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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梦在长安 ...

  •   应言软语,靡靡之音,香脂艳粉,酒色迷离。红楼楚馆自古便是销金窟,千金万两,只为求一时的欢愉,烟雨楼极尽浪荡之事,各色男女搂搂抱抱,香肩半露的风情,软玉在怀的娇柔,青楼女子尚知如何惑人心神,那色令智昏的男子又如何承得起那种有求回报的美人恩?
      厢房之内较之外面有过之无不及,莺莺燕燕环绕着三个粉面脂脑的中年男人,温香软玉在怀,在外伪装得端正威严消耗殆尽,原形毕露,这些人满面红光,左拥右抱地醉醺醺凑上丰腴白皙的美人颊,引得人半嗔半推。
      而案几旁倒是恭恭敬敬地站着个男人,背微微佝偻,头发垂下来遮住脸,打第一眼看过去就是庸碌之辈,更何况那近乎讨好的谄媚之言:“不知几位大人,这回可是满意?”他带着揣然的赔笑,态度小心翼翼的。
      坐在女人间的几人正是盛京中从五品的官员,官位不高,却是时下权臣镇北将军摄政王的幕僚。
      开皇元年,政事渐颓,权移于下,自德绪帝重病沉疴难治时,庙宇上便是风声骤紧,常年官场摸爬滚打的官员们敏锐嗅到政事的敏感,各方势力都开始有了小动作,只因想趁着宫廷政变前捞得半点油水,官场昏暗,正巧西边吐蕃,北方柔然屡屡犯边,战事也吃紧,宫中无人主事,而更可笑的是一代帝王无贤明后人,几个皇子俱荒唐行事,落得个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的局面,难得有谏臣能逆转局面,直到前几年前往漠北镇守的大将军携五万大军无召回京,在盛京城外安营扎寨,风雨欲来的事态令庙宇之上的大臣莫不两股战战,惊惧异常,连上述讨伐这等无礼犯上之举的胆子都没了,唯有百官之首的季丞相揣着袖子,淡淡地说道,这天怕是要变了。
      果真,帝传其如内殿,百官候在殿外,天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良久,德绪帝帝崩的消息由宦官尖利的声音宣召,令人毛骨悚然的肃穆随之而出的遗诏,百官愕然,如平地惊雷,俱面面相觑,窃语不断。
      三皇子即刻登记,镇北将军劳苦功高特封摄政王。违令者,斩。
      高挚诏书的祁朗背光而立,语气淡漠得很,唯有最后一个字,顿时戾气横生。
      半个世纪的寂静以丞相的俯身跪拜为终点,呼声如潮,俯首称臣,自此权臣当道。
      一个庶出的痴儿皇帝,何以让他们赔上一家老小性命,左右傀儡罢了。
      灰衣男人悄悄退出来,夜幕下的盛京灯火辉煌,胜云上明月三分,不眠的京城又是豪右的奢侈夜,到处都是纸醉金迷的荒唐,不像真的,当真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奢靡的皇城下是百姓的哀嚎乞讨他们听不见,卑贱如蝼蚁的苟且偷生他们也看不见。
      周身全是不知世的公子哥和不识五谷的官家小姐的诗兴酒意,不可一世的面孔,他佝偻着背,受他们不屑于顾的嘲笑和揶揄,他不动声色缓缓走过,一派繁华,独他身处一方天地,寂静无声,三千繁华不过过眼云烟,孤独的背影渐渐远离这里。
      城西多是贫苦人家,晨起耕作日落而息的人们早已如梦,灰衣男子突然快步走进胡同巷口,狭窄幽暗的巷道尽头的人家门前悬着盏灯火,忽明忽暗。
      他加紧步伐,不想脚边异响,他凛声道:“谁?!”
