在如泽的脑海。
　　“每个人都会长大，而我只是长得有点慢。”如泽淡然道。
　　“但你还是太嫩了，”妘靳恒面不改色，“我知道你现在面临怎样的困境，但这跟我没有关系。你们的生死，跟我都没有关系。”
　　“但你还是出来了不是么。”
　　“……”妘靳恒一顿，“口舌之利不能代表什么，我对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不感兴趣，你走吧。”
　　“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未亡人罢了。”
　　“你掌握着酆都的神格，管理整个地狱，维持着死亡的秩序，你敢说跟你没关系？”
　　妘靳恒的眼球迅速转动，神情闪过一丝狰狞，“这不是我接下来的担子！谁也别想逼我做事！如果我能离开我早走了！”
　　如泽冷冷道：“你还是这样，妘靳恒，胆小懦弱，只会惹事，真是令我作呕。”
　　他快速接道：“你在这里责怪谁？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罢了，你只是在自食恶果，却要无理取闹的迁怒别人，我要是妘初我也不会信任你这样的孬种，真是无能的悲哀！”
　　“你说什么？！”
　　如泽前进一步，朗声：“我说你胆小懦弱只会惹事令人作呕！我说如果不是你妘初根本不必走到魂飞魄散的地步！我说你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说你他妈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混蛋！！！”
　　妘靳恒额角青筋暴动，他猛然睁眼，顿时从他眼中飞出无数飞鱼般的黑色魂魄，遮天蔽日。
　　无数叠音从四周传来，那是凄厉的恶鬼诅咒，“如泽！！！”
　　如泽的周身爆出层层金光，他的额发无风自动，露出爬满血丝的双眼。
　　龙斩的刀锋在黑暗中肆意劈斩，刺耳的鬼泣中夹杂着如泽暴怒的吼声——
　　“正面来！妘靳恒你个小人！如果不是你受了梼杌的蛊惑，他怎么能那么顺利的进入祈云山，那么顺利的找到妘初？！”
　　转身一个大横劈，刀光飞溅如雨，“如果不是你，妘初怎么会那么快地丧命？！你怎么会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妘靳恒，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啊！！————”
　　令人心悸的嘶叫声从前方传来，如泽目光一狠冲过去，龙斩十分精准地快速嵌入一具柔软的躯体中。
　　魂魄顿时离散。
　　如泽把妘靳恒死死钉在地上，可妘靳恒却没有做任何的反抗，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呆呆的看着上面，满目漆黑，眼角滑下鲜血。
　　如泽俯身，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想死？”
　　“跟我一起宰了司，宰了那群凶神再死，我保证不拦着你，还给你递刀。”
　　他把龙斩拔｜出来，上面却没有沾上血迹。
　　良久，他的身后传来一声讥笑，随即笑声越来越大，末了妘靳恒讽刺道：“真好啊如泽，现在你跟我一样了…………所有人，都要跟我一样了。”
　　如泽一顿，眼神冰冷，“妘初如果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会喜欢你么。”
　　“……………………”
　　“那你来让他骂骂我啊。”妘靳恒无声道。
　　如泽沉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
　　“原来是他啊……”妘靳恒喃喃，挣扎着从地上坐起，被龙斩切开的伤口并没有那么快愈合，还在持续不断的往外逸散出黑气，“那个声音是他啊，我说呢。”
　　如泽不解其意，但他也不想明白。
　　他对妘靳恒真的没什么好话说了。
　　如果这家伙不配合……他把神格抢过来就是了。
　　谁知他刚动这个念头，妘靳恒就突然道：“要强取么？我劝你不要。”
　　他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伤就恢复如初了。
　　“拿走了神格你会乖乖留在这里么？不会，你要去弑神。既然你不会，那么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妘靳恒讥笑，“他们的死活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姬亦韩。”
　　“胡扯，当时妘初把神格剥除人也离开了建木，这树都活的好好的，既然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因为他是神格的第一任主人，这个神格是因他诞生的，”妘靳恒说，“我们都只是赝品。”
　　“如泽，神格是一种诅咒，它诅咒所有得到它的人一生不幸，无人豁免。所以如果你能杀了我的话，尽快动手吧。”
　　“妘初去世之前曾跟我说过几句话。”如泽突然说。
　　妘靳恒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虽然是告诉亦韩的话，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他说他活了几千年都不曾任性，而你是唯一的例外，他说他不后悔来到你身边，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妘靳恒的眼睛染上血色，“够了……”
　　“他说他是无法选择自己道路的人，是亦韩给了他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泽垂眸，“最后，他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后悔。”
　　妘靳恒紧咬牙关，拳头咯吱作响。
　　说得多好听啊，真好啊，阿初。
　　你何尝给了我选择的机会，你何尝让我能说出“我不后悔”？！
　　如泽安静下来，不离开也不再更进一步。
　　妘靳恒走到建木旁，头歪着靠在树干上，眼神涣散，不知道看向哪里。
　　“他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没有，他希望我找到他，我依旧没有，他希望我好好当一个家主，我还是没有。”
　　“原来他这么多的愿景，我竟然一个都没有实现啊。”
　　妘靳恒自言自语。
　　“我好像看见那条路了。”
　　如泽拖着刀逼近。
　　“如泽。”
　　两人相距半米。
　　“你知道为什么穷奇还能复生吗？”
　　如泽的神色一变。
　　妘靳恒这个神经病，他突然像是恢复了正常一样，开始拉着如泽聊了起来。
　　“为什么封印他的，和跟他一起被封印的都死了，他却还能复生呢？”
　　“司说，穷奇是不一样的。”如泽低声道。
　　“怎么不一样。”
　　“……”
　　“因为他是受庇护的，”妘靳恒淡淡道，“因为从他被封印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封印解开的那一瞬间，千百年来，是司在庇佑他，是司在消耗自己以保全他，所以他才能活到复生。”
　　如泽震惊道：“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人怎么可能抵得过岁月？但司不是人。”
　　“他是‘永恒’。”
　　“永恒？什么东西？”如泽拧眉，心里划过不好的预感。
　　“问得好，”妘靳恒转身，“你觉得这世上什么东西是永恒的？光、水、生命？”
　　如泽隆起眉头，“星辰？”
　　“总有坍缩的一天。”
　　“不，我指的是一个定义，一个逻辑符号，就算我选择的那颗星星终有一天会消失，但天上又不止他一颗，以此类推，其他东西也是一样的，”如泽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推测道，“司来源于不周山下，他是天地诞生之初的一缕秽气，是否由于他不是一个物质，而是一种物质所以才导致了他的永恒？”
　　“方向是对的，”妘靳恒冷声道，“世界一片混沌的时候，是起源之神分开了天地，继而诞生了秩序和规则，天为阳地为阴，阴阳相生致以大恒。普天之下没有什么能逃离这个规则。起源之神代表着永恒的正面，那么必然还存在另一位‘神明’，他代表着所有永生的反面。”
　　“司是另一位起源之神？”
　　“是，他是众恶之源，诞生于最纯正的污秽大陆，”妘靳恒的语气中带了丝丝怜悯，“除了那位已经陨灭的起源之神，所有人和‘神’都诞生在这片土地，哪怕随着年轮更替，最初的那群人已经流落到了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但我们身上最原始的嗜血贪婪，是无法被拔除的。”
　　“同样，他也是不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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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