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疯子当道》暄南

27、第二十七章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恋人，最后会以分手告终。但同样也有传说，当摩天轮到达顶端的时候，恋人若是彼此亲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这游乐场的摩天轮很不稳健，老化的零件在座舱慢吞吞上升的时候发出“咯吱咯吱”令人牙酸的异响，座舱升到半空，颤抖地摇晃着，仿若下一秒就会向下坠毁。然而没人在意这点不知名的危险，杰罗姆的视线落在格蕾丝身上，她毫无察觉地靠在座舱的门边，将头从被人打破的窗户里探出去半截。尖锐的玻璃划过她柔软的皮肤，血液没有马上流出来，而是好似半凝固一般，慢慢地挤出几滴。

　　格蕾丝并不觉得痛，即便曾经的她会因为磨破了手而大呼小叫，她对于痛觉的敏感开始迟钝，仿佛复生的神经还未和这个鲜活的世界完全构筑起新的链接。

　　格蕾丝微微垂眼，俯视着地面，从高处望下去，那些暴动的人们显得无比渺小，连绵的火光将他们吞噬、掩埋，嘈杂的叫骂和欢呼声也因距离渐远而减弱。格蕾丝将脑袋缩回来，她转过头，和杰罗姆对视，碧色的眼眸闪动了一下。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外部的一切都被隔绝，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好像那些暴戾的狂欢再与他们无关。

　　摩天轮继续转动着，座舱还在缓慢地上升。让人有些意外的是，天边的黑云散开以后，在如此邪恶的夜晚，月亮竟然依旧皎洁。一点月光从窗外探了进来，打在格蕾丝的侧脸，为她的苍白的脸色渡上一层莹莹的活气。

　　“杰罗姆……”她在杰罗姆身前站定，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后者坐在座位上抬起头看她，座舱恰好在此时发出“咔嚓”一声，这是摩天轮的最高点了，舱体摇晃着，颤颤巍巍地停在空中。格蕾丝微微弯腰，沾染着点点血迹的脸与杰罗姆近在咫尺，也不知是否没有站稳，右手擦过杰罗姆的耳畔按在他身后的墙壁上。

　　剩下的话语没有说出口，在座舱仍停留在原地的时候，她吻了下去。

　　杰罗姆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由眼前的少女亲吻。他们都没有闭上眼睛，杰罗姆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双盛着月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闪动的睫毛宛若雏鸟初次张开的翅膀，其后却有黑色的情绪在涌动。他无法否认这少女的美丽，正如同他无法否认自己那失控的疯狂。于是他低低地笑起来，嘶哑的笑声渗入空气，再从彼此的唇齿间溢漏出来。

　　杰罗姆揽住格蕾丝的后腰，将她拉了过来，后者本就离得很近，被这样一揽，几乎踉跄地坐到了他的腿上。她撑在杰罗姆身后的手臂落了下来，环在杰罗姆的肩膀上。她的唇很软、也很冰冷，杰罗姆感觉自己好像在亲吻一具尸体，一个死人。但他毫不在意，他们都是死过的人，死亡早已无法为他带来恐惧，任何东西都不能。

　　摩天轮再次启动了。刺耳的杂音断断续续地响起，却谁的耳朵都没有传进。他们仿佛末世到来一般亲吻着，尽管他们早已亲手将这人间变为一场不可名状的地狱。座舱运行了一周，再度回归地面，他们依旧没有分开，直到一个不长眼的男人磕磕撞撞地闯了进来。

　　枪声回响在小小的座舱里，铁制的舱壁被火药的力量打得变形。格蕾丝牵着杰罗姆的手弯着腰从舱体中钻出来，爆炸的声音，尖叫的声音便再次钻入她的脑海。她无言地变得有些烦躁，快步地朝着游乐园的出口处走去。她的约会不能毁在这里，不能毁在这群只会模仿、愚蠢又没脑子的家伙们手里，她脚下的速度越发变快，“我们该去一个早该去的地方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

　　杰罗姆对此的反应是歪了歪脑袋，像一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他跟在格蕾丝的身后，猜测了很多格蕾丝要带他去的地方。电影院、图书馆、公交车站、甚至他们第一次去的那家日料馆……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都不是答案，他一路跟着格蕾丝走着，直至视野中出现了独特的十字尖顶。