      却良久没有消息,男子犹豫片刻才蹲下身探手摸到个温软的事物,他一愣,借着门前昏黄的灯光眯起眼细看,勉强辨别得出是个人,而且不省人事,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看不出面目。他脸色莫测,深不见底,他考量许久,片刻后抱起地上的人推门而入。
      一阵风拂过脸颊,男子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径直朝里屋走,蓦然一男一女俱以剑抵地,单膝跪在他面前,面上惭愧莫名,见男子面无表情抬腿要走,两人一言不发膝行跟上。
      男子叹口气,站定回身俯视二人,道:“玑芜岐青,起来吧。”声音无一丝起伏。
      天上漾出轮圆月,暗黑的暮霭退去,男子身形颀长,掩住半个轮廓,他面容清朗神情却冷漠,周身披着冷月银辉,显得面色尤为冷淡,芝兰玉树的模样与之前判若两人。
      那女子姣好的面容很苍白,目光闪烁,苦涩道:“公子,玑芜无用。”便什么都说不出口。   旁边俊秀的男子也沉默不语,但紧缩的眉头透露出几分抑郁焦躁。
      男子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莫名感觉到几分揣揣然,半晌无言以对,男子面容渐趋柔和,他轻声道:“我不是气你们找不到解药,这么多年,左右也习惯了。”他顿了顿,陡然用严厉的语气教训,“可如今城中戒备森严,你们贸然行事会造成什么后果,你们也知道。”
      两人哑口无言,颔首,沉声应道:“是。”
      随即玑芜抬起头看到公子手中抱着的事物,一愣,疑惑道:“公子,这是……”连岐青这面瘫也流露出惊异的表情看着他。
      男子低头端详着怀中的人,再看看呆愣的下属,索性将人抛到岐青手中,头也不回的边走边说:“把他扔进柴房。”便徒留身后两人相顾无言。
      翌日清晨,春日特有的清寒暖意,倍感舒爽,轻薄的日光透过轩窗在宣纸上融化成几轮光晕,墨意淋漓纵横肆意的字迹简直像要呼之欲出,男子端坐在案前手执狼毫笔的模样隐在清茶袅袅的雾气中,着实不真切,微探进轩窗的嫩绿枝丫空悬,不时地轻颤,似佳人素手开出青花的曼妙。
      即使屋外躁动喧闹,男子眉也不抬地啜口茶,淡定地坐着自己的事,直到玑芜岐青两人愣是争辩不过无赖,讷于口舌又不好和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外面的人终究还是闯进来,蓬头垢面的形容,一双眼却异常的明亮,带着狡黠的味道,他在几步开外站定,直勾勾地打量着旁若无人的他,一时寂静无声。
      玑芜、岐青慌慌张张跟进来,见两人意外地镇定,玑芜反应很快上前一把擒住那人的手臂时怔愣住,随即恭敬地向男子颔首道:“属下这就带他出去。”便抓起人往外走,那人一言不发被架住,头却执意地看向男子,神色莫名。
      男子并未阻拦,一场闹剧他根本充耳不闻,直到男人打量几分道:“弦杀?”似很久未曾说过话的沙哑干涩,话音刚落屋中静得掉落一根针的清晰可闻,男子执笔欲写的手不着痕迹的一滞,也就这么一瞬,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慢慢浸透,最后定格。
      气氛一时凝滞,风雨欲来的不安使玑芜、岐青两人恭身退到两边,眼睛却不放过那人,如果他有什么动作,一举击杀,绝不留情。男子不紧不慢地端起茶凑到嘴边,缓缓抬头注视正中央不知死活只咧嘴笑的人,手指敲着桌子不急不缓,良久,嘴角挑起:“众生寻前面,一眼万年春。”
      那人咧开干裂的嘴笑笑,脏兮兮的脸上分不清面目,一口白牙突兀,他倒不可置否。
      男子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杯子道:“在下多次南下拜访鬼医,如今鬼医光临寒舍是有何指教?”冷淡的语气并没有低声下气求人之意,他似乎只是说了句无关紧要的寒暄。
      那人也不买关子,直白道:“我可以解你身上的毒。”
      男子挑眉,没想到他如此爽快:“哦?”
      “但我有个条件,而且依我的规矩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他说。
      鬼医名声在外有所要求并不奇怪,但他的问题很奇怪,没有目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次次皆是如此,所以他长期活动的江南就开始有人叫起他鬼医来,有传言他是侏儒童颜,但年以古稀,不过驻颜有术而已,也有传言他脾气古怪,喜怒无常,凭喜好做事。男子曾前往江南寻访,但整整几个月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男子摩挲着茶杯,沉默半晌,问他:“但说无妨。”
      鬼医也不避讳,大大咧咧道:“条件嘛,我现在没钱了,但又不想担个贪财的名声,所以再贵府我怕是要耽搁些日子了。”话毕岐青就沉不住气,剑鞘铮鸣,剑直接架在人脖子上,鬼医桀桀笑着倒也不闪不躲,一双眼眸直直望向男子探寻的目光,许是被他眼中的直白所感,男子一挥手令岐青退下,沉吟道:“可以。”他顿了顿,轻笑:“问题呢?”
      没想到男子很爽快地答应了,鬼医一愣,回过神唇角微弯,轻笑道:“我要你……”他顿住,歪着头,“说出盛京城以前的名字。”
      玑芜、岐青愕然咂舌,这算什么问题,盛京在很久以前就更名了,这么多年后谁又会去记得前朝几代遗留在战火的名字。
      只见男子已以手托腮,低头沉吟,他不言语让人猜不到心思。玑芜从未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两人异常平静的氛围也诡异得很,只是玑芜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什么,荒谬得感觉鬼医在期待什么,因为他的眼睛很亮。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无尽春意似乎凝固下来的沉默被男子轻吐两个字打破。
      “长安。”他的声音冷漠,鬼医看着他有瞬间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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