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花缘》笔梦七千

1、桃夭篇一

　　桃夭篇一

　　午后的乡村小道上，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提着篮子，正微微低着头前行着。双髻整齐地束在脑后，白皙面容上两抹晚霞般的红晕，而她那漆黑如水葡萄的双眸和弯弯的柳眉更使她好似某一富人家的小女儿，可她却又是一身粗布衣服，脚下踏着双草鞋。
　　小姑娘低着头，认真注视着脚下。正当走近一处拐弯时，忽然从路旁大树上茂密的树桠里传出奇怪的“唦唦”声。她缓缓地把已迈出的右脚收回，后退了几步，与那棵树保持较远距离。突然，伴着枝桠被撞动而摇曳不安的声响，什么东西从树上滚了下来，重重摔在树荫下的草地上。
　　“那东西”痛苦地“咿咿呀呀”□□了几声，看来是摔得不轻。一阵清风拂过，小姑娘篮子里的香味弥漫开来，同时又吹开交错斑驳的树影，让几片阳光照亮了“那东西”——是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年。
　　被树叶剪成碎片的阳光温暖的倾泻在少年有点脏兮兮的脸庞上，光与影勾勒出他俊秀的面颊。像是不愿早起而赖床的小孩子，从树上滚下来后他便干脆躺在地上不起来了，边拍着肚子边大声嚷嚷：“好饿好饿啊...我好像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再不吃东西会不会死啊？”少年偷偷斜眼瞄了瞄距离他几米远的小姑娘，又装作不知道她在旁边，闭上双眼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那篮子里的香味近了。少年睁眼一看，两张掌心大小的葱油饼静静躺在自己手边。看到食物全身好像都有了劲儿，少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立马拿起饼狼吞虎咽起来。
　　“嘿姑娘，多谢了！你做的饼真好吃啊！”少年打量着仍距他几步远得小姑娘，眉角带笑道。
　　小姑娘轻声回答到：“嗯，无事。是大娘教我的...”
　　听她说话软软的，又轻又细，少年觉得好玩，接着道：“呵呵！你说话声音真有趣！其实呢，我迷路了，又累又饿又困，想在树上歇一觉...咳咳，然后嘛...好不容易活过来了啊！对了，你阿娘在家么？正好去打听点儿事。”
　　小姑娘眨了眨眼，似乎是确定了少年不是什么坏人，转身指路道：“好，你跟我来。”
　　两人并肩走着，少年打开话匣子：“姑娘，我叫阿云，你叫什么？”
　　小姑娘道：“玥儿...不知姓氏...不知父母何人...是大娘抚养长大的...”
　　听到她的回答，阿云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片刻，道：“无父无母...生活很不容易吧...”
　　玥儿没有回答，低头看脚下的一颗石子。
　　“我呢，虽然从小也失去了双亲，但一直有个很大的志向！”阿云一扫脸上阴霾，笑得更灿烂了。
　　玥儿抬起头，微微睁大的双眸映出少年的如花笑靥。
　　突然，一枚石子砸在玥儿的肩头，打断了两人。
　　“哼！怪东西！丑八怪！”
　　“走开！你挡我们的道了！”
　　三个稍大点儿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个个面带鄙夷，拾起地上的石头就要向玥儿扔去。
　　阿云上前一步，把玥儿护在身后，笑嘻嘻道：“这几位弟兄是要做甚？欺负一个小姑娘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其中一个塌鼻子少年气冲冲道：“哼！她就会装可怜装哑巴！你又是谁？多管闲事！轮得到你来管我们？”
　　“呦！我管不管是我的事！啊对了，你就是刚才说她‘丑八怪’那小子吧？哈哈哈别开玩笑了，她要是算‘丑八怪’，那你这样子岂不是连亲娘都不肯认了么！”
　　“你你你..你这厮！”那塌鼻子少年恼羞成怒，飞步上前要去揪阿云的衣领。阿云一伸手，推了他一把，不料他踩中一块石头，脚下一滑摔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唉！这叫自作自受！”阿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嘲笑道。
　　旁边几人见状，这小子有两下子，气势上就输了人家，忙上前扶起塌鼻子少年，一溜烟逃走了。临走时不忘回头狠狠瞪了阿云他们一眼：“哼！有你们好看的！”
　　“呸！有本事再来啊！爷才不怕你们呢！你们欺负的可是我的大恩人！找死啊...”看着面前不断放言“不惧”的无畏少年向他们吐舌头翻白眼，玥儿沉默不语。

