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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梅香淡渗 ...

  •   回香城已经一个月,修民想是自知理亏,变本加厉地宠我,只要是我说的无不赞成,只要是我提的要求无不允许,如果我说月亮是方的,他绝不会说是圆形,最多微笑地沉默。
      跟他说话时的感觉也很怪,每每我望着他眼睛,他就会别开头去,屡试不爽。有时候他以为我没注意,听着我说话时出神,眉头轻皱,像有什么烦心事,我虽看在眼内,但以为隔上几天就会好了,岂料一个月过去,他这种情况只有愈来愈严重,没有一点消退的迹象。
      对这种待遇我是混身不自在,他成了个没性子的泥人,两人相处时,我和自说自话没分别,对他的转变,我简直觉得诡异。
      才两年不见,怎么变了这么多?
      每次临近他下班回家,我就头痛,从未觉得跟他是如此难相处,以往说话也好吵架也罢,最少有点反应,比起现在只会盲从都强,何况我虽然同意留在香城,心中还是有点疙瘩在,每每半夜梦回,总是想起美国的种种,若不是他把我骗回来,我该还在偌大的校园中跟薇安和麦克笑闹着吧?
      早在决定留下的第一天,我已经拨电话到美国退学,刚挂上了电话没五分钟就收到薇安来电,她完全没顾忌到长途电话是如何昂贵,硬是逼问我的去向,一听到我不再回美国,立刻声泪俱下,哽咽哭闹着骂我不顾友情,把他们丢在美国不管死活。
      我真真是啼笑皆非,可鼻子没来由发酸,听着她天花乱坠地胡扯着,拖得一秒是一秒的孩子气举动,更让我又窝心又难受,我也舍不得你们啊!
      死活拖了好几小时,她一直在电话后跟舍监抗争着电话的使用权,我又好气又好笑,花了近半小时劝服她挂线,她还要哭哭啼啼地一再叮嘱:
      “要保持联络,永远别忘记啊!”
      是是是,我一连说了好几十个是,她才依依不舍地挂线,在放下话筒那一刻,我的眼泪终究不自禁地滑下,往墙上的镜中看到自己双目通红,便对自己笑笑以作鼓励,那笑却是苦涩多于欢快。
      耳边听得门锁被扭动,我立刻奔入房中,这个时候面对修民,我不知能否控制得了情绪。
      我的理智知道我不能怪他,但我的感情……
      总之现在面对他不是好时机。
      听着他在客厅走动,我把头埋在枕头中,阻止这世界的一切进入思绪,但却徒劳。
      我的心像被灌了铅,沉重得教人难受,却无法排遣,每想一回心就拧一次,到最后爽性不去想了,任它压着,逼自己的脑袋一片空白,不去想不去听,到后来打开房门面对修民也没什么感觉了。
      或许,什么都不想,才是最好的办法吧。

      在家中静了几天,开始想找点事做免得自己再想下去,跑到室内设计学校打算重新报名,岂料办事处的人说课程已经开课半年有多,我不能插班,无奈下只得离去。
      呆在家中实在郁闷,每天等门让我胆战心惊,我想起自己以前曾在华沛打字,说起来也是打发时间的好方法,便跟修民提议先到华沛帮忙,待得能报读课程时再离职。他想了一会,同意了,但他说现在让我打字是埋没人才,可华沛现在又没室内设计的工程,于是把我安插到市场部门,负责产品行销的工作。
      于是,我重新在华沛任职。
      这次直属上司不是修民,是一个中年男人,顶着的大啤酒像怀胎六月,发线渐向后移,前额光秃秃,油亮油亮的反着光,走在室外是两个太阳,走在室内是多了盏灯。
      修民没公开说我是吴太太,但这么突然的空降人物哪会没靠山,所以大家待我都战战竞竞的,不敢把事情推给我做,也不敢在我面前嚼舌根,我倒乐得清闲。
      但太清闲我倒觉得无聊了,当手上竟然一件工作也没有的时候,我终于按捺不住去叩上司的门。
      跟一个胆战心惊的上司讨价还价的结果,是我加入到其中一个行销小组,负责一款新油漆的推广工作。
      一切都很顺利,我的参与也只限于出席会议和联络客户,直到新油漆出货的第一天,负责运输的公司突然发生劳资纠纷,大部份工人不肯工作,扬言不加薪就不开车。
      本来华沛是有自己车队的,但数量不足以运载如此大量的货品,只好交予运输公司负责,不料发生这样的事情,行销部立刻乱成一团,派出所有人到各处交涉,电话也一轮又一轮地拨个不停,我是被派到运输公司交涉的一员,那群工人围成一圈,完全不搭理我们,运输公司的经理对我们连连道歉,却又摆不平这件事,还说老板正在外游联络不上,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到货时间逼在眉睫,我急起来就用手掌大力拍桌子,扯开嗓子跟运输公司的人说:
      “我现在不管你公司怎么窝里反,总知我告诉你,若我们的货不能准时到达,一切损失都由你们承担。这个项目华沛总共花了五十万,这还未包括华沛未能及时付运的商誉损失费用,以及对客户信心的打击所带来的可能损失,你们卖掉公司也未必能赔得起。不想公司倒闭的话就自己想清楚送是不送,若有一件货没在限时内到达,我们法庭见!”
