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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梦在长安(五) ...

  •   “赴北兵营,揽复兵权。”灯火如豆,微弱的火光在纸上跳跃,转眼化为灰烬。
      韩玖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映在墙上,明明灭灭,他忽然出声道:“定渊、岐青。”屋中悄无声息多出的两个人跪在地上,以剑抵地,恭敬的等待着,“先行于北,我随后就到。”无起伏的命令,二人毫无异议,话音刚落,人影一闪便不见了。
      “奉卿。”墙角走出个黑影,并未出声,一贯的沉默,“宫中待命。”
      韩玖顿了顿,最后还是出声,“玑芜你留在京城。”
      女子从屋顶翻身而下,立于窗前,颔首领命。
      待安排好大概后,韩玖靠在椅背上揉着额头,他想着。
      祁朗,局以开盘,你该如何收场呢?
      翌日,圣旨下达,命韩进士赴兵营任职。明升暗贬,所有人心中都一清二楚的手段,几乎是所有人看着韩晋之的笑话,百般阿谀奉承,曲逢从迎,还不是一纸诏书送到前线吃苦,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战场上摩擦不断,刀剑无眼,送命于乱军又有什么?
      但朝堂之末的韩晋之意外地平静,即刻上路,无意留恋。
      顾长安一觉起来就觉得院子空旷许多,只见玑芜一个人不知在想什么,独自发愣。
      她蹦蹦跳跳地跑过去拍玑芜的肩,示意她回魂:“玑芜?”随后环顾四周,“其他人呢?”
      玑芜其实早就知道顾长安在她身后,她暗自叫苦,依着顾长安那不安分的性子,定会吵着追上去的,但也没其他的说辞,顾长安单纯但并不傻,她只得照实说,希望她能明点事理,也暗自做好了抓住顾长安的准备,却没料到她听了后只是安静的坐在她身边,一脸平静的听完,一言不发。
      弄得玑芜手足无措,就见她歪着头认真道:“阿玖喜欢桃花吗?”
      玑芜一愣,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还好,那棵桃树是本来就有的,只不过公子有时间也会照料,所以应该挺喜欢的吧。”
      长安自顾自道:“反正我喜欢,要不再种两棵吧,一棵看着怪单调的。”
      玑芜这才回过神来,不解问她:“你怎么不问公子的事?”
      长安眨眼:“他有什么可担心的。”她裂开嘴笑,“我们等他回来就好。”长安看着玑芜震惊的表情,眼珠一转,笑得一贯狡黠,“难不成你以为我要去追?”接着她手一撑,站起身就要往门口走,“既然如此慷慨,那我就去啦。”
      玑芜连忙抓住她,急急道:“别别别,咱们还是想想怎么种桃树的好。”
      她说完足尖一点,飞出墙外,留顾长安一个人在原地大笑。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韩玖的信每月不断,都是言简意赅的寥寥数字,而顾长安的回信总是洋洋洒洒一大篇,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阿玖,玑芜不让我出门,外面的官兵比以前多了很多啊。
      阿玖,街上的大妈都埋怨说她们的丈夫都被征兵了,许久见不上面呢。
      阿玖,院中被我多种了几棵桃树,都长大了些,这可惜现在是夏天,开不了花。
      ……
      阿玖,你什么时候回来,玑芜说想你了。
      转眼已是冬日,信送晚了十几天,韩玖坐在帐中,展开信时愣住,而后忍俊不禁。他手指摩挲着有些歪扭的字,可以想象长安苦大仇深对着纸笔把自己本来龙飞凤舞的字迹端端正正写好的样子。
      昏黄微弱的灯光映着韩玖柔和的面容,不复在将士面前的谈笑自若、不容置疑的样子。突然火苗一晃,明灭不定,帐帘被撩起,将军打扮的人抱拳道:“大人,密旨到。”
      韩玖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柔和,听到来报,他眼底精光乍现,扬起笑,朗声道:“传。”

      盛京城内北风呼啸带来一场大雪,长期待在南方的长安很是欢喜,一个人惬意的喝着茶,看漫天大雪罩着尘世而落,玑芜近日忙得昏天黑地,很难见上一面,长安只是看着却什么都不问。只是最近天色低沉,云压得很低,连下的雪都有几分压抑的味道,长安不由蹙起眉,她揉着眉心,心神不定的感觉如影随形。
      像是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长安抬起头朝皇宫的方向望去,巍峨的宫殿伫立在正东方,她安慰似的笑笑。
      她不知道的是,那看似风平浪静的宫殿正风起云涌,一触即发。夜幕降临,已入深夜,只有街上不紧不慢的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声音渐远模糊,星沉月朗,忽而狂风拔地起,摇得树枝张牙舞爪,衬着沉沉的夜色,形如鬼魅,而冷月以一种诡异的安静挂在树梢,像是静止的画,似假似真,如同没有一个活物的死寂。
      年轻的君王身着冕服,九琉冕旒随之起荡,在大臣各怀心思的目光中缓缓走下玉砌的高台,一步一顿道:“祁爱卿,你兵队驻扎皇城可是……”他故意拖长语调,气势凛然地环顾四周,轻笑,“要逼宫?”
