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僵（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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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素素追到一个村庄。
整个村落都陷入睡梦之中，黑鸦鸦没有一丝光亮，惨白月光下低矮的房屋像一个个坟包零零散散分布着，周遭安静得让人心悸。
柳素素茫然四顾，不知狄湛在哪里。
突然女人高亢的尖叫声撕裂宁静，远远近近的灯光随即亮起，中间夹杂着男人怒吼小儿啼哭，唯独没有狗吠。
她赶紧跑过去。
屋内已经点上昏暗油灯，柳素素左脚刚跨进门槛，迎面飞过来一个男人，柳素素侧身避开，那男人径直摔在地上闷哼一声就再无声息。
床铺上一个光屁股小儿扬着脸哭得撕心裂肺，狄湛站在床边，手中抓着另一个光屁股小儿正要咬下去，一个女人跪倒在狄湛身边歇斯底里哭喊着要从他手里救下她孩儿。
柳素素唰地一声抽出软鞭打向狄湛，在柳家祖传秘制汤药中浸泡过七七四十九天在柳门列祖列宗牌位前供奉过上百年的通天诛神鞭呼啸而过，在空中划出个半弧，带着一串电光干脆地落到狄湛抓着小孩儿的手臂上。
狄湛怒吼一声，转头过来看她，手一抖一松，那光屁股小儿落到炕上哇哇大哭个不停。
那妇人哭叫着冲上来将他护在怀里，龟缩到一旁警惕地看着他们。
柳素素见狄湛对鞭子起了反应，又是唰唰几鞭过去，狄湛嚯地回头对着妇人那头迟疑片刻，随即长嘶一声向她攻来。
这时柳素素才看清楚狄湛一双眼睛猩红得快要渗出血来，完全看不到一点眼白，心知他此刻神志已经狂乱只凭本能行事，于是手下攻势愈发凶猛，引他出村。
狄湛似乎是在满村食物和痛苦来源中挣扎，若柳素素不抽他他就隐隐有掉头回去的迹象，于是柳素素一路瞅准时机鞭打他引他走出好几里，这才微微定下心来仔细观察狄湛。
这一观察才发现狄湛反应越来越迟钝，往往鞭子抽到身上过去一息他才有反应，叫上一声，脚下步伐亦愈发踉跄，叫声渐渐低落下来，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一动不动仿若死去。
“快救他！”胖球突然出现在柳素素面前，惊慌大叫道：“他就要死了，他死了我们全都完了！”
柳素素被忽然出现的胖球吓了一跳，等听清楚它的说话后才急忙问道：“怎么救？”
“快给他吸血！”
柳素素当即用鞭子卷起狄湛拖着他就往方才那村落走去。
胖球挡在她面前，大叫道：“不不不不不不是吸别人的血，是吸你的血！”
柳素素差点被气笑。
她把狄湛扔到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鞭子看着胖球慢悠悠问道：“你是在跟我说笑？”
“快点！再不吸血他就要死了！他死了你也会跟着死！你不是要报仇吗！他死了你的任务就失败了！你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柳素素将鞭子缠回腰间，“你最好别骗我。”
“快点！他就要死了！”
柳素素阴沉沉地看了胖球一眼，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割开手腕，凑近狄湛。
一直紧闭着眼睛的狄湛像是被她手腕处的鲜血唤醒，猛地一把抓住她手腕，紧紧咬住用力吸吮起来。
柳素素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刺痛，全身的热量都从那刺痛处涌去渐渐流失。
她好像又回到当初在长孙寝宫死去的那一瞬间。
不！
她不要！
她不要死！
她要活下去！
她要杀光那些算计她利用她负过她的人！
柳素素无力地伸手想要推开狄湛摆脱这困境，可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越来越黑。
她恨死这种身不由己被人算计的滋味。
别让我醒过来！
在失去意识前柳素素恶狠狠地想到。
眼睛一睁，柳素素发现自己又像刚进入这个话本时一样和胖球一起悬浮在空中。
看着躺在地上面如金纸几近气绝的身体，她使劲搓揉着胖球催促道：“快想想办法，再吸下去我就要死了。”
胖球在她手中恹恹道：“没关系，你死我也会跟你一起死……”
柳素素白了它一眼，把它扔到一旁。
谁要跟你这个球一起死，她还要回去把赵辰泽和秦香玉这两个贱人挫骨扬灰。
看着一直伏在她手腕处吮吸着的狄湛，柳素素问胖球，“他会把身体里的血吸干吗？”
“不知道啊……”胖球带着哭腔颤抖着说道：“我也是第一次啊……呜呜……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我还想去见我娘亲……”
“你还有娘亲？”
胖球抽抽噎噎道：“……我没见过我娘亲……呜呜……我也是一醒来就有人交给我任务……说只要我绑定的人完成任务达成心愿……就可以见到我娘……呜呜……我好想见她……问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不要你，呵呵，那你还惦记她干嘛。”
柳素素有两个娘，却没有一个是她娘。
柳大将军府上的夫人柳张氏，她口中的母亲，当她是只小畜生，调/教好养至及笄就可以转手送人。
