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戴上指环》纪柏铭

20、冰淇淋甜筒

　　有些懵逼，玩得正高兴却戛然而止的茫然。李蝉衣扯下了毯子，把脑袋露出来，

　　她还没尽兴，央求着继续：“不要睡觉……”

　　而陈苏木躺在那儿，真的就闭上眼睛睡觉了。

　　那一刻安静极了，李蝉衣意识到自己有些闹腾了，她小小声说了句好吧之后，也跟着躺下了。

　　也许是折腾累了，她闭上眼没多久就睡着了，呼吸也渐渐缓了下来。

　　夜渐渐深，床边的陈苏木悠悠抬起眼皮，看着身侧熟睡的人，她的睡容恬静乖巧，手放在胸前，一头乌黑长发微微卷曲。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丽之人。

　　可这种乖巧没有持续多久，她很快就不老实了，滚来滚去，挤在陈苏木身侧，胳膊还搭了过来。

　　她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里面并没有穿什么，却贴得很紧。那股时隐时现的淡淡体香也萦绕着不能散去。

　　这个夜晚对于陈苏木来说，是个难眠的夜。她的生物钟很准，一向是按时睡觉，但是今夜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内的闷热，更是把她的纷乱思绪蒸腾了无数倍。

　　盯着李蝉衣的侧脸，她不知看了多久。

　　一直到她醒来，脑子都是晕的，昏沉沉。慌忙地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今天是周六。

　　虚惊一场。

　　陈苏木回头，发现自己床的一侧是空的，那个瞬间，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怀疑，昨天晚上跟李蝉衣度过的那段时光只是场梦。

　　她有些困倦地坐在床上，刚起床的样子看起来脸色难看，生人勿近。

　　直到外面传来些细碎又熟悉的声音。

　　“你现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把我骂一顿？”
　　“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每次都是这样，我想找你们的时候永远找不到人，你们永远在忙，你们要找我，我就得立刻在场……”
　　“我不想说了，没什么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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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蝉衣正在外面打电话。

　　那边似乎是不欢而散，很快电话挂断了。

　　背对着熹微晨光，陈苏木推开门走出卧室。

　　狭小的客厅里没有开灯，空间非常局促。李蝉衣站在那儿捏着手机，看起来有些委屈。她伸出另一只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过身，若无其事地问：“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那一刻，陈苏木看到了她泛红的眼眶。

　　其实陈苏木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她所处的现实逼迫着她过早的成熟，独立，摆脱稚气。

　　对于学校里的同学关系，她也是遵守着社交边界，事不关己，则是不愿意多管的态度。除了考试卷上的分数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能够牵动她的心。

　　可鬼使神差的，看着那张委屈的脸，她明明都能猜出个大概，但却不受控制地被牵动了。

　　甚至生出了有些超出社交范围的关心，她问：“怎么了？”

　　“没事。”

　　李蝉衣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回答的声音还依稀带着几分哭腔，她匆忙转身回了屋子里。

　　对话本来该在这一步结束，关心也该结束。像李蝉衣这种出身富贵的千金小姐，她哭了也只是一时的情绪，没有真正的生计困难需要去面对。

　　可陈苏木还是忍不住。

　　她去卫生间洗漱完了之后，折返回到卧室门口，问：“你热不热？”

　　“啊？”李蝉衣有些茫然，想了想回答：“热。”

　　陈苏木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拿着一张5元的纸钞走下楼。没过一会儿，她手里捏着两个冰淇淋甜筒走了进来。

　　“给你。”

　　看到她手里的冰淇淋甜筒，李蝉衣先是愣了一下，又十分惊喜地露出笑意，“你从哪里买的，怎么会想起来买这个？”

　　“楼下有一家老奶奶就是卖冰淇淋的。”

　　只是陈苏木之前从来都没有去光顾过，她不会有闲钱去买这种东西，今天却是个例外。面对着出身就含着金汤匙的李蝉衣，陈苏木总是控制不住，想把自己力所能及最好的东西给她。

　　“谢谢你。”
　　李蝉衣有些诧异，没想到这里是麻雀虽小，但是五脏俱全。卖什么的都有。她的注意力很快全都放在了这个冰淇淋甜筒上。

　　那个小甜筒裹着一层廉价又花哨的包装纸，尖端浇着的巧克力看起来也是凝固成一滩。

　　这是平时李蝉衣压根不会看一眼的东西，可她却十分高兴地从陈苏木手里接过甜筒。

　　在这间瓦罐似闷热的小房子里，她舔了一口，舌尖化开一阵冰凉，还有些甜味。

　　“好吃。”

　　现在两个人还没吃饭，空腹不太适合吃冰的。陈苏木道：“我去做饭吧，你别吃太多。”

　　虽然那个冰淇淋甜筒小得可怜，压根不存在吃太多的可能性。

　　但是李蝉衣还是笑着点点头。“好。”

　　她真的很好哄，一个冰淇淋甜筒就能让她开心。

　　看看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四十分了，都已经可以吃午饭了。陈苏木后知后觉，走进厨房，在地上扔着的一堆黑色红色塑料袋里翻找，想找出点菜来做饭。

　　见状，李蝉衣回到了沙发上，从自己的书包里翻来覆去，最终从夹层里找到了几张红色钞票，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现在却起了大作用。

　　她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

　　也不等陈苏木回复，人就已经不见了。

　　陈苏木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出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她有些担心，不知道李蝉衣会去什么地方。

　　就偏偏这个时候，李蝉衣的手机却响了起来，估计是刚才她出去的时候忘了拿。

　　陈苏木本来不打算帮忙接电话，可是那铃声却一直响，一阵又一阵，短暂又尖锐。

　　最终，忍受不了被噪音骚扰，陈苏木接了。

　　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又在发什么脾气，不回家不接电话？今天家里有个聚餐，会有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过来，你务必给我过来！”

