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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风雪与琅琊(十二) ...

  •   再次穿越藤王府中别致景物时,小史官一直沉默不语,脸色凝重似乎有什么心事,廊下的青铜风铃上落雪簌簌而下,留下雪渍,铃声灵澈悠远,小史官突然上前几步拦住前面带路的管家,吞吞吐吐道:“罗管家,滕王说的白旋,是不是那方字旋的白将军?”
      罗管家一顿,偏过头冷眼低声道:“别问你不该问的。”
      小史官却一反常态,急切追问:“罗管家,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罗管家终于正视他,犹豫片刻,道:“是又如何?”
      小史官眼底一亮,惊喜笑道:“我有样东西需要亲手交给王爷。”
      滕王还坐在原地,手中摩挲着那只玉玦沉思,听见踏雪的声音,抬眼。
      他笑:“可是有什么东西落下?”
      小史官摇头:“小官找滕王算有私事。”
      他组织语言琢磨半晌,却说起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官的祖籍说起来还是在琅琊,家父是前齐国的将士,后归顺朝廷,因官职调动前往叶城。”说到这儿,小史官直视滕王探寻的目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家父一直效力于白将军,是直属亲信,三十五年前的雁门关一战,家父重伤不治,死前似乎有遗憾未了,直到三年前,小官翻拾家父遗物时,在甲胄内侧里发现一封信,署名被血迹模糊,只能看见一个旋字,原想着这大抵就是父亲至死未瞑目的心结,苦于只知道是白将军的信,却并不知给谁,也问过些朝中的老臣一些白将军的事,可他们也不知道,小官想着此次拜访滕王是不是能了了这段因果。”他从衣袖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被磨得发白的布包递过去。
      那是封已然泛黄的信,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在风中,隐约看得见血迹,像点点绽放的红梅,透过它似乎还能望见岁月里的风尘和早已淡去的战火气息。
      小史官见过许多伤痛的人,有的嚎啕大哭,有的痛不堪言,有的麻木呆滞,有的突然泪流满面,可从未有人想面前这个人一样,恍若大梦初醒,本是平静冷淡的面容,在眉梢眼角逐渐流露出温柔,好似那种温柔极为珍贵。
      小史官随着罗素悄声退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后面的滕王。
      只见他垂眸摸着那泛黄的纸,仿佛在感受上面残存的气息。
      恰巧天光偏移落在信纸上,温暖而明亮,墨色的字迹被水渍打湿晕染在纸上。
      字迹力透纸背,一笔一画,郑重的像是许下什么天长地久的誓言。
      可以想见彼时那个曾惊世的女子写这封信时,满面泪水擦不完,哭得像个孩子,她就着幢幢的烛火俯趴桌案上,任凭泪水肆意横流,倔强地,执拗地,写下她不太好看的字。
      “好,我想回家。”

      这五个字终于在三十五年后回到它该到的地方,陆苍绪曾经在白旋去后自暴自弃过,也怨天尤人过,但三十五年的细水流长足以平复伤疤,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能看得很开了,可就在今日他才觉得是真的放下了,原来白旋不是不爱他,只是未曾想命运如此颠沛,以致流离。
      他不顾世俗伦理,一意孤行要娶白旋。
      一身大红喜服的他抱着白玉瓶走下花轿,跨过炭盆,行过天地夫妻之礼,像天下所有寻常夫妻一样,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不过他的白旋安静的沉睡在白玉瓶中,有些冰冷罢了,但在其他人眼里,那红得似在滴血的喜服和那白得渗人的瓷瓶都刺眼得紧。
      他抱着瓷瓶合衣躺下,却一觉天明,什么都没梦见。
      此后的每个夜晚,他都抱着瓶子入睡,转眼已有三十五年,白旋从未入他梦中。
      就在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
      他睁开眼,发现本来应该绽放的梅花如今还含苞待放着,地上下过一场小雪,有天光为伴,雪压在树枝上摇摇晃晃,忽然树枝抖动落了一地雪,有人自远处而来,他抬眼望去,天地苍茫中白雪寂寂,梅花等待着开放,而那人月白衣衫,脸上是他熟悉的青铜面具,他听不见风铃的声响,也看不见廊前摇晃的影子。
      “你说,这是不是梦呢?”陆苍绪问走到自己站住的人。
      他看着她摘去面具,是不变的容颜,是时间没有侵扰过的柔软。
      她眼中已是大雾一片,却还是执拗着不肯落泪,喃喃问他:“你怎么还在等?”
      他倚坐在廊下,笑而不语。
      片刻,他向她敞开怀抱,轻声问候。
      “欢迎回来。”
      他说着,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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