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戴上指环》纪柏铭

22、玻璃蜻蜓

　　白色小箱子周围还有一圈小彩灯，李蝉衣把开关打开，小灯泡亮起，一闪一闪，像是小星星。

　　那微弱的斑斓的光芒，映照在两个人的脸上。李蝉衣笑着看向陈苏木，那眼神仿佛在说：看吧，是不是很有意思？

　　陈苏木露出浅笑，低头看着陈列出来的“宝物”。

　　箱子里首饰很多。
　　色彩浓稠艳丽的孔雀石，拼接成了一个蝴蝶的形状，做成一个复古抓夹。

　　还有猫眼石做的耳钉，绿色坦桑石戒指，璀璨闪耀的粉钻组成一只造型可爱的小猫，坠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

　　陈苏木的视线在一处停下，她问：“这是什么？”

　　箱子的角落里放着一只蜻蜓。

　　那只蜻蜓是青绿的色泽，在满箱的珠光宝气中并不显眼。

　　它的翅膀是用一小块一小块的彩色玻璃拼接粘连成的，浅灰绿，暗蓝，淡淡的柠檬黄。四片翅膀透着清亮又轻盈的色泽。

　　身体则是用一根根弯曲的，缠绕在一起的铜丝组成。跟其他部位的精致相比，身体线条简单粗暴，铜丝部位甚至有些褪色，微微的磨损。
　　尾巴有一个弯钩，上面点缀着一颗绿色的玉髓。

　　李蝉衣没想到她会对这只蜻蜓感兴趣，有些惊喜地解释道：“这是我最近做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夏天，脑海里就浮现了一只蜻蜓。”

　　陈苏木由衷赞美：“做得很漂亮，尤其是翅膀。”

　　“翅膀这里是空窗珐琅。”李蝉衣把那只蜻蜓取了下来，递过去给陈苏木看。

　　陈苏木接了过来，那只精致的蜻蜓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很难形容那一刻的美妙心情。

　　在人生的前半段这十几年里，她所接触到的世界是贫瘠的。山里的石子，土路，村子里灰头土脸的人。

　　珠宝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从来不曾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这一枚小小的蜻蜓戒指，不过是比拇指要大上一些，却给了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精致美丽。

　　陈苏木细细地凝望，很认真地看着。

　　那一刻，李蝉衣感觉自己开心极了。她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吗？"

　　“嗯。”

　　陈苏木顿了下，她下意识地回避自己的真实的情感。总是习惯性地压抑自己的需求。

　　李蝉衣主动道：“我想把它送给你，作为礼物。”

　　陈苏木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送给我？”

　　“对啊。”李蝉衣不假思索地点头，跟她解释：“不用担心，我用的材料都比较便宜，现阶段也没什么钱去弄真正的珠宝。”

　　陈苏木还是有些犹豫要不要收下。
　　看着手心里躺着的玻璃蜻蜓，嘴上说的话虽然能骗别人，但是内心真实的想法无法骗过自己，她生出了一种想要占有的贪心。

　　她并不想要那些珠宝，她想要的只有这只漂亮的玻璃蜻蜓而已。

　　应该不算是贪心。

　　“谢谢。”最终，陈苏木还是收下。她有些不自在，为了掩饰这点，端起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

　　“不用，”李蝉衣露出开心的笑，她畅想未来道：“我想，将来去北京，然后上大学，等我能自己工作挣钱了，再去买一些材料来做。到时候也许我就自由了，不知道能不能靠这个养活自己。”

　　“你做得很好看，一定会有人喜欢的。”陈苏木毫不犹豫地说，最起码她就很喜欢。

　　“是吗？”李蝉衣笑着问，她看了一眼陈苏木，又垂下眼眸。

　　“其实我想过等以后考上大学，学业没那么紧张了，先去摆地摊试试。”

　　“可以啊。”陈苏木也联想到了大学，可她很难以这么轻松的方式去想。这关系到她的前途命运。

　　李蝉衣问：“对了，你将来打算念什么专业啊?”

　　“我还没想好。”陈苏木露出一个略带勉强的笑。周围所有人都说，金榜题名，考上好大学就是鲤鱼跃龙门，就是这场十几年赛跑的终点。

　　往后的人生，更多的东西，她没有想过，也没有素材可以为她提供遐想的空间。

　　“不过，”陈苏木补充道：“大概率是金融吧。”

　　她的目标很明确，赚更多的钱。

　　“嗯。”李蝉衣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那以后你赚了很多钱，要过来光顾我的小摊，照顾我的生意噢。”

　　“嗯好。”

　　陈苏木看着她的侧脸，轻笑着答应。

　　她的侧脸看起来漂亮极了，脸庞是无暇的象牙白，眼睛简直比宝石还要漂亮璀璨。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小鸟啾啾的叫声，像是一个稚嫩的，充满活力的生命。