她的生母陈姨娘，不许她叫她母亲。
不知事时她曾背地里偷偷叫过她母亲，陈姨娘却跟见了鬼似的瞬间脸色大变扑过来死死捂住她的嘴，小声在她耳边威胁她不许再叫。
她不愿，陈姨娘就罚她跪在地上，拿藤条打她手心，直至她应允。
她不明白为什么柳贞贞可以叫柳张氏母亲，自己却不能叫陈姨娘母亲反倒要叫柳张氏母亲。
不过很快她的嫡姐柳贞贞便好心替她解了惑。
“因为陈姨娘是妾，你知道什么叫妾吗？那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主母要她生她就生，想她死她就得死。知道吗，将来你也是妾，你生下来的狗崽子也不能叫你母亲，她也是一个下三滥的玩意儿……”
柳素素忘记柳贞贞还说了些什么，她满脑子里只有玩意儿这三个字，用旁人的话来讲她像条疯狗一样冲上去用牙撕咬柳贞贞的胳膊，然后被屋外守着的婆子一脚踹到墙角。
那时她还没到落乳牙的年纪，第一颗落牙是被婆子给敲掉。
她从此变得安静。
“你说……我能见到我娘亲吗？”胖球哭够了，打了个嗝，看浑身带刺的柳素素，战战兢兢地问道。
“如果我能活下去的话。”柳素素看着已经进入濒死状态的身体，心灰意冷地随口承诺道。
就在这时，狄湛突然睁开眼睛坐起来，眼睛的猩红已经完全退去，只剩下一片灰鸦鸦的白色。
“他醒啦？”胖球压低声音轻轻说道。
狄湛忽然身子一震，脑袋一歪，像是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声音似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这才重新活动起来。
“他在干嘛？外面没有人说话呀……”
柳素素没理胖球的问话，专心看着狄湛接下来的行动。
狄湛鼻翼不停翕动着仿佛在搜寻什么，然后他慢慢俯下身子，凑近柳素素躺在一旁的身体旁嗅了嗅，迟疑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一般。
“他要……”胖球话还没说完，一人一球就看到狄湛扛起柳素素的身体开始往前走。
柳素素和胖球一路跟随。
“他这是要去哪儿？”胖球好奇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
没走多久，天地相接处慢慢褪去墨色染上一层金边，狄湛扛着柳素素的步伐逐渐缓慢下来。
柳素素看到狄湛浑身好像在不自觉地抽搐，而且幅度越来越大，可他依旧没有放下她，仿佛远远地有一根线牵着他往前去。
她有些好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扛着她的身体要往哪儿去？
这时远远的传来一声鸡啼，狄湛突然站住不再往前走。
伴随着鸡啼声，晨间的第一缕阳光从云层间穿刺而出像把利剑直直插入他身体里，一股青烟噌地一下冒出来。
“他怎么冒烟了？”胖球又做好奇宝宝。
柳素素也不太确定是否如她所想那般，这时狄湛又动了，扛着她继续踉跄了几步，突然站在原地，朝着远处嗅了嗅。
又是一道光剑刺入他体内，这次冒出来一股黑烟，狄湛嘴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嗥，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原来他不能在阳光下行走。”胖球恍然大悟，柳素素没说话只专心看着狄湛接下来的行动。
狄湛低低地嚎了一声，轻轻把她身体放到地上，对着她躺着的地方深深吸了口长气，然后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深处。
“怎么办？”胖球有些着急，“他就这么把你扔在路上？”
还没等柳素素说话，远处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一人一球一起看过去，来人很快现出身形，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穿着极为潦草，可以看出是在情急之下胡乱套上去的，挽着一个道髻，随身背一把桃木剑，转眼间就走到柳素素身旁。
看到柳素素身体的那一刹那，男子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像是瞬间苍老去好几岁般面上的皱纹都深刻了许多，连行动都迟缓起来。
他嘴唇颤抖着，手也颤抖着，整个人都颤抖着。
“这是谁？”胖球不解道。
“柳素素的爹，柳家掌门柳正一。”
一人一球眼光齐刷刷盯着正伸出手去探查柳素素脉搏的柳正一，她俩心中也没底这柳素素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她们该怎么办。
柳正一面上蓦然一松，吐了口长气，从怀中掏出一块棉布条将她手腕处的伤裹好，背起柳素素身体大步流星就往她们投宿的方向走去。
胖球如释重负道：“太好了，看样子有救。”
柳素素面上不显，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妥帖放回肚子里，一人一球跟着柳正一回到客栈。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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