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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景魏(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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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有凳子,不如我们坐下等吧。”朝荫道,气息间迟滞的痕迹很重,感觉在努力维持着自己说话不喘气。
桑姐抬起手臂,纤细玉指抓起青色的衣袖,在他额头上擦拂,目光终于不再只是落在临遇身上了。
临遇扯过最近的一条长凳:“快坐下吧,我真怕他下一刻就要趴地上了。”
“年纪轻轻,哪里背我就会累了?定然是修行不够的缘故。”桑姐悠然道。
朝荫没回话,转身背向凳子,慢慢蹲下来,把桑姐轻轻放落在长凳上。他不自觉松了一口气,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
“桑姐,要是你在我们宫学就好了,他就不会一天到晚扛着石头到处吆喝了,唉,简直是童年阴影啊。”临遇叹息。
桑姐歪坐在凳子上,挑眉道:“抗石头?”然后斜睨朝荫,目光中不无嘲讽之意。
朝荫来气:“你个老妖婆,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抗你比抗石头累多了。”
桑姐伸出手贴上脸颊,轻轻抚摸着:“刚才背着人家那么开心,转眼又说人家老妖婆,真讨厌。”
朝荫气鼓鼓瞪了她一眼:“你胡说……”,话没说完,此时店内却走出了一人。
原来是仙君,一身白衣,神色依然毫无波澜。
临遇凑上去:“明越司业,您到底进去干嘛了呀?要是买酒喝,怎么能不叫上我们呢?”
仙君道:“方才我在店内买了一壶抱月舒,一会儿去拿出来罢。”
临遇倒是很惊讶,仙君这性子寡淡得让人觉得他不像是个会喝酒的,原来很懂酒啊。抱月舒,号称“酒中君子”,入口觉淡,品之却余味无穷。这样一个小酒馆都有抱月舒,弥乐城真是座奢靡的城池啊。
“司业啊,您怎么知道我爱喝抱月舒的?还直接给我买好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仙君淡淡:“店里,这个酒最贵。”
临遇愣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啊,真是简单粗暴的评酒方法呢。
这说到抱月舒,那股清冽醇香的味道似浮动在鼻间,朝荫有些迫不及待:“司业,赶紧拿出来大家喝嘛。”
仙君摇了下头:“不急,”又道:“临遇你进去,就说你是刚才买酒的客人,现在来拿酒了。”
“我?可是,店家又不一定瞎,刚才明明是司业进去买的酒嘛,人家怎么会认得我?”
“我们现在的情况,只能从旁人态度来判断。”仙君回答。
朝荫忍不住:“司业啊,到底是什么情况呀?能不能告诉我们,我想知道,为什么只能从别人的态度来判断?”
仙君沉默,只是略微扫了坐在椅子上的桑姐一眼,沉声道:“等下再说。临遇你先进去。”
桑姐肯定有问题,看来刚才自己的直觉十有八九是对的。
然而仙君的神态常年冰冷,此时也不会显得多有刻意,临遇也隐藏着自己的所想,所以桑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依然歪坐在长凳上,专注而心疼地看着自己断掉的右臂,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
临遇定了定神,走近酒馆。
店内传出嘈杂的人声,一楼有四五桌客人正在喝酒,临遇进来后有两三个人往门口瞥了一眼,又马上调转过头去喝酒划拳了。一个像是店小二的人在柜台后面撑着下巴站着,看到临遇进来了,立马直起身笑脸相迎。弥乐城虽然三教九流聚集,妖鬼混杂,半人半妖者亦不在少数,不过专门来招待客人的小二倒是化人形化得很完全。
临遇走过去一直不说话,店小二赔笑:“客官想喝个什么酒?”
临遇故作惊讶:“你不记得方才我买了酒,暂且存在这儿了吗?”
小二怔住,似在努力想起之前的印象。
临遇心中一沉,仙君所说的难道是,云过香?这对她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就让她有轻微的不舒服。
但还是不动声色,提高嗓门道:“想赖账?”
小二赶紧澄清:“怎么会?小店虽小,绝不欺客。”语毕,看着临遇,陷入无比的纠结之中,表情委屈不已。
“那是怎么回事?你这小二怎么当的啊?算了,这酒我算买了个教训,以后绝不来你们店吃酒了!”临遇拂袖而去。
“客官别走!”小二急着喊。
临遇当然不会真的走,只是假装转身而已,小二话音都没完全落下时她已经回身,努力挤出一双怒眼看向店小二。小二为了挽留客人,半个身体都伸出了柜台外。
“怎么说?”临遇问。
“客官刚才买了壶抱月舒嘛,我记得我记得。”
他弯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白瓷小酒壶,双手托举着准备递向眼前的客人。
临遇这下有点同情这个小二了,却还是伸手拿了酒,笑着问:“就这么给我啦?不再要我钱?”