　　“李蝉衣，我平时生意忙没时间管你，都是你妈把你给惯坏了，宠成这个无法无天的德行，没回家的事情我回头再找你算账，你才多大，别回头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合在一起。”

　　“我警告你，这不是在跟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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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苏木听着，微微皱眉，她沉默了片刻，道：“叔叔你好，我是李蝉衣的同学，她现在在我家。”

　　电话那头的中年男人始料未及，立刻换了换语气，打上了官腔，切换自如地笑道：“原来是蝉衣的同学啊，我还以为是我们家那丫头呢。”

　　“嗯。我想跟您解释一下，昨天她没回家是因为她的自行车丢了，身上也没钱，打电话回家里没人接。所以才会跟我回家借宿。”

　　面对这样在社会上有权有势年长许多的中年男人，陈苏木不紧不慢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哦，是这样啊。好我知道了。”他仿佛在一瞬间变成了温和宽宥的长辈，道：“那麻烦你转告她，让她给我回个电话。早点回家。”

　　陈苏木答应了下来：“我会转告她的。”

　　通话结束，陈苏木把手机放了回去。

　　尽管没怎么接触过社会上的人，但是她本能性地抿出了一丝不对劲，李蝉衣的父亲跟她以往接触的那些大人都不一样。
　　外面包装着一层礼貌的外壳，内在却有些危险的感觉。

　　“我回来了。”

　　就在这时，李蝉衣拎着一大包东西，推门走了进来。撒娇似的抱怨道：“我买了好多东西呢，一路拎回来累死了。”

　　她像是孩子一样，把勒出红痕的一只手举过来，递给陈苏木看。

　　陈苏木看了一眼，她不想扫了李蝉衣的开心，但还是犹豫着刚才的事情，转告道：“刚才你家里人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我帮你接了。”

　　“你父亲让我转告你，你给他回个电话。还有早点回家。”

　　李蝉衣手里的那一大包东西，仿佛成了一种落空的幻想，她一松，轻轻坠落在地上。

　　她闷闷不乐：“我不想回去。”

　　陈苏木垂着眸，试图站在理性的角度说服她：“那毕竟是你的家人，你一晚上没回去他们会很担心。”

　　“他们不会担心我的。”李蝉衣轻轻嗤笑一声，带着些不符合年纪的悟性，像是看穿了什么把戏一样，直接捅破：“他们只会关心我能不能配合。”

　　“今天我爸又组了饭局，我不用去也知道，他会找一群有权有势的人，联络人脉关系。他们就是这样的。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永远有参加不完的筵席，酒桌上什么都可以谈，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以当筹码。”

　　陈苏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她很清楚她跟李蝉衣是完完全全两个世界的人，她组织着语言，试图把李蝉衣推回去。

　　“你应该回去吃饭。”

　　李蝉衣捡起了那一大包东西，“可我不想去那里吃饭，我想留在这儿跟你一起吃饭。”

　　陈苏木愣了下，心被触动了一瞬，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满是油污的厨房。

　　“可我没做你的饭。”

　　“没关系啊，我也会做饭。”李蝉衣信誓旦旦地说着，她从超市塑料袋里翻找，拿出来一些食材。

　　“我做给你吃也行。”

　　陈苏木站在原地，哭笑不得地看着大小姐做饭，“好，那我等着你做给我吃。”

　　厨房里霹雳乓啷，李蝉衣忙得满头是汗，在陈苏木的帮忙下，最终端上了一些菜。

　　看着桌子上摆着几道菜，李蝉衣心里浮现满满的成就感。

　　“我要把这些统统吃光。”

　　陈苏木问：“吃光不会撑吗？”她看起来就瘦弱，完全不现实很能吃的人。

　　“不会。”李蝉衣摇摇头，“我很能吃。”

　　“真的？”

　　“真的。”

　　陈苏木已经记不清那天究竟吃了多久，但是李蝉衣真的把所有菜都吃完了。
　　“我想以后，等我长大了，我就逃离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了。”李蝉衣畅想着未来，“我想走得很远很远。”

　　陈苏木点头：“那你可以去考个外地的大学。”

　　“嗯。”李蝉衣扭过头问她，“你有想考的大学吗，燕大还是清大？”

　　陈苏木没有把握，即便是她成绩位居第一，她还是没有把握说出这样的话。她经历过一些幸福顷刻间消失，变成泡沫幻影一样粉碎的事情。

　　她不敢说。害怕说出来了会消失。

　　就像童年养的那只小黄狗，短腿肥嘟嘟的，她很喜欢那只可爱的小狗，每次她去地里帮忙收割麦子，它也会跟着。

　　可是后来那只小狗就被同村的小混混给弄死了。黏糊糊的鲜血流了一地。

　　到现在，陈苏木都记得那个中午，日头毒得像是把烤化，黏腻的，颤抖的，小狗，一张张恶心的嬉笑的脸，她的心像是也跟一起融在乡间土路的灰尘泥土缝隙里。

　　“也许吧。”

　　“虽然我考不上燕大清大……”李蝉衣看着她，郑重道：“但是，陈苏木，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她还买了几瓶葡萄味儿的芬达汽水，拉开易拉罐，湿漉漉的甜气扑面而来，她拿起一瓶递了过去。

　　陈苏木接过，肚子里涨得要命，还是一口接着一口送进嘴里。

　　当年流失的血液，像是一口一口地通过食道填回她的身体里。

　　过了很久，陈苏木回答：“好，一起去北京。”

　　好好吃饭。然后自由地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