　　“要我说啊，下次再碰见他们，一律拳脚伺候！不厉害点儿，给他们颜色看看，真是太过分了！”阿云边吃着饼边一脸愤懑地手舞足蹈 ，“教导”玥儿应对策略。
　　“唉，是啊，玥儿就是不知反抗，才总被欺负...”大娘无奈地看着身边安静吃粥的玥儿，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容易，记事时便失去父母，虽惹人怜爱，但她太乖巧的性情不讨同龄人喜欢...”
　　阿云严肃对玥儿道：“玥儿，你记住了，下次要学我那样，把他们都打跑！”玥儿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阿云这才放心，又转向大娘问道：“大娘，敢问，此地距灵霄山有多远？”
　　大娘抬头又细细打量了阿云几眼，看他身上的衣袍虽颜色素雅，也无家纹图腾之物，但丝质细腻而轻盈，可见此少年必定是某家的小公子，便答道：“小公子，这是打算去灵霄沈氏修仙吗？”
　　阿云嘿嘿一笑：“哎呀！瞒不过大娘的慧眼啊！”
　　大娘也笑道：“沈氏所在的灵霄山距此地不用半天的路程。不过我看小公子一定未备干粮，也没有佩剑，这就不如让玥儿伴你去集市筹备吧！再让她送你到路口。”
　　阿云从袖中掏出一把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向大娘作揖道：“多谢大娘指点帮助！这，是我阿云一点小小心意！”
　　大娘忙上前去扶他，把碎银子又悉数塞回他手里：“不客气不客气！小公子与我们有一面之缘，互相帮助又何妨？”
　　阿云笑吟吟又作揖道：“谢大娘！”

　　从台阶上走下来，阿云拿着个长匣子向下面等候的玥儿挥了挥：“玥儿！等了很久了吧！干粮准备得怎么样了？”
　　玥儿向他点点头，把手中的包裹递给他，好奇盯着他手中的长匣子。
　　“噢！你没见过仙剑吧！虽然这把不算是最好的，不过以我现在的修为已经够用了。”说着，他把剑匣背在身后，见玥儿仍呆呆地盯着，便拉起她的衣袖催她出发，“好了好了，都准备好了我们就上路吧！”
　　两人经过路边一个水果摊，摊主正嚷嚷着招徕过客：“哎！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新鲜的柒州大李子，又水灵又香甜！不甜俺白送！”
　　正因逛集市而口干舌燥的阿云一听这句，眼睛一亮，急忙拉着玥儿来到水果摊前，拿起个李子就咬了一口。
　　摊主惊道：“小伙子，干嘛呢，还没付钱呢！”
　　阿云边嚼边回答道：“店家，是您说‘不甜白送’啊，所以我先来尝一个嘛！再说，你这李子还有些泛青，应是刚摘下不过两天。可这柒州距此地要快马也需三天，说是‘柒州李子’岂不是在唬人嘛！更重要的是，这李子可没柒州的甜！”
　　摊主一拍桌，脸涨得通红，怒道：“臭小子！你...你才胡说！不给钱想赖账啊！”
　　见状，阿云拉起玥儿的手，带她一溜烟似的逃跑了。身后仍听到摊主的恼怒咆哮：“臭小子！看我抓住你！”
　　边飞快跑着，阿云回头看了气喘吁吁才勉强跟上的玥儿一眼，心里胡思乱想起来：“说到柒州，玥儿那软软的声音有点像那里人的口音呢...”
　　一不留神，阿云和迎面走来的那人重重地撞在一起，两人都猝不及防地摔坐在地。
　　“哎呦...”揉着屁股，阿云抬眼打量来人。
　　那人已起身，一身青衣，戴黑色面纱，看不出男女，腰间佩一把长剑，剑身暗红，剑柄端垂下一串小巧的铜鱼铃铛，在风中摇曳，发出微小而清脆的铃音。
　　阿云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那串铃铛，也忘了道歉。那铃音，似曾相识。
　　那人拾起自己掉落在地的东西，看了他们一眼，一语未发，便转身离去了。
　　呆呆地坐了一会，阿云才回过神来，拍拍屁股拿起包裹背上剑匣，对身旁的玥儿道：“好了，我们走吧。”
　　玥儿望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轻声道：“那个人...好像拿着与你一样的匣子...”
　　“嗯？”阿云立即取下剑匣，打开一看，一把通体冰青的剑静静躺在里面。他想把剑拿出来看个仔细，可手刚触及剑身便感觉到一股寒气。这，分明不是他刚买的那把。
　　阿云无奈地挠了挠后脑，看向四周的车水马龙，熙攘人群里，早已不见那人的身影。
　　唉，终归还是要向前走的。