      公司内顿时鸦雀无声,工人们悄悄地交换眼色,然后不情不愿地踱到货车前,直到引擎发动,我才松了口气,跟带着新奇眼光的同事回华沛去。
      后来同事告诉我,想不到我娇滴滴的一个人竟然能搁狠话,当时她下巴都跌到地上去。
      我理所当然地成了行销部的功臣,那几天所有同事见到我也会竖起拇指,我也不再被视为“赚钱买花戴”的花瓶,真正被行销部的人所认同,午饭时再也不用形单影只地吃饭了。
      事情毫无意外传入修民耳中,晚上在家吃饭时他说:
      “办得不错,比没经验的新人强多了。”
      我得意地笑着,“总算没丢你的脸。”
      他微笑,没再答腔,我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也会为他带来压力,这次顺利摆平棘手的事,大概他的压力也减轻不少吧?他用人唯亲的影子也能有所淡化,不致令他给人公私不分的印象。
      我吃着饭,心中默下决心──
      终有一天,你会以我为荣。

      神清气爽地步入行销部,见到部份同事在坐位上不约而同地阅报我已不觉讶异,刚上班时还不知道这是行销部职员必备活动之一,后来问了同事才知道阅报是行销部不成文的规定,没看完报纸不会开始工作。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文化呢?我的同事说得好:行销行销,最主要就是推销产品,不抓紧市场和对手策略怎么推销?阅报既是知己知彼,也是知对手所未知。
      我放下手袋就拿起报纸看,时事新闻地产财经通通涉猎,就是不看全文也要看标题,我多是以标题来决定那段报导看是不看,而如果该文章附有小小的黑白照片,我的目光也会被吸引过去。
      【五名警员获总督表扬】
      这个没趣的标题我自己瞄了眼就翻过去,手上动作却在看到那张黑白照片时顿住。
      好眼熟的人……
      我不自觉地往报那图片贴近,报纸的油墨味儿刺激着我的嗅觉,我细细地瞧着照片,那六个人中最右边的是总督,另五个警员照说我也不该见过,怎么左边这个特别眼熟?
      报纸印刷差劣,那人的五官也模糊得很,我抓起铅笔,于报纸空白处画着那警员的轮廓。
      眼睛是这么细细长长的,面型是这样……
      “梅龄,今天这么早啊?”
      我抬首微笑,“对啊,你怎么这么晚?”
      “没办法啊,我老婆今早忘了叫醒我……”同事还在喃喃地说着家里的事,我低下头继续画,眼睛一对上素描,电光火石间,我终于想起这是谁!
      他是杀人凶手!
      报上获奖的警员,赫然是两年多前推我下海的男人!
      海水的冰冷我到现在想起还会毛骨悚然,这张脸我又岂会忘记?
      他在小艇上一步步逼近,一手推我下海,这个杀人凶手现在竟成了获奖警员!当年他要来遍地黄金的香城寻找新生活,不惜亲手把同船的人推下海,现在终于踏着那些被海水泡烂的尸体一步步往上爬!
      拿着报纸的手颤动着,我不敢相信这世界的因果循环,为何这么冷血的人竟能扬名立万?为何他没遭到报应?
      “梅龄你没事吧?”