　　李蝉衣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自己的小箱子。

　　就在这时，外面传开一声沉重的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李蝉衣听到这动静，朝着窗外探头张望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快速地把她的珠宝箱子合上，塞回床底下。

　　陈苏木看着她的举动，有些不解。

　　李蝉衣解释说：“我爸妈回来了。不能让她们发现。”
　　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惊慌，完全乱了方寸。大概是没料到时间过得这么快。

　　“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或者你带我跟你一起回去也好。”

　　陈苏木不理解她这是怎么了，甚至来不及细想。笑着问：“然后我们俩互相送来送去？”

　　李蝉衣也意识到了这点，她也跟着笑：“是啊。”

　　紧接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交谈声响起：“张行长那边的意思还不明朗，现在这事还没个谱儿……”
　　“公司公司里一团糟，家里也是一团糟。你看看你惯出来的好女儿……”

　　一道女声反击：“什么叫我惯出来的，你对家里上过什么心。”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两个人说不到一起去，皆是闭口不言。
　　王妈见状，上前道：“小姐已经回来了，还带了个女同学到家里。”

　　李原宪脚步一顿，转过身问：“她回来了？”
　　王妈小心回应：“是的。”

　　李原宪朝着走廊这边走了过来，身着漂亮旗袍的刘林也紧随其后。

　　房间内。
　　李蝉衣看着陈苏木，她犹豫片刻，选择主动打开了门。

　　“咔哒”一声，随着门被推开，一阵细微的风流动进来，扑来了些冷气。

　　陈苏木见到了她的父母，穿着十分优雅得体的一对中年夫妻。

　　中年女人保养得宜，她穿着一身月白色旗袍，脸上带着浅笑。气质优雅，举手投足像是央视的美丽女主持人。

　　“听王妈说蝉衣带了同学回家，这还是她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呢，你好啊，小同学。”刘林率先跟她打了声招呼。

　　陈苏木想，原来这就是李蝉衣的妈妈。

　　她愣了愣，反应有些木讷地回应，“阿姨你好。”她甚至不太习惯这种说话方式。

　　李蝉衣冷硬的一句话抛出来：“我同学要回家了，让司机送她回去吧。”

　　“你同学来了也不留人家在家里吃饭，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

　　气氛又变得古怪起来。

　　李蝉衣被斥责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冷着脸。

　　陈苏木看了看李蝉衣，解围：“叔叔阿姨打扰你们了，我的确是要回家了。”

　　见状，李原宪露出和善的笑，“这样啊，那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谢谢。”

　　陈苏木尚且青涩，可还是抿出了一丝不对劲，这里的人像是戴着一层面具一样。说话客气，神色疏离。

　　……

　　坐在车上，就在车门即将合上的瞬间，陈苏木看着那边站着的李蝉衣，她看起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

　　最后，李蝉衣忽而抬眸看了过来，朝着她挥了挥手。

　　陈苏木回望着，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消失，被隔绝在视线之外。

　　怅然若失的迷茫感瞬间笼罩住了她的身躯。紧紧捏着手心里的那只蜻蜓戒指，陈苏木看向车窗外，这里就像是一个梦境。她来了，又很快离开。

　　她心里甚至没有任何实感，只有这个蜻蜓戒指是唯一留存的证据。

　　陈苏木又摊开手心看了看，玻璃翅膀折射出漂亮的光，手心的皮肤在它下面，蓝一块，黄一块。那一刻，她内心忽而泛起丝丝缕缕的难受不舍来。

　　车子行驶到了小巷口。
　　陈苏木下车，回到了拥挤脏乱的世界里，到家门口，她发现门口出现了一双鞋，她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妈，你怎么提前回来了，灯也不开。”陈苏木打开灯，室内这才有了些光亮。

　　赵美兰正在弯腰，忙活着收拾东西，她累得脸上涨红，抬头抹了抹汗。“我正找你呢，你爷爷人没了，你跟我回去一趟。”

　　陈苏木怔住。

　　*

　　自从陈苏木坐车离开之后，李蝉衣便无精打采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李蝉衣，你给我站住……”
　　身后的父亲叫她，她听见了，但是也不想搭理。

　　“嘭”一下把房门关上。
　　李蝉衣把头靠在门板上，整个人好像都失去了力气。

　　她感觉很不好，像是在夏天得了一场重感冒。那种闷热的，脑子嗡鸣的感觉。

　　抽出纸巾，李蝉衣擦了擦堵塞的鼻子。好像是不知不觉地就感冒了，整个人就像是丢了魂似的。

　　她拉开了书包拉链，翻开辅导班留下的作业，纸张翻来翻去，看着这些题，好像不会写的有很多。
　　咬着唇犹豫片刻，她掏出手机，给陈苏木发了消息。

　　“这道题，你知道怎么做吗？”
　　“好难哦，我不会QAQ……”

　　发完，她把脑袋埋进枕头里，捂了一会儿。
　　又爬起来。胳膊撑起下巴，又继续写下一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