　　两人继续上路了。

　　端详着手里的剑，阿云对身旁好奇看着的月儿道:“这应是一把上品仙剑。我刚才碰它时，就感到一股清冷剑气。”
　　月儿上前也摸了摸剑身，道:“可是…月儿并未感到有寒意…”
　　阿云奇道:“不会吧？你再试试。”
　　月儿又试着摸了摸剑身，还是摇头道:“月儿确实未觉寒意…”
　　阿云惊愕道:“莫非这剑还认主？”转而他又失落叹息道:“看来比起我它更喜欢你啊…”
　　“那个…你说的那个梦想…”月儿忽然道。
　　听她问起，阿云把剑收起，昂首望向远方，目光炯炯有神:“哦！那个梦想啊！就是去成为身手高强的大侠，去行侠仗义！”他又笑道:“我去灵霄沈氏修仙，就是为了实现志向啊！”
　　月儿抬起眼帘望向他，出神喃喃道:“修仙…行侠仗义…”
　　突然，她站住脚，目光直直盯着前方。
　　阿云向前看去，只见那个塌鼻子少年和他找来的几个人正气势汹汹地向他们走来。
　　“哼哼！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这次可不会让你们好看！”
　　看他们人多势众，阿云上前一步，把月儿护在身后，笑嘻嘻地对月儿道:“月儿啊，有句话说得好，三十六计…”
　　可还未等他说出那“走为上策”，一颗石头飞箭般射出，正砸在那塌鼻子少年的门牙上，竟磕掉了一块碴。他捂着嘴疼得“哇哇”大叫，一旁的少年们都目瞪口呆，欲捡石头“报仇”。谁知，又几枚石头飞出，又快又准地打在少年手背上，他手中的石子应声脱落。
　　阿云见形势大好，不急着逃走，士气大振，蹲下身捞了两把沙子，边朝那边掷去，边大声喊道:“看我这招！”凑巧此时忽然刮起一阵狂风，顿时黄沙弥漫，尘土飞扬，众少年惊慌失措，抱头鼠窜，竟被这气势吓跑了。
　　阿云笑容灿烂，向月儿竖起大拇指称赞道:“你太厉害了！月儿！真没想到你扔石头这么准啊！”
　　月儿未回答，双手叉腰，鼓起双腮，轻蔑地眯着眼，朝那些人逃跑的方向撇了撇嘴。她那粉嫩的唇微微努起，好似春风里羞涩绽来花蕾的花瓣。那一瞬，阿云注意到她眸中闪动着不一样的光芒。
　　她呢喃道:“行侠…仗义…”
　　见她“发脾气”的可爱模样，阿云忍不住上前想摸摸她的头，不料月儿好像很不喜欢躲了开去。
　　阿云无奈道:“好吧…”
　　将阿云送到上山路口处，两人就要告别了。
　　转过身，阿云笑着对月儿道:“月儿，等我成为绝世高手下山来，就教你几招，怎么样？你可要等我哦！”
　　面对他的玩笑，月儿却信以为真似的朝他点点头。四目相视，她漆黑的眸中泛起一片不易察觉的涟漪。
　　告别了月儿，阿云急着赶路，希望能在天黑前赶到灵霄沈氏大门。沈氏的幽竹林坐落于灵霄山山腰处，灵霄山很高，山腰处便是云雾弥漫。阿云赶了一会儿路，抬头望向前方的山路，有丝丝轻纱般的雾气，他心里雀跃，就快到了！看看天色还早，他便找了块树茵处坐下吃点东西。
　　远处山路上传来阵阵马蹄声和车轮声。待声音近了，一辆载着低调古朴车厢的高大马车驶到阿云面前。驾车的车夫挑起帘子和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便转过身向阿云询问道:“小公子，这条路是下山的吗？”
　　阿云答道:“哦，是的。我刚沿这条路上山来。”
　　车夫谢了阿云，刚要扬鞭驾车，车里传出一个人的声音:“等等。”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阿云心里咯噔一下。他赶忙收拾好东西，站起来想要溜之大吉，这时身后又传来那人的声音:“等等，阿云，见了叔叔就这么急着要走么？”
　　见自己已经暴露，阿云转过身笑嘻嘻道:“啊呀！是唐叔叔啊！这么巧啊！”
　　“阿云你不辞而别，可把叔叔我担心死了。以后可不要随便乱跑了，也别穿这样服饰，这不是阿云应该穿的。好了，跟叔叔回家吧！”那人走到阿云面前，微微笑着，英俊的脸上洒满阳光，让人感到十分温暖。他沉稳平实的声音如同初春融雪的潺潺流水，给人安心舒适之感。
　　可此时的阿云却苦着个脸，坐在车厢里见那修仙之路愈来愈远，内心哀号道:
　　“为什么就差这一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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