小二表情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您刚才付了钱,说等会儿再来拿酒,我记得明明明白的,转身就不认账那哪里成呢。”
“我这不就是看你一脸不情不愿,才开个玩笑嘛。”临遇走过去拿了酒。
店小二干笑着:“客官好走,下次还来啊。”
临遇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到店内中央,临遇突然停下脚步折回来,抵在柜台前面盯着小二问: “小二,你看我长得如何?”
小二似乎是被她这一举动吓住了,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客人如此煞有介事地问他长相问题,思考了良久道:“姑娘你长得着实漂亮,大概比天庭里仙女也不差。”顿了顿:“就要抱月舒这样的美酒才配得上您这等人物。”
“既然我长得这么好看,那你刚才怎么和不记得我一样?”
小二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很是委屈:“我之前恐怕是突然脑子抽了吧,我好像都想不起来付钱的人是男是女。”然后又眨着眼睛道:“但是姑娘你真的特别好看,仙女下凡也就是这样了吧,不愧是喝抱月舒的人。”
看着小二一脸真诚地夸赞,临遇觉得平日里那么多壶抱月舒最终只能流进她肚子里,可以说的上是暴殄天物了。
临遇连声道:“有眼光有眼光。”然后揣着酒壶快步走出门。
朝荫大概是实在忍不住了,看到临遇便问道:“怎么样啊?发生了什么?到底是有什么问题啊?”
她踟躇了一下:“司业也许猜对了,我们是被施了云过香,对吗?”她看向仙君。
仙君点头:“看来真是如此”
“云……过香?”朝荫道,“这个我知道,就是那个‘闻香无味人不识,几人貌似钱财失’的 那个香对吧,曾经盛行过一阵子,因为只要施了香就不会被看见的人记住相貌,所以曾经有些别有用心的人拿它来为非作歹,后来听闻说制香者知道情况后再也没有制作这个香了,云过香也就逐渐销声匿迹了。”
也不是那么完全地销声匿迹了,临遇心道。她作恍然大悟状:“难怪刚才那些路人都远离我们。这香不仅让遇到的人在过后记不住施香者的面貌,如果有携带云过香的人同时碰到一起,他们还会呈现出来相同的容貌。以前,盗贼大多都是团伙行动,所以人们口口相传‘几人貌似钱财失’这句话来互相警醒。”
“所以嘛,后来相同的物件摆在一处都被认为是不祥的征兆了,门前的辟邪瑞兽都不时兴拴两只一模一样的了。”朝荫道。
桑姐被吸引了注意,抬头道:“这话没错,不是有左右手带两只不一样的手镯可以保平安的说法吗?也是由这个事件衍生来的说法。”
“我们怎么又碰到的奇怪的香了?花间楼有个奇怪的香,现在又碰到种更奇怪的香。”朝荫道。
“我想绝非巧合吧。”仙君冷冷看向桑姐道。
桑姐突然笑得极其诡异,临遇觉得毛骨悚然。
朝荫吓了一跳:“老妖婆你搞什么鬼?”
桑姐阴沉道:“你们断了我一只手,该让你们也尝尝苦果。”
“你报复心这么强的吗?不过就是个无伤大雅的破香嘛,我倒没觉得苦果在哪里。”朝荫应道。
桑姐冷笑,左手食指和拇指一捏,手中顿时出现了一把扇子,扇子上一朵鲜红欲滴的花朵一开一合。是一朵血莲,盛开在团扇白色丝绸上的血莲。
临遇在花间楼也看到了桑姐的这把奇特的扇子,但是却感觉那时的花朵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红,像是用鲜//血/浸//染过一般。
桑姐迅速挥舞了一下团扇,漫天花朵包裹着三人。临遇感觉自己真的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味。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持续太久,花朵还没靠近三人身体,便都被一团团火焰燃烧殆尽。
仙君在旁边,不可能还有危险的。仙君连手指都没动一根,但是可以感知到他身上传来的灵力的波动。
桑姐脸上泛起无奈的笑容,很短暂,似乎带着一丝满足。
一道影子从她身上飞走,似乎是一个绿色衣服的男人的样子。朝荫大喊:“景魏鬼!”
然而那道影子大笑着,消失在了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