      年逾不惑的摄政王祁朗冷冷的看着笑意莫测的皇帝,报以冷笑:“皇上可是骗了我们这些臣子多年啊,我们做臣子的心都寒了。”
      李域承故作讶然,回身对躬着身的丞相笑道:“哦,是吗?连丞相也不知?”
      老丞相拢拢袖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平静回道:“回皇上,不止老臣”他突然跪下身,殿中近半的臣子也随后跪下,皆高呼,“吾皇万岁。”如潮的呼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着,久久不息。
      李域承含笑看着祁朗阴沉不定的脸色,但笑不语,片刻,他轻声道:“祁大人,你不跪吗?”一字一顿的砸在祁朗心中,祁朗循声望去,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着他,是俯瞰众生的狂傲,是君临天下的气度,虽然含着温和的笑意,眼中却是锋芒不避,不怒自威,哪有半点以往的呆傻怯懦,那些羽翼未丰时的保命伪装即刻烟消云散。
      鸦雀无声的大殿突兀传来一声嗤笑,祁朗深深看着李域承,“倒是我看走眼,以为养的是兔子,不成想是披着兔子皮的狼崽子。”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沙场将,没有一丝慌乱,依旧镇定自若,“皇上,那依您看臣的将士们驻扎在皇城是要护驾还是犯上呢?”
      李域承挑眉,凝神细听,果真,殿外整齐划一的脚步,铁甲相击的兵戈声响起。
      百官莫不变色,李域承轻声道:“看来犯上多于护驾呢。”
      祁朗望向殿外,淡淡道:“皇上想多了,臣只是尽忠贞之事清帝侧罢了。”
      气氛一下降至冰点,平静的帝王转身坐回高位,托着腮半晌,像拉家常似的问起祁朗:“祁卿可还记得韩家?”这番话似乎是一个闷雷被扔进群臣,方才还窃窃私语的群臣瞬间噤若寒蝉。他不管祁朗脸色一变,兀自笑道:“可巧,韩进士韩晋之也姓韩。”
      顿时,殿外哀嚎声起,血肉被撕裂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即便殿门紧闭兵戈曳地的刺耳声响,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也尤为清晰,不难想到,外面是如何一副兵荒马乱的场景,声音渐弱,殿门被一点点拉开,漫天大雪,刀戟斜插,门口立着个玄衣的男子,当真是芝兰玉树的形容,只见他不紧不慢地朗声道:“臣韩晋之,救驾来迟。”
      百官循声望去,那温润如玉的笑背后是尸骨被铲开成血路的景象,道两旁是堆积如山的尸体,鲜血蜿蜒正漫上台阶。
      韩晋之,笑踩着枯骨踏上金殿,完成最后的回归。
      韩晋之和祁朗相对而立,良久,祁朗低低笑道:“果真是你。”
      韩玖道:“是我,可惜一次暗杀,一次外调,都没能杀了我。”漆黑的眼睛望向祁朗两鬓的白发,“带兵打仗,你是当之无愧的战将,但论治国平天下,却不需要你的沙场血气。”他平平淡淡的几句揭开他野心勃勃的真相。
      祁朗定定看着他,他亦回望。
      忽地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出,穿过宫殿冲向韩玖,韩玖侧身躲闪不及,长袖一卷一带,箭矢被扔在地上,箭头残留着血迹,韩玖看了眼被射伤的手臂——一寸长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雪白的里衬。
      李域承霍然起身,怒视着祁朗,咬牙切齿:“有毒?”
      闻言,百官陷入慌乱,有人急忙着要通传太医,被韩玖拦住:“不用。”
      祁朗诡秘的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你有恃无恐,不过是鬼医在你那里对不对?也是,这天下没有他解不开的毒。”他说完便迅速抽出长剑自刎,血浆喷溅飞上殿柱,一片殷红。
      一代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枭雄,竟未留下只言片语,以自刎终结一生。
      何其凄惨。韩玖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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