　　教堂。

　　他挑了挑眉，任由格蕾丝牵着他走进去。进了门才发现，里面竟集聚了不少的人，大约本是来参加教堂集会的信徒，在两个拿着枪的男人的看管下，这会全都畏畏缩缩地坐在角落里抱成一团。教堂中间过道的地面上铺着长长的红毯，从门口往前延伸，一直到最前方的圣台。这样的布置一点都不像一个行凶的场地，反倒像是……婚礼。

　　“他们都是观众。”注意到杰罗姆的视线，格蕾丝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很甜美，在这样的背景下却显得十分异常。“啊，等等……”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差点忘了，还有两个最重要的观众没有到位。”她放开杰罗姆的手，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她走入教堂的内室，从告解厅内拖出两个昏迷的人来。

　　布鲁斯·韦恩。还有另一个不知姓名的女人。

　　杰罗姆第一眼就看见了布鲁斯，这少年和他死去之前相比似乎又成长了一些。他望着格蕾丝将那两人放在教堂作为的第一排，对着圣台的位置，内心升起难以言状的情感。

　　有趣……真的很有趣……

　　笑意充斥着胸口，人皮后的嘴角弯起吓人的弧度。格蕾丝背对着他，站在最前方的高台上，黑夜中没有灯光，于是她燃起蜡烛，接着仿佛魔法一般，火光席卷了整个教堂的油灯。外面的天色依旧很黑，教堂中却亮得惊人。

　　在这神圣的场所里，她穿着淡色的衣裙，血色像印花般跟随在素白的裙角，一头金发柔顺地披散在肩膀上。烛火为她白皙的侧脸染上一抹靓丽的橙，格蕾丝站在圣台之上，垂着眼，看上去像圣洁的天使。然而杰罗姆却比谁都更加明白，在那无害的皮囊里面，隐藏着的灵魂有多么疯狂。

　　“来吧，杰罗姆。”她朝着他张开双臂，微笑着，“快过来。”于是杰罗姆如同被蛊惑一般慢慢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左手，在那纤细修长的手指上，闪耀着异样的银光。

　　那是枚戒指，或者说一枚朴素的银环，杰罗姆望着它，久远的回忆便泛上心头。“还记得它吗？是你亲手为我戴上的。”格蕾丝问他，她勾起嘴角，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今天，是个实现承诺的好日子不是吗？神父——”她扭头朝着周围看了两眼，不满地叫道，“神父在哪呢？”

　　一个瘦小的老人从人群中颤抖地走出来，在格蕾丝催促的眼神下走上讲台。杰罗姆心中隐隐的猜测在格蕾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成为了现实，她要嫁给他，两个疯子、杀人犯即将在这一天举行婚礼。

　　这是个荒谬至极的想法，可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杰罗姆竟然会配合。他大笑起来，显得他那张用钉子钉上的脸皮更加惊悚。布鲁斯和海伦娜因为这笑声而醒来，堪堪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布鲁斯张开口想说些什么，格蕾丝对他们做出噤声的手势。

　　在他们似乎难以理解的目光下，神父哆哆嗦嗦地念完了宣誓词。

　　“这是什么新的报复手段么？”杰罗姆歪着头看她，灰绿的眼眸中映出格蕾丝的身影。

　　“怎么？”格蕾丝站在那，天色似乎开始亮了，窗外的天空逐渐显现出鱼肚白，一缕阳光破开黑暗，照射在教堂顶上的彩绘玻璃，投下一抹迷幻的色彩。“你难道玩不起吗？”她激道，仿佛打定了主意杰罗姆会吃这一套。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杰罗姆恶劣地说，还没等格蕾丝的脸色变化，他又笑嘻嘻地补充道，“开玩笑的。”他大步走下高台，四处望了望，随手抓起一个年轻的女人的手，直接掰断了她的无名指，那女人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杰罗姆捡起她掉在地上的结婚戒指，戒指上嵌着一粒心形的钻石，比他曾经送给格蕾丝的那枚要气派得多。

　　格蕾丝笑着望他，杰罗姆回到她的身前，拿着那枚还带着血色的戒指套上格蕾丝的无名指，然后低下头，在上面落下一吻。

　　“我愿意。”

　　他如此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