      同事的呼唤自那记忆的深海中拯救了我,我对他摇摇头。
      “你的脸色很白,生病了别硬撑,跟经理请假回家休息一天吧。”
      感受到他的关心,我微笑,都说这世上好人总比坏人多。
      “我没事,祸害遗千年嘛。”
      真对,报纸上将会遗千年的祸害还在对我微笑,笑得开朗,笑得踌躇满志。
      同事见我坚持,也不好说什么,拍拍我的肩就走了,没想到五分钟后跑回来,递了杯茶热给。
      这世上,确是好人多。
      拉开抽屉把报纸放进去,我翻出文件开始工作。
      仍未理好自己的生活,哪有时间去管别人呢?尽管他差点杀了我,我也无能为力去改变他正往上爬的事实。
      还是先做好自己的事吧。

      被全部门同时一致推举去送报告到副总办公室,我望着手中的报告苦笑,这群人还真懂得利用特权啊。
      跑上了副总办公室,跟秘书点头后正要推门而进,却被拦了下来。
      “梅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一愣,“嗯,我把行销部的报告交上来。”
      “副总在忙,先交给我吧,我一会替你转交就好。”她笑得亲切,我本想交给她,转念又想到行销部的那群人把我派上来送报告一定有用意在,不是重要的也不用我直接交了,于是我不得不推拒她的好意。
      “不用了,他什么时候有空?”
      “副总一会还要接见客人,又已经约好了午饭,怕在三点前都没有空闲。”
      “这样啊……”我沉吟一会,道。“一点时间都排不出来?我大概就花五分钟。”
      “不好意思,真的没法子。”她抱歉地笑。
      “那……我先去请示经理,若他说等不及,我在拜讬你转交好吗?”
      她温婉地点头,“好的。”
      我回到行销部请示,经理对我进不去副总办公室只是挑眉,同事们却是大表诧异,直说我这副总夫人权力衰落,回家要大振妇纲云云,听得我啼笑皆非。
      经理说转交也没关系,于是我又拿到楼上交给秘书,她也答应一待修民有空便代为转交,这事原本也算结了,岂料几天后经理却说报告的结果没发下来,批准不批准上头还没说,害得行销部所有职员都干着急,经理又不好意思直接质问上头结果,不然被驳一句:“还在考虑中”他就一鼻子灰了。
      公投的结果自然又是派出我作代表向“上头”表达意见,一篮子的意见包括食诱□□等都出笼了,我笑骂他们出卖我,他们竟振振有词说为行销部卖身是我的光荣,今天换成了他们也绝无怨言,我只得乖乖执行任务去也。
      真要□□就太明显了,不过我倒是做出了几样菜,自从回香城后我就没下厨过,这次为了部门可真是下足苦功了。
      修民明显是惊喜的,我瞧见他这样,一直藏在心底的结稍稍松动了些,毕竟是夫妻,哪气得了这么久?何况我在华沛的工作也不错,算是意外得着了,心中的怨怼也消减不少。
      “我煮得还可以吧?”我见他连吃了几碗饭,心中自然知道答案。
      “不错,比外面的馆子更好吃。”他意外地大力称赞,我晓得他有心修补关系,也乐得把赞美通通接受。
      “那就多吃点吧。”我夹了一块肉给他。“最近上班很忙吧?瞧你都瘦了。”
      “也不是,和以往差不多。”
      我笑,“那,怕是你对着客户食不下咽。”
      “需要劳动我这副总陪食的只怕不多。”
      “真有那么厉害?我还以为你天天都得跟不同人吃饭。”听着秘书所言,还以为他忙得不得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最近的一次不过是上个月陪油漆总公司的主管吃饭而已。”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秘书前几天才说修民约了客户吃饭,怎么他却这样说?是怕我挂心还是秘书说错了?
      “听起来好像比这几天的行销部还闲。”
      “怎么会闲?行销部经理一直说会交报告上来,我催了好几天都没看到,还以为行销部是在赶工了,你倒是说行销部闲?”
      “怎么会!”我惊叫。“我前几天把报告讬你的秘书转交给你,你怎么可能没收到?”
      “这样啊?”他皱眉。“我回去问问叶秘书,怕是她忘了。”
      虽然修民这样说,但细细回想,叶秘书倒像是故意谎称修民在忙,要我把报告交给她似的,最后她就能毁掉行销部的心血,毕竟行销是最讲求时效的部门,一小时的拖延可能已□□泡汤。
      但为何她要这样做?是跟行销部有仇,还是跟我有仇?若计划被拖延至失败,最大罪人会是交报告的我,但我连她的名字也不记得,她哪有理由要陷害我?但行销部受损失她能得到什么好处?还是她跟行销部的其他职员有仇?
      好复杂,这就是人性的黑暗面,社会的丑恶么?
      理不清叶秘书的想法,她是很有可能心怀不轨,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有备无患,我以后得多多小心,重要的文件尽可能不落在她手中。
      修民还是毫无所觉地吃着饭,我想我还是不要跟他说的好,不然若我猜错了,还害得他怀疑自己的秘书就糟。
      总之我